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崛起于对皇室宗亲的仇恨,却陨落于对黎民百姓的责任。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功孙子,却又是个名副其实的失败父亲,我就是明朝唯一一个活着的时候被授予太师和太傅称号的一代名臣张居正。
我刚出生时我的曾祖父给我取名“张白圭”,“白圭”这两个字可是大有来头,当年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我的曾祖父梦到一只巨大的乌龟跃进了倒映着白色月亮的水潭里,因乌龟是上古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一,曾祖父为求吉利,给我取名“白圭”。白圭即是“白龟”的意思。从汉语言文学的角度说,我小时候的名字通俗点讲就是“张家白色的王八”。
我出生于李白诗中“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江陵。
江陵,在春秋时期,是楚国的国都,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曾经有十代政权在此建都,虽然比不上“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的陪都“南京”来得有名,但也是长江中下游赫赫有名的荆楚古都。
我有幸出生于古都的书香世家,从小就是十里八乡口口相传的“王八神童”。
我自小聪颖,五岁识文认字,六岁可读论语,七岁通晓六经,八岁可背唐诗三百首,九岁可记宋词五百篇。
我家每逢宴请宾客,保留节目就是在宾客们酒足饭饱之时,由我这名“王八神童”给大家背诵诗词助兴。我犹如一本可以行走的唐诗宋词,刚开始时还是想背什么背什么,后来祖父为了表现自己的爱孙有多么的聪明伶俐,增加了节目的难度,改由宾客点读,宾客点到哪一首我就背哪一首。由于本人真的太过天资聪慧,在宾客们点读的唐诗宋词里头,还真没找到我背不出来的。
我一直很同情来我家做客的小孩们,他们往往回家后会被一同回家的父母呵斥或鞭打。他们的父母会一边打一边说“你看看张家的小王八,年纪比你小,懂的比你多多了,人家平时该有多用功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没生出个白色王八来呢?”人比人,喔不,应该是人比王八,气死人阿。
我的祖父姓张名镇,是辽王府的“不带刀侍卫”。辽王是太祖朱元璋的后人,因永乐大帝朱棣是从北京靖难得的皇位,所以为了后世子孙皇位的安全,把他的所有兄弟都安排到了南方当藩王,美其名曰善待兄弟,事实上是把这些兄弟当做猪猡圈养了起来。
由于背诗记词的次数太多,我渐渐变得不乐意在众人面前表演,祖父并未责骂于我,而是变着法子哄我。我揪着他的胡须说,以后一首诗换一串糖葫芦,祖父陪笑着说,只要你肯背诗,几串都行,就这样,每次邀请完宾客,第二天附近卖糖葫芦的都会到我家门口呦喝,我会带着那些昨晚刚被骂过或被揍过的小伙伴们挑糖葫芦,这也是我虽然招人恨,但好友仍然众多的原因。
有句俗话说,顺风旗不要扯太高,我本就是天纵英才,祖父又太过疼爱于我,每每与人聊天,总以我为谈资核心,不知因何惹到了当时辽王府不学无术,纨绔成性的小辽王,被小辽王用莫须有的罪名关了一晚上,回家后交代了几句就一命呜呼了。
辽王虽然只是皇帝圈养的猪猡,但却是和当朝皇帝有血脉关系的猪猡,除非是ZF,否则天下间几乎找不到杀他的理由和人物,一名侍卫的性命在皇室宗亲面前何等卑微,辽王在害死我祖父后连毛都没掉一根。
因祖父得罪的是辽王,所以家里丧事都不敢大办,草草就安葬了事。看着父亲母亲叔叔伯伯们哀伤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听着他们偷偷啜泣的声音,跪在祖父的坟前,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这一刻仇恨已覆盖了我的整个身体,我咬着牙,在给祖父磕头时默默起誓:“不管今生要付出何种代价,我必杀辽王,并灭他一脉,让他断子绝孙。”
