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纪(五)
呼兰河和它的平原这个世界上的土地也分很多颜色呢。黄土、褐色土,听说四川盆地上还有紫色土,而关于土地,最早震撼到我的,是《飘》里面对于“塔拉”红土地的描写,而我的家乡,在呼兰河的两岸,远远近近、大大小小座落着城市村庄的,风霜雨雪轮回着春秋四季的,离合悲欢承载着并不会太悠远的历史的,是一眼望不到边儿的神奇的黑土地!
黑土总是坐在车上才可以瞭望大地。因为既使在兰西这样的一个小县城,毎天看到的,更多的是建筑在土地上的房屋和水泥的、柏油的道路。就在秋天,我坐车出城向南,猛然看见公路两边新翻开的黑土地,就感觉那芳香隔着玻璃都沁入肺腑,而没翻开的保留着作物根须(我们这儿叫茬zha子)的地块上边,则棋子一样摆放着用机器打成大捆的秸杆:这块地上是捆成正方形都立在那里,而那块地上都捆成圆柱形推倒在那里,非常地整齐。翻开来等着来年耕种的田垅上的大土块儿,还保留着铧痕,黑油油地仿佛泛着光芒,刺痛着我的心和眼——这块土地,是这么地壮美,对于它,原来,我是爱得如此深沉!
一场大雪过后,再向东出城时,大地已经盖着白棉被睡着了——它已经开始了几个月的冬眠。雪不像雨,会向着低洼的地方流淌,它是轻柔地沿着平原也有的起伏,覆盖着广阔的原野,包括屋顶,包括松树细密的枝叶,包括并不太高的拉哈山脉,包括呼兰河静寂的冰面,和河边有的一半已经冻在河里的蓝色的、褚色的、锈迹斑驳的、横着的或者覆着的船只……
小城夜雪我的爷爷是山东生人,在童年时代就跟着家人,同一户姓焦的人家乘坐花轱辘车闯关东来到呼兰河边,在这里停了下来,停留在了叫做前幺屯的小村庄(当时也可能还没有名字),而他的姥爷,是早些时候就带着他的七个儿子和种子来到这里”跑马占荒”,在呼兰河东边、也就是河东开垦出一大片黑土地,建立起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郭理屯”。传说爷爷的七个舅舅曾经共用一件“大布衫儿”,谁出门谁穿,平时都是烈日下赤膊垦荒劳作,也因此发迹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地主,最终是恩威有度的最小的“郭七头”做了掌柜,冬天时会用爬犁拉粮食给他的二十几岁就守寡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曾祖母,而我的有着“神瘸子”之称、敢打汉奸嘴巴子、可以用”洋炮”百发百中打野鸭兼吓唬胡子的爷爷,也在十六岁时就做了掌柜,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土地和长、短工,但在解放前夕,聪明的爷爷决定变卖大部分土地和马匹,土改时成了“中农”,又送父亲和二叔去县城上学,使他们都脱离了种地的宿命成了“干部”,可见他的名不虚传。而我,也出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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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小村后是一排杨树多榆树少的树林,那时最怕树干上的贴树皮——一种接近树干颜色的毛茸茸的虫子,会在夜里爬进门坎爬上光滑的木头炕沿儿爬进我的耳朵,而春天里桃花一样盛开的榆树钱儿是可以由大一点的男孩子折下来吃的;记忆里的家是三间有着蓝色窗棂的大草房,代替瓦片的房草是取自河套——那时候这样称谓呼兰河两岸草木丛生、兽禽出没的草甸——的苫房草,一种比芦苇细比芦苇矮的空心的草,初苫上房时是黄绿色还散发着草香,伴随着岁月的吹打洗刷,逐渐地变成灰褐色甚至长出青苔,而砌墙用的“垡子”也取自河套,是切割自盘满荒草根须(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了苫房草的根须)的土层的方形的土块儿,砌好后再抹上和着麦秸的黄泥——黑土地下的黄土很是珍贵的,黄土层深厚的山坡、土坡下,后来就开起了砖厂,用黄土烧制的规格完全统一的红砖逐渐取代着垡子和土坯,所以,第一次搬家到另一个公社所在地,就换成了“一面青”的草房,也就是说房子朝阳的正面是红砖的,两边的墙和后墙依然是土坯或垡子抹黄泥的,但是明明可以叫一面红的为什么要叫一面青呢?
水墨丹青“绘”龙江
在河西,也就是呼兰河的西边,“西北天”还有一片银灰色的盐碱地, 黏稠细腻的碱土可以直接抹上房,所以在河西的村庄,那时全是低矮的平房,而且由于盐碱地远远没有黑土肥沃,收成也会差了很多。但它也有它独特的旷美——除了后开垦出来的庄稼地外,那里还会有一大片一大片风不吹草也低的草场,雨多时会星罗着水洼,晴天里会一望无际、寂静地悬浮着云朵,仿佛就贴到地上、贴到了地平线上。秋天里牧草会被割下来打成大捆儿垛起来,而草原上,无论草绿草黄、花谢花开,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三三俩俩或是成群的牛、羊和马,春天夏天就吃青草,冬天就啃荒草,总是那么悠闲。
河西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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