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大圣

『一』

他说他累了，不想继续战斗了，只想着当年一跃而上的那条瀑布，和那满桌的瓜果美酒，还有那……

“都让开，让开！说你呢，滚远点！”一群奇形怪状的妖精们推搡着过往的人们，招摇过市。

“妖怪啊！”

“救命啊，妖怪来了，快跑啊！”

这只属于人类的国都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平日里只是偶尔几只过往妖物，此时眼前却是浩浩荡荡，当然一个个发疯了似的四散奔逃。

“住手！大家莫慌！”此时那群妖精让出一条道来，中间走出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却是披着袈裟，像个和尚模样。

“大家莫要被吓到，俺老孙也是这傲来国人氏，如今西天取得真经，重归故土安享晚年来了。”说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叨一句阿弥陀佛。

“他就是齐天大圣？”

“毛脸雷公嘴，怕是大圣没错了。”

“叫甚的大圣，如今要叫斗战胜佛咧！”

“太好了，有大圣保护我们，再也不用怕那些个妖怪咯！”

啪！方才说话那人挨了一个爆栗，“说了要叫斗战胜佛咧。”

人群还真的不再慌乱，却是渐渐欢呼起来。不少人甚至跪伏在地磕着响头。

“大家放心，有俺老孙在这，没有谁能欺负你们！”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得意地抓了抓胡腮。

“小的们！”

“在！”

“摆酒设宴！”

“好！摆酒设宴，庆祝大王回归！”

“摆酒设宴！恭喜大王成了斗战胜佛！”

众妖挥舞着手中大刀、棍棒，蹦跳着欢呼着……

酒宴沿街而设，三天三夜，笙箫载歌……

“喂，算命的，你怎么不去喝酒。”一个喝醉了的小妖晃晃悠悠地走到算命摊前，砰的一声把酒坛放到桌子上，八卦图湿了一片。

“酒坛拿开，我不喝酒。”算命的看都没看他，挥手拿掉酒坛，轻轻抖了抖绘着八卦图的布片。

这些个妖精平日里为虎作伥惯了，若是个法力高强的妖王倒也算了，何时受的了这等凡人的轻视。

这么一想，再借着酒劲，那股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我说你个臭算命的哈，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知道老子是谁吗？”那妖精一把拽过算命的八卦图，怒视着他。

算命的不急不躁地从妖精手中拿回图，抬头看着他，笑了笑道：“妖精。”

“你……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妖精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大刀，对着那算命的便砍将下去。

砰！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正捧着一大坛子酒，啃着猪腿，突然飞过来一个球撞在他身上，酒洒了一地，猪腿才咬了一口。

“谁！活腻了？敢打扰俺老孙吃酒！”那和尚心疼地看了看飞出去的猪腿，又转过头来怒视着那飞来之物。

“大……大王，不……不是我啊！”却是刚刚那与算命的争吵的小妖。

“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和尚脸色阴沉，手中铁棍悄然出现。

“大……大王，是……是那个……那个算命的！”小妖慌张地指着不远处。

不远处，算命的正收拾着卦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那和尚松开小妖，他相信小妖不敢骗他。

“喂，算命的。”和尚一闪身拦住那个算命的。

“做好你的齐天大圣，哦不，是斗战胜佛。还有，莫要伤人。”算命的继续自顾自地收拾着，“不然你连妖都没法做。”

“找死！”和尚手中铁棒应声而落，正中算命的头上。

一声金铁碰撞声响起，铁棒……折了？

和尚慌了，“你……你是什么人？”

算命的终于停下了手中事，抬起了头。

“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嘛，模仿也要弄个结实点的棍子才行，你这是侮辱如意金箍棒。”算命的摸着那半截的铁棒，摇了摇头。

“模仿我，随便你，但是！”

算命的突然抬头，双目金光迸射，怒火宛若实质，“但是，你这样侮辱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罪无可赦！”

傲来国

人们酒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揉了揉脑袋，让那浓浓的酒意褪去一些。

昨日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呢？那些个妖精呢？

众人迷茫地四处望了望，又似是一场梦，谁也都没有说出来心中的疑惑。

就这样，大家都带着疑惑各自回了家。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往日里摆在城门口的那个算命摊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那又如何呢，与他们何干？