仇恨可以让人蒙蔽眼睛,但仇恨也可让人知耻后勇。祖父的逝去让我明白了权力对于人生的重要性,要想报仇,我唯一的途径就是金榜题名,迈入仕途,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以合理的方式整死辽王。就这样,我这无可匹敌的读书天才带着无可匹敌的仇恨开始了进军科举的步伐。
火力全开的读书天才要掌控自己科举人生的进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12岁中秀才,被荆州知府改名“居正”,从而脱掉了“白色王八”的帽子。13岁本应中举人,因为湖广巡抚顾璘怕我成为“仲永”,故意让我不第,一直等到我十六岁时才让我在乡试中高中举人。二十三岁,我高中二甲第九名进士,授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终于一只脚迈进了帝国的中枢。
很幸运,我碰到了一辈子的人生导师——“少湖公”徐阶。
是时严嵩把持朝政,道君皇帝嘉靖一心修仙。朝中清流毫无用武之地。
朝中忠义之士皆亡于严嵩、严世蕃父子之手。朝堂之上污烟瘴气,徐阶公为求自保,居然将自己年幼的孙女嫁于严世蕃。
我曾质问徐阶公“国贼当道,君为清流之首,却嫁孙以求自保,寒尽天下忠义之士的心。”
徐阶公淡然的对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舍亲孙,焉取国贼!”
当时我年少气盛,大声说道“国贼不除,社稷危已。”
徐阶公冷然的对我说“严阁老上顺帝王之心意,下掌百官之运途。我等清流,自保尚且吃力,何来锄贼之力。此时击贼,犹如以卵击石。”
我听完更加气愤,歇斯底里的喊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乃圣贤口中大丈夫所为。”
徐阶公听完忽然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圣贤之言只能用来当敲门砖,朝堂之上,靠的是权谋,拼的是隐忍。叔大,你乃我辈清流之希望,万不可意气用事。记住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为保护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天才,徐阶公时刻不忘提点我,我在他身边,看着他与严嵩斗法,慢慢的了解到了严嵩的厉害。
在世人眼里,严嵩只能算是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但在渐渐成熟的我眼中,他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知人善任的政治高手。
是时,道君皇帝嘉靖帝自封“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一心希望能修仙飞升,朝中大事,惟有赋税及倭寇二事能让他稍微放在心头。
严嵩为奉承嘉靖帝,以堂堂内阁首辅之尊,研究青词。但逢嘉靖帝祭拜“玄天上帝”之时,每每能进献华丽优美的青词,文笔甚佳,所作青词无不合乎嘉靖帝之意,时人虽讥讽他为“青词首辅”,但却成为了嘉靖帝心中得道成仙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
对内,他重用鄢懋卿,总理四盐运司,为求满足嘉靖帝修仙盖道观耗资巨大银两的需求,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将每年盐税大幅提高,虽搞得天怒人怨,但却颇得嘉靖帝欢心。
