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早,我站在森弟果园的楼顶上,向西眺望。山地里那淡淡的云烟,墨绿的山峦,鹤地水库那漫入山冲田如明镜似的绿水,绿树掩映中的果园民居,近处的荔枝林,龙眼树,组成一幅幅古典式的国画,是如此的迷人,令人生发许多遐想。
山静,云烟却不。你看它缥缥缈缈的,像静的样子吗?不静的还有鸟,有蜂,唱着,鸣啭着,啁啁啾啾,嗡嗡营营,响个不停,奏着它们各自的曲子。森弟说,那蜜蜂凌辰四点多出发,四处采蜜,有的晚上八九点钟才含蜜归来。蜂比人还勤。
森弟以养猪为主,兼养鸡,养蜂,对满山的荔枝龙眼却疏于管理。石榴、木瓜、杨桃、香蕉熟在树上,他都少摘,任鸟去啄。以至那数十亩山地,灌木杂草丛生,野藤疯长,蛇鼠出没其间。
有一次,我去巡视龙眼树下的蜂箱,看见一条灰色的瓜蛇,如锄柄般大小,近一米长,在猪舍南边蠕动,听到人的脚步声也不慌不急。
森弟说,瓜蛇是出来寻觅鸡蛋吃的,他也见过多次。放养的母鸡多了,往往在树荫草丛间生蛋。有时以为某个母鸡不见了,过些日子它却带了一窝小鸡回来,得意地咯咯着,显耀它能生会养的能奈,这就益了瓜蛇。
中午,森弟宰了一个自养的母鸡,招待我们午饭。我们喝着他泡的蜂渣酒,感觉比糯米酒还甜。
阿舅,这酒也放蜂糖么?阿明问。
没有呀,森弟笑呵呵地说,全是搅拌蜂蜜后蜂渣浸泡的。只是每次搅完蜂蜜,我都会用酒清洗一下搅拌蜂蜜的铝桶,又将这酒倒入装蜂渣酒的瓶中,它就这样甜了。
我们正边吃边聊间,在镇里上班的二妹开车回来,说阿令忙着鱼具店的生意,不回来吃饭。她又要开车去化州地亲戚处吃满月酒。
二妹开车出去不久,打电话回来说,她发现路边的果园上空有一群蜜蜂在盘旋,是分家出来的,叫森弟赶快去引回来。
森弟开上摩托车飞快赶去。十余分钟后,他又飞快的开车回来,十分兴奋。他说,蜜蜂已在果园南面的一棵龙眼树上团聚,他在路边做了记号。
他边说边走进屋里,拿了一个小竹箕,一把特制的长刷子,先放在车旁,然后去搬了一个蜂箱,揭开盖板仔细检查一遍,看看蜂格完好,没有虫蚁,双手一抱,正准准将蜂箱置于车后架上。我说,我同你去吧。
他笑笑说,好呀。我便抱着蜂箱,上了车。
到了目的地,他将车停在路旁,折了一把灌木的枝叶遮住车座,手托蜂箱,在前面攀爬引路。我拿着竹箕、毛刷,紧随其后。遇到陡削难攀处,他便伸手拉我一把,我感觉他的力气蛮大的。要是拳脚相向,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一想到这句,我心里窃笑:人世间就这么一个内弟,两个人好得如亲兄弟一样,怎么可能拳脚相向?