算命的一路向东，身后的傲来国越来越远，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说他累了，不想继续战斗了，只想着当年一跃而上的那条瀑布，和那满桌的瓜果美酒，还有那……山顶的一抹紫霞。

『二』

成了仙有何用？做了佛又有何用？

“嘿，小猴子！你在看什么？”

山顶，一只小猴子盯着远方出了神，事实上他每天都要在这里出神地看着远处。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小猴子吓了一跳，四下寻找却空无一人。

“何人在叫我？”

“我是谁不重要，你在看什么啊？”

“我，我在看天边的紫霞。”小猴子眼中尽是欣喜。

那声音一怔，咯咯一笑，“你为什么每天都来山顶看紫霞啊？”

“因为她好美，要是她能说话就好了，要是她是个猴子就好了，可是她只是天边的一抹紫霞。”小猴子低下头，眼中满是遗憾。

“嘻嘻，不要伤心了。告诉你，紫霞可是神仙哦，你要想见到她那你就去修炼成仙啊，成了仙就能看到她了。”

“成了仙就能看到她了吗？”小猴子喃喃自语，眼中的坚决却是道出他心中所想。

“成了仙又何用？做了佛又有何用？”算命的躺在山顶，望着远处，那里正有一抹紫霞悄然而出，似是在招手，又似是挥手。

他翻身不再去看远处。

头下枕着的那块破布湿了一片。

也许是再没有当年那只小猴子每天跑到山顶去看紫霞了，也许是别的原因，那一抹紫霞刚出来，又似是不舍地缓缓退去……

“我一定修炼成仙，娶紫霞仙子为妻！”小猴子说。

天边那抹紫霞褪去时，一声叹息悄然无声。

山顶的风呼呼地吹着，好像在嘲笑算命的：“那个人怎么哭了？好像一条狗啊。”

成了仙有何用？做了佛又有何用？

不还是像一条狗。

『三』

曾经，向西行求取真经；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只为寻找心中那一抹牵挂。

一路东行，眼熟的面孔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认出，眼前这个算命的就是曾经那个令诸神也瑟瑟发抖的存在。

“你为什么徒步而行？想去哪，一个筋斗不就到了？”手上的金箍不解地问道。

“不想。”算命的说。

“大圣，你以前可是话唠啊，怎么这一路上都没听你说过几句话，倒是之前碰到那个冒充你的家伙你说的算是挺多的了。”

金箍在手上转了几圈：“是不是如今成了斗战胜佛了，惜字如金装装样子啊，哈哈。”

算命的停下，看着手腕上的金箍：“再说一遍，我是算命的，再乱说你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别别别。”金箍有些怕了。

“我可不想再回去那些老东西身边，一点意思都没有，成天就知道对着最上面那个老家伙点头作揖，怂货。”金箍若是有嘴的话一定会撇一撇嘴的。

算命的没有理它，自顾走着。

“孙悟空，如今你保护唐僧到了西天，还成了斗战胜佛，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如来佛祖端坐于金莲之上，笑着道。

孙悟空大喜：“我想要紫霞！”

“放肆！”

“大胆！”

在坐的一众佛祖菩萨大喝。

如来佛祖面色也有些微变：“孙悟空，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我要娶紫霞仙子！”孙悟空有些怒了，说好的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周围众佛上身前倾，蠢蠢欲动。

孙悟空一个眼神扫过，众佛却又往回缩了缩。

如来佛祖摆了摆手，众佛松了口气，又回到了座位。

“孙悟空，你既已成佛，就要斩断七情六欲，做到无欲无求。”如来说。

“斩断七情六欲？那你让我有个鸟的愿望？”金箍棒不知何时捏在了手里。

“告诉你，老和尚，俺老孙要不是为了紫霞，你以为我会保护这个臭和尚走这么远的路吗？”

佛祖微微向后挪了挪身子：“孙悟空，你莫要冲动，别忘了你头上的金箍还没摘下来呢！”

“呵呵，你是说这个？”孙悟空左手一扯，金箍便被摘了下来。

“你……你你你！”佛祖有些慌了。

“这金箍确实不错，可凭它，还不足以制服俺老孙！”