对外,东南沿海,倭寇危害百姓,边乱不止,他重用奇才胡宗宪为直浙总督,胡宗宪知人善任,麾下有戚继光及俞大猷两名虎将,每次抗倭,均杀敌无数。严嵩曾自傲,胡宗宪乃其最得意门生,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而胡宗宪唯他马首是瞻。严嵩曾多次书信于胡宗宪,坦言自己年迈体弱,时日不多,严世蕃不堪重用,衣钵必然尽数传于胡宗宪,然朝堂形势瞬息万变,东南抗倭,不能不胜,但也不能全胜,需学三国司马懿,留外敌以求自保。
面对这样狠辣老练无懈可击的敌人,我终于明白,在当时,我等朝中清流确实无能为力。
我的人生导师,内阁次辅,清流领袖——少湖公徐阶,此时也只能学着严嵩写写青词,安抚朝中正义之士,保存实力,看能不能熬死严嵩,再拨乱反正。
无所作为的日子总是让人感到沉闷和无聊。徐阶公为了使我不至于太过颓废,安排我在翰林院做教习,边教边学,对于历史上一些有名的变法更嘱咐我要认真研究,特别是在经济领域,徐阶公曾对我说“国富才能民强,为人处世应以躬行为实际,济世治国当以经济为真诠。”
嘉靖二十九年,我因胸中之闷气无从发泄,朝堂之上也无法施展拳脚,索性向嘉靖帝告了病假,回到了故乡江陵,感觉心中所有志向都快烟消云散了。
回到江陵后,我颓废了很久。一日,父亲带我去拜祭祖父,跪在祖父坟前,想起当日所立的誓言,我默然不语,祖父身前音容笑貌犹如梦境般在我眼前出现,我突然无法自制,嚎啕大哭,泪如雨下,边哭边喊:“我恨,我恨,我好恨啊!”,整个人犹如癫狂一般。
父亲在旁边啜泣道:“哭出来就好,你自小性格倔强,你祖父去世后,爹就不曾见你哭过,你心中有多少郁闷,全部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在江陵住的这一段时间,我发现了大明帝国早已病入膏肓,藩王地主兼并贫民之土地,地方官员上下其手,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贫民纷纷失业,无所生计,整个天下,一遇灾年,十室九空,饿殍遍野,真的是怵目惊心,让人心寒。我心中最恨的辽王,仍然安稳的做着纨绔子弟,在江陵仗势欺人 ,鱼肉百姓。而我呢,虽贵为朝廷命官,却一事无成,眼睁睁的看着天下百姓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无能为力,辽王府近在咫尺,我却不能手刃仇敌,如何叫我不恨。
我突然想起祖父生前问我的话“小圭啊,知道什么叫虽千万人而吾往已吗?”我当时还小,脱口而出:“意思是只要自己认定是正义的事,不管有多困难,都要尽力去完成。”我还记得当时祖父抚掌大笑“我的好孙儿,你天资聪慧,读书进学应会一帆风顺,但他日若碰到挫折,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万不可自甘堕落。”
“叔大,要隐忍,隐忍不是逃避,而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祖父和徐阶公对我的敦敦教诲在此刻犹如一道闪电般击破了我胸中的郁闷。我终于明白我的使命,既然上天让我年幼成名,仕途坦荡,我又岂可因奸臣当道而消磨意气,一蹶不振。
我的天资既是上天所赐,我就要用这天资辅佐君王,惩戒贪官,拯救万民于水火,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之行径,这才对得起上天、祖父、恩师对我的期望。
在祖父坟前,我心中郁结之气终于一扫而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心中再次暗暗起誓,以后将把天下百姓的安危担在肩上,不再轻言放弃。
拜别完家人,我回到了京城,在拜见恩师徐阶公时,他微笑着问我:“想清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吧?”
我冷静的回答道:“学生想清楚了,从此以后不会再轻言放弃。”
“那好,我已启奏陛下,不日你将任国子监司业兼裕王(隆庆帝)的侍讲侍读,好好把握机会,给自己、储君和这个天下种下希望。”徐阶公淡淡的说道。
“老师,那严党由谁来对付呢?”