上到半山腰,当我听到蜜蜂的嗡嗡声时,他喜不自禁,兴奋地说:姐夫,你看!那巢蜂就在前面那棵龙眼树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群蜜蜂聚成瓮状,紧紧地依附在攀缘缠绕着龙眼树的野藤上。有些则飞上飞下,在周边绕来绕去,如战机巡逻一般。
森弟找个平坦的地方,将蜂箱放好,从我手中拿过竹箕和毛刷。竹箕不涂点糖浆么?我问。
不用!他一边应我,一边轻移脚步,缓缓地靠近那巢蜜蜂。
他左手紧握竹箕,右手拿着毛刷,像一个初育儿女的年轻母亲,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心疼的婴儿,生怕弄痛了那粉嫩的肉身一般。
他悄悄地,一点一点地用刷子将蜜蜂往竹箕方向催动,嘴里呢呢喃喃道:蜂王呀,你刚刚拥有这班兵马,山河无一寸,营盘无一座,如何打江山,建立你的王国,创下万世基业,让你的子子孙孙有吃有住,不怕风吹日晒,雨雪风霜,平平安安过日子呢?别怕,我都为你准备好了,有高楼大厦,明亮通风,冬暖夏凉,有得穿,有得吃,进去住吧,带着你的兵赶快进去。万一迟了,那营盘被别一个蜂王抢去,你的兵就凄凉了。
听他和尚念经、道士念斋似的一边呢喃,一边缓缓催蜂进竹箕,我忍俊不禁,好想大笑,生怕惊吓了蜜蜂,慌乱逃去,坏了他的好事,只好咬紧嘴唇,不敢声张,在心里偷着乐。
廿余分钟后,虽然还有散兵游勇似的些许蜜蜂在嗡嗡地盘旋,大部队已集结在竹箕里。可以请君入箱了,他便叫我用番桃叶扭成条状,塞住蜂箱的出入口,然后打开箱盖,将聚满蜜蜂的竹箕与毛刷一并放进箱中,盖好,双手紧抱着蜂箱下山,还不时叮嘱我小心慢走。
正午的太阳极猛烈,山野间的乡村公路腾起一股股摇曳的青烟,热浪蒸腾,愈加炙人。今天发的是西风,森弟说,它不进屋的。
当我接过蜂箱,在蜜蜂的嗡嗡声中坐上摩托车时,接触椅皮处并无热烫感,更现出森弟的聪明与细心。
回到果园的小楼前,知道引回了蜂,众人皆大欢喜。
森弟将蜂箱轻轻放在树蔭下,转身找来6块火砖,一边三块叠起,将蜂箱置于其上,抽去出入口的石榴叶子,用刷子将蜜蜂轻轻挤到蜂巢里。弄妥后,抽出竹箕与刷子,盖上盖,用新采的枝叶遮盖了箱面,那蜜蜂便进进出出,自此有了它们可居可归的家。采花酿蜜,四季辛劳,自是心甘情愿的了。
森弟将蜜蜂安置好,意犹未尽,便坐在大厅的躺椅上,在风扇轻微的旋转声中,与我谈蜂论道。
他说,蜜蜂是昆虫类,书上说它是膜翅目,蜜蜂科。对这些我不太研究,说不出更多的名堂。我只知道养蜂可以采蜜,主要有两种,即我养的采蜜蜂和印度蜂。它们由蜂王、工蜂和雄蜂组成,各司其职,过着大集团式的生活。
蜜蜂除生产蜂蜜外,还有副产品蜂蜡,王浆、蜂毒等。为农作物授粉,提高作物产量,这是常识,人皆知道,不用问阿贵。
森弟端起他那只大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又笑道:我们这地方,春天一到,花源充足,荔枝与龙眼的花期相距不过廿余天,采了荔技蜜又采龙眼蜜。此后的日子,就采桉树花蜜,百花蜜,一巢蜂一年下来,就产10余斤蜜糖。每斤蜜糖至少卖120元,虽说如今买一箱蜂要800元,不用饲料,不费多少功夫,任它自由采花酿蜜,一箱蜂一年能赚三四百元,也就挺不错了。
森弟还谈了些各种蜂蜜及其副产品的药用价值,种种好处。他谈兴正浓,我的思想却开了小差,心不在蜂,却在他这人身上。
森弟原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从普通工人做起,后来当上车间主任,管着手下三百多工人,实行三班倒,工作极繁琐,他却管得妥妥贴贴,人缘颇佳,就是离厂经营果园,仍时有工友来往,到果园与他喝茶聊天,乐得他整天爽朗大笑。
人在生活中,只要有心,是能学到很多东西,做很多事的。森弟就是一个例子,一个制瓷器的车间主任,谁想得到多年后却成了养猪和养蜂的能手呢?在生活能力方面,我真不如森弟。
(果园一角•雁韧摄)引蜂归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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