“文殊，普贤！”佛祖指着旁边两位菩萨，“快阻止妖猴！”

“哼！俺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今日，便要掀翻你这雷音寺！”

“我要掀翻你这雷音寺！”算命的大喝一声，把船上的人吓了一跳。

“这人疯子吧？”

“雷音寺？莫不是西天佛祖的雷音寺？”

“啧啧，这人疯的不轻啊，亵渎佛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快离他远点。”

“你又梦见以前的事了？”手上的金箍缓缓地转了几圈。

“到哪了？”算命的揉了揉脑袋。

“我们在船上已经行了两天了，你睡了两天，可真能睡。”金箍抱怨着。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意气风发，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金箍有些心驰神往。

“够了！”算命的打断了它的话，“一会我们下船，自己做个竹筏继续向东。”

“嘁，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不过……你凶起来还真有当年那几分样子。好了好了，不说了，闭嘴。”看那算命的凶神恶煞的样子，金箍急忙闭了嘴。

站在船上，眺望着东方，那里，有他最初的梦想。

曾经，向西行求取真经；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只为寻找心中那一抹牵挂……

『四』

“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个算命的样子？”                                            “相由心生。”

最远的东方，海的边缘，天的边缘……

那里有一只竹筏孤独地飘着，那么的渺小，仿佛从不存在于这世间一般。

又那么的高大，仿佛世间都在其脚下，任何事物都阻止不了它的前进。

“就快到了。”算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不远处的迷雾中，一座小岛若隐若现。

这座岛隐藏在迷雾中，若不是今天竹筏飘行到此，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个岛屿，啊不，神仙也不会知道。

竹筏靠岸的声音似是一场开场白，之后诉说的便是那久违的喜悦与心酸。

似是当年小猴子每天爬到山顶看紫气东来时的喜悦；又似是齐天大圣当年大闹天宫只为一人时的心酸。

“妖猴，你大闹天宫违反天条，十恶不赦，还妄图娶我天宫仙子为妻，休想！”

“紫霞仙子已经被送往一处神仙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想见她，除非你自愿戴上这金箍，一路向西护送唐僧取得真经。”

“到了西天，佛祖若是饶恕你，便会法外开恩许你相见。如若不然，哼哼，你就算掀翻了这天也见不到她！”

“好，我去！”孙悟空跪伏在地，低着头戴上了金箍。

金箍在头上转了几圈，悄悄说到：“大圣，要不要我现在就飞过去打翻那玉帝老儿？”

“不用。”孙悟空抬起头盯着为首那人，“我去西天就是了。”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抱着怀中人，往日的心酸皆烟消云散了。

“大圣！”怀中的人儿不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却只说出了两个字，却满是思念的味道。

“唉！你受苦了紫霞！”算命的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

“当年……当年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紫霞有些心疼地说。

“莫要说那话，能见到你，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大圣轻声说着，生怕这是个梦，稍微大一点声便吵醒了。

“大圣，你为何，为何这副算命的打扮。”

大圣宠溺地一笑：“相由心生，自从我掀了如来那老和尚的雷音寺，他告诉我不用法力徒步向东而行，在那最东方便能见到我心上人，我就一直在算命。”

“算别人的命，也算自己的，算自己命中是否还会有你。”

“你算对了吗？”

“我齐天大圣一直都是对的。”大圣脸上扬起自信的笑。

“嘁！这猴子，不让别人叫他大圣，自己反倒自称起来了。”金箍撇了撇嘴。

“从大闹天宫失败那天，他就不是大圣了。”金箍棒幽幽地说到。“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哎？你个死棒子还能说话啊，我以为你是哑巴呢。不过……你说的啥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

金箍棒说完一句便不再说话，任由金箍在那里叨叨个不停。

“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个算命的样子？”紫霞还是不解。

“相由心生。”

大圣耐心地解释着。

“五百年前我是妖猴，大闹天宫！”

“西天取经我是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斩妖除魔！”

“这一路东行寻找心中那一抹牵挂，不知命运如何，所以我只是个算命的。”

“如今，我心中那牵挂已拥在怀中，现在的我是最强的，所以现在我是……”

齐！

天！

大！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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