“老一辈的恩怨就由老一辈来了结吧,叔大,你是块璞玉,我不能让你夭折在奸党手中。记住,不管我结局如何,你都要保护好自己和裕王。”
“谨遵恩师教诲。”
“去吧,留下你们这些希望的种子,我徐阶相信这天下总有乾纲重振的一天。”
坚不可摧的堡垒往往是由内部被攻破的。
严嵩最得意的门生浙直总督胡宗宪,不忍治下江浙福建一带的百姓在倭寇的淫威下生不如死。不再支持严嵩“留外敌以求自保”的策略,向倭寇发起了总攻,于嘉靖四十一年基本肃清了浙江福建一带的倭寇,还给东南沿海老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为严嵩敛财的鄢懋卿,因太过骄奢,不仅引起百姓的不满,满朝文武也多有怨言,搞得是天怒人怨,御史言官纷纷上书弹劾。
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掌管户部,文武百官,不论公事私事,但凡需要户部出银,都需向严世蕃贿赂,连储君裕王(隆庆帝)的岁银都敢连续三年不发,直到裕王派人向他送了银子才正常发放,还美其名曰“童叟无欺,没有特例。”
当胡宗宪抗倭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徐阶公对我说:“鱼死网破的时候到了。”
我当时已然成熟,有点疑惑的问他:“恩师,您不是跟我说要隐忍吗,为何不等到严嵩百年之后再拨乱反正呢,风险也许会更低,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少。”
“叔大,隐忍不代表妥协!夏阁老、沈炼、杨涟这些忠臣义士的血不能白流,如若让奸臣善终,我等清流又怎对得起前仆后继忠义之士们的在天之灵。奸臣必须付出代价,哪怕只有一天,这也是为了警醒那些在善恶之间徘徊的中间派,为祸朝廷,残害百姓必然要血债血偿。此次,为师会亲自出手,不论胜败,你都不许参与,当今皇上是多疑之人,不论胜负,为师都脱不了党争的嫌疑,记住我的话,保护好裕王,就保护好了天下希望的火种。”
“是,恩师千万小心。”我哽咽的说道。
“老朽隐忍二十年,总算等到了这一天。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老夫去也。哈哈哈”徐阶公大笑着离去。
万万没想到的是,扳倒严嵩这件事情顺利得大出我等清流的意料之外。
嘉靖帝信奉道教,恩师徐阶公算准严嵩奏事之日,让主持皇家祭拜仪式的天师蓝道行扶乩写出“今日有奸臣奏事”七字,嫁祸严嵩。并授意御史邹应龙上奏嘉靖帝,弹劾严嵩之子严世蕃十大罪行,并于奏疏最后写道:“臣请斩严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以死谏要严世蕃一条命。
之后,朝中清流纷纷上书,弹劾严嵩、严世蕃父子贪赃枉法,祸国殃民之罪行,并罗列了严世蕃与罗龙文(严嵩门生)日夜诽谤朝政,藏匿江洋巨盗,南通倭寇,北通鞑靼,图谋不规的罪证。
嘉靖帝大发雷霆之怒,勒令严嵩致仕,并把严世蕃打入诏狱。在恩师徐阶公和邹应龙联手努力下,严世蕃、罗龙文均被斩首,严党被连根拔起。
严嵩倒台后,恩师也成了大明朝的首辅。我遵照恩师叮嘱,在扳倒严党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冷眼旁观的我,终于发现了事实的真相,其实从始至终,祸国殃民的一直都是嘉靖帝,严嵩只不过是他的帮凶和替罪羊而已。嘉靖帝自知长生无望,唯恐裕王登基后治不住严嵩一党,借我等清流之口提前下手除去严嵩罢了。
到了那一日,我终于懂得,未来我改革最大的盟友和敌人,应该是也只能是皇权。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要在皇权成为我敌人之前,将它纳入手中,为我所用。
嘉靖四十五年,户部主事海瑞上书的天下第一疏《治安疏》指出了嘉靖帝实乃无道昏君的真相,击碎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其中那一句“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连我看了都不禁拍手叫好。在看过海瑞的《治安疏》后不久,嘉靖帝就一命呜呼,终结了他一心求道,不顾天下百姓死活的一生。
