不明所以然的人群,竟无一人阻拦。直到一声惊呼响起。
“别让她离开,她怀有狼的孩子。让她走,就是放虎归山!”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炸开锅。恐惧,可以让一个冷静的人,变得疯狂,也可以让一群善良的人,变得残忍。狼,是根植在族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任何一丝捕风捉影地蛛丝马迹,都能瞬间点燃他们脆弱的神经。
人群朝我围拢,之前还待我情同手足的族人,一个个变得陌生而狰狞。
“你胡说什么!”颂赞怒气冲冲地吼道。
先前说话之人,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跑出,来到酋长面前噗通一声跪地。那是部落里德高望重地大夫,霍尔大叔。
“请酋长做主,苏拉从大仓山回来时,已经身怀有孕,定是狼留下的孽种。颂赞让我不要将此事说出,我顾念与苏拉同族的情谊,便留给他一副滑胎的汤药。然而我刚才却看出,苏拉的心早已不在此处,在不确定她是否已服下滑胎药的情况下,我决不能放心让她离开。恶魔已经被剿灭,但若是让她生下这个隐患,将来恐怕我族会再遭厄运!”
霍尔大叔说得声泪涕下,族人也被他挑拨得群情激奋,逐渐缩小对我的包围圈。我惶恐地站在人群中间,就像孤岛上的幸存者,面对涛涛大海,唯恐下一刻便会被吞没。
年幼时,我害过麻豆,多亏霍尔大叔才保下性命,因此对他一直感恩戴德。可没想,却是他,掐断我最后的希望。
“住口!苏拉根本没有怀孕。”颂赞奋力挤出人群,将我护于身后。
“没有怀孕最好。那不如就让族里的大夫一一诊断,来证明她的清白。”霍尔大叔说得异常坚决。
颂赞气势汹汹回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即便证明她怀孕又如何,那也是我的孩子。”
人群传来一阵惊呼。在部落里,年轻男女未婚先孕,虽不至于受到何种处罚,却会令整个家族蒙辱。如今酋长的儿子竟理直气壮地承认此事,所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还站在礼台上的酋长。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的脸定是已经阵红阵白。
霍尔大叔不依不饶。 “苏拉的身孕已有月余,此前她一直在大仓山,你又有何机会同她相会。”
“老东西,我们夫妻的事,还轮不到你多管闲事。”颂赞怕是气急,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不得无礼!一直缄口不言的酋长长终于发话,威严雄厚的声音让所有人霎时噤声。
他一步步朝我们走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狭长地通道。酋长四十有余,正值壮年。平日里他总对我和和气气,就像一位和蔼的邻家叔叔,他作为酋长的雷霆手段,我一次也未领教。他来到我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霍尔大哥,麻烦你现在去取一碗滑胎药来。”
霍尔答应一声,匆匆退去。很快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便送到酋长手中。
“苏拉,无论你是否怀孕。你若肯今天当众将这副汤药服下,我相信,凭你对部落的贡献,将来不会有人在乎过去到底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酋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并且给足了我面子。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苏拉真的怀有我的孩子呢。”
“住口!这里轮不上你插嘴。”
酋长双目一横,在他的示意下,两名勇士一左一右挟持着颂赞从我身边离开。他奋力挣脱,却是无果。我知道,我已没有退路。
“苏拉,将来你和颂赞生多少个孩子都可以,但如今这个孩子来历不明,我不会允许他降生。”酋长一字一句道。
我看着他手上的汤药,摸着自己的小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如果我不喝,您会将我如何。”
“如果你不喝,就是承认自己怀了恶魔的孩子。而你为了保护这个小恶魔,宁愿背叛你的族人。叛族,是死罪,你可知道。”
我哈哈一笑,笑得心都揪到了一起。姐姐死了,姥姥死了,穆卡也死了。若说为何如今我还苟延残喘在世上,全是因腹中孩子给我存了一丝念想。若这丝念想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起随他们去了罢。
“药,我是绝不会喝。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我转身,朝着人群走去,随着我的每一步,他们都向后退上一步。料定自己的结局,反而便淡定了,我胜似闲庭信步一般,一边走,一边对他们说。
“很怕我么,就因为你们怀疑我怀了狼人的孩子,如果我告诉你们,恶魔过去也是人,是人类亲手创造了狼人,你们会不会觉得很讽刺。现在,狼人已经被你们全部杀死了,即便我怀了狼人的孩子,这样一个弱小的婴孩对你们而言,还能造成什么威胁。若是狼人当初也将人类赶尽杀绝,哪还有如今的你们。”
众人漠然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一席话丝毫不能在他们心中激起任何一丝涟漪。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烧死她!”
这三个字犹如坠在死水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起先只有少数人应和,渐渐的,所有人都齐声重复着。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凉了。从他们眼中,我看不到丝毫同族的情谊,只有冷漠和恐惧。族长的神情异常严肃,但我却还能看到几丝不忍。
“苏拉,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
我摇摇头,“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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