嘉靖帝死后,裕王朱载垕登基,世称隆庆帝,作为隆庆帝的侍读老师,我终于也踏进了历史舞台的中枢。
隆庆二年,我授意巡按御史郜光先弹劾辽王十三条罪状,检举辽王朱宪违反礼制,荒淫无道,勾结方士,图谋不轨。
辽王这头蠢猪,知道隆庆帝派刑部侍郎到江陵调查后,居然在自己的府邸门口,竖起了一面写着“讼冤之纛”四字的白旗。在明朝,在历朝历代,高举义旗形同起义。我还没整他整高兴,他就把自己搞进诏狱了,让我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也算是我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我总算给祖父报了仇,了解了多年的一桩心愿。
我的恩师徐阶公,在隆庆二年,因年老体弱,向隆庆帝致仕,临走之时,嘱托我要秉持正义,匡扶明室,不可负他所托。
我在跪别他时,说道:“恩师放心,大丈夫既以身许国家,许知己,惟鞠躬尽瘁而已,他复何言。”
徐阶公微笑着向我摆手道别,经此一别,我这一生,再也没见过我的这位恩师。
徐阶公致仕后,接替他任内阁首辅的是李春春芳,但李春芳为人谨慎小心,真正掌握内阁的是次辅高拱高肃卿。徐阶公与高肃卿虽同为朝堂清流之领袖,但一山不容二虎,往日交情并不深厚,偶尔还有互相交锋之时。
我乃徐阶公嫡传门生,肃清严党时恩师又对我多有照顾,因此高拱在任内阁次辅时,偶尔也给我穿穿小鞋。不过大家既同为清流,手段自然不会太过龌龊下流,且在裕王府邸之时,我与隆庆帝接下了深刻的情谊,高拱也不敢太过造次,大家也算相安无事。
隆庆帝为人性格平和,低调淡泊,待人接物温文有礼,内阁启用李春芳、高肃卿和我,武将重用谭纶、戚继光、李成粱等名将。经济上抑制土地兼并,军事上巩固海防,政治上整顿吏治,总算让天下百姓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史称“隆庆新政”。
我本以为,在我等清流的辅佐之下,隆庆帝会成为一名堪比“唐宗宋祖”的好皇帝,但没想到的是,他在府邸当裕王的时候留下了隐疾。
嘉靖帝在位时,并不喜欢他这个排行第三的儿子,虽然他是王储,但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为了保持温文尔雅的王储形象,他几乎是不近女色的,但长期的压抑让他留下了心病。
嘉靖帝百年之后,他终于当上了九五至尊,已无人可以让他惊恐不安,压抑的心病本应去除。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在后宫,他由不近女色的谦谦君子变成了疯狂纵欲的春药帝王。
纵欲是要付出代价的,隆庆六年,他因一日之内连幸六位妃子,终于体力不支,一命呜呼。
当我听到他驾崩的消息时,手脚冰凉,痛哭流涕,心如死灰,恨不能撞柱而亡。二十年的咬牙隐忍,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我与他虽名为君臣,但实为知己,我与他二人本应携手开创大明盛世,但他却死在了女人身上,壮志未酬身先死,这让我情何以堪,让我如何对得起恩师的托付。
“小圭阿,不管以后碰到何事,都不能自甘堕落。”
“叔大,保护好自己和裕王,就是保护好这天下希望的火种。”
“恩师,您放心,我不会再轻言放弃。”
前尘往事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定下心神,望向恩师归去的方向,下定了决心,既然要保护和辅佐的希望火种已然熄灭,我惟有自己化身火源,用我这血肉之躯去重新点燃大明盛世的火焰,给天下、给黎民百姓带去光明。
“先帝,恩师,你们放心,就算我被烧成灰烬,也一定会开创大明盛世。”
隆庆帝的第三子,我的嫡传门生,10岁的朱翊钧即位,是为万历帝。
在万历帝的登基大典上,被万历帝昵称为“冯大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一直站在年幼的万历帝身后,接受众大臣的叩拜。
隆庆帝在去世前,曾指定高拱、高仪、冯保和我作为万历帝的顾命大臣,也可算是托孤重臣。同为托孤重臣,我对冯保在登基大典上的表现也颇为不满,但此时乃大家同舟共济之时,我倒也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
现任首辅高拱却忍不下这口气,冯保在万历帝府邸之时就与他颇多过节,他一气之下联合朝中一大帮大臣联名上书,要求万历帝要管好身边宦官并“还政于内阁”。
高拱上书里的“还政于内阁”五字是意有所指的,冯保不仅是万历帝的陪读太监,冯保的背后还有万历帝的亲生母亲李太后。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得罪冯保对高拱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得罪李太后却是高拱的败笔。
“皇权”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承载它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当我决心要化做济世治国的火种时,我已认真分析过此时的“皇权”。万历帝只有十岁,是一名稚子,他甚至不能亲政,他只继承了皇权的名号。陪伴他左右,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李太后和冯保才是皇权实质上的继承者。
高拱本应与二人联手共掌朝政,但骄傲的他却选择了挑战皇权,想在万历帝亲政之前,用内阁之权代替皇权。从法理上来说,他的选择并没有错误。但是从当时的形势来说,他的选择却大错特错,先帝突然驾崩,主少国疑之时,内阁群臣若不能和后宫太后,大内宦官联手,朝堂之上必会出现党争,若出现党争,隆庆新政这六年来取得的成果就会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而他最错的,是以为我这个内阁次辅会任他胡作非为。我与他同为内阁辅臣,隆庆帝在世时,但逢国家大事,隆庆帝必会问询他与我,高拱为人骄傲,往往抢先回答,他的才华确实值得他骄傲,他所出对策往往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因此,我一般会说“首辅大人高见,太岳心悦诚服。”
扳倒严党之时,恩师徐阶公交代我不可冒头,要保存实力,因此从始至终我从未上过谏言奏章。在高拱眼里,我能进内阁只不过是沾了曾为隆庆帝侍读的光罢了,经常把我与谨小慎微的李春芳相提并论。
在我心中,这一切都如同浮云,我年少之时学的是程朱理学,师从徐阶公后学的是王阳明心学,天地万物,知行合一。我心中最大的良知只有十字——“有利于大明,有利于百姓。”只要高拱站在大明朝堂和黎民百姓的立场行事,他对我的冷嘲热讽我都可以一笑置之,甚至欣然接受,我会一直坚定的站在他身后辅佐他。
但如果他为了个人的私欲想分裂朝堂,形成党争,那我就会让他明白,隆庆帝、徐阶公为何会如此器重我的原因——我本就是徐阶公留给隆庆帝擎天保驾、匡扶朝堂的神剑,只不过多年的隐忍让我自己配上了剑鞘而已。现在隆庆帝已逝,高拱想挟内阁首辅之威压制皇权,我这把神剑也只能应势出鞘,匡扶正义,斩妖除魔。
高拱和群臣上书后的第三天,不出所料,冯保就焦急的领我进宫,面见万历帝和李太后。因为在那份“还政于内阁”的奏章内,并没有我的署名,高拱上书之前,故意绕过了我这个内阁次辅。
高拱的确太骄傲了,用心也确实龌龊了些——他觉得一个宦官和一个无知妇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政于内阁”如若成功,做为内阁次辅的我连上书此事的奏章都没署名,就算不引咎辞职,以后也无法与他分庭抗礼了。
李太后和十岁的万历帝看到我,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我不仅是隆庆帝的侍读,也是万历帝的老师,在裕王(隆庆帝)府邸之时,冯保和李太后就与我熟识,隆庆帝去后,朝堂之上,首辅高拱率众大臣发难,他们能依靠的也只能是我这个良师故友了。
“张先生,先帝尸骨未寒,朝中就有奸臣要欺负我孤儿寡母,先帝临走之时,曾对哀家说,张先生为国家柱石,但凡我与皇儿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您商量,请您替我们做主。”李太后泪光涟涟的说道。
“张先生,冯保该死,不懂朝堂制度,登基之时为了照顾皇上周全,忘记了礼法,如若因此连累皇上和太后,冯保万死难辞其咎。如若能用冯保一死换皇上太后周全,冯保可立刻自尽。”冯保痛哭着跪在了我的面前。
“不,大伴,我不让你死,我是皇上,我不许你死。老师,我求求你,你救救大伴。”万历帝禁不住也哭了起来。
“皇权”名义上和实质上的继承者们都希望我向他们伸出援手。
这一刻——“皇权”毫无保留的向我敞开了怀抱,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被“皇权”紧紧缠绕的感觉。
下一刻,我将化作大明王朝的救世主,用我的火,用我的光,用我的热,温暖地照耀这大好河山。
“皇上,您是大明的皇帝,也就是大明的主人,您说的话就是圣旨,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您不需要也不可以求任何人,太岳是您的老师,先帝是太岳的恩人,您吩咐太岳办事,太岳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站了起来,扶起跪着的冯保,在万历帝面前跪了下来,拱手说道。
“皇上,还不扶起张先生,以后皇上你亲政之前,张先生不需向你行跪拜之礼。天地君亲师,冯保,以后你替皇上向张先生行学生跪拜之礼。”李太后着急的说。
万历帝将我扶起后,我缓缓的说“冯公公乃司礼监秉笔太监,同朝为官,共佐皇上,以后太岳与冯公公持平礼。太后,众大臣受人挑拨,方才上此大逆不道之奏章,只需将首恶革职,众大臣必能幡然悔悟。”
“张先生,哀家怕无故革了高拱首辅之位,众大臣不服,如若他们群起攻之,该如何是好?”
“太后言之有理。”我沉思了片刻,转问冯保“冯公公,您掌管司礼监,锦衣卫受您辖制,高拱平时是否有何不臣之言。”
冯保听后,赶忙说道“高拱曾与人说,十岁天子,如何治天下。分明是讥讽皇上年幼,真的是大逆不道。”
“单单这句话,就可将他腰斩弃市,皇上和太后念他劳苦功高,将他革职查办了事吧。”我向万历帝和李太后拱手道。
“如若众大臣不服呢?”太后担心的问道。
我用淡淡的口气对李太后说:“太后,太岳曾任国子监司业和吏部尚书,自严党被清除之后,我大明朝留下来的这些官员,大多是精忠报国之士,今日不过是受奸人蒙蔽而已,太后放心,有太岳在,朝堂乱不起来。”
当日徐阶公让我任国子监司业,后隆庆帝又任命我为吏部尚书,如今在朝堂六部的清流官员,大多是我的门生故吏,知交好友。我若愿意,马上就可以在大明朝堂掀起一股政坛风暴,更何况现在只是让朝堂平稳过渡,对拥有大量同盟军的我来说,的确不是一件难事。——这,其实也是恩师徐阶公和先帝留给我最宝贵的政治资源。
人脉——永远是朝堂博弈中最为重要的筹码。
高拱虽于隆庆五年当上内阁首辅,但他为人骄横,不懂与人结交之道,只不过挟首辅之威力压群臣而已,此次上书的官员之中,很多就是被他胁迫,承如李太后所言,先帝刚走,欺负孤儿寡母,道义上就说不过去,更何况身为人臣,居然向皇帝和太后上书“还政于内阁”,他本人是内阁首辅,奏章内又没有我这个次辅的署名,还政于内阁不就等同于还政予他高肃卿吗,论起理来,说他是曹操也不为过,真的是作茧自缚。
我定下心神,对冯保说:“冯公公,可有笔墨,拟一份懿旨,我念你写。”
“好,张阁老请说。”冯保毕恭毕敬的说。
我站起身来,一步一句的说道:“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不知意欲何为?我母子惊惧不宁。着高拱回籍闲住,不许停留。”
冯保一挥而就,倒也颇有功底。
“冯保,再拟一份旨意。我念你写。”李太后说道:“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廉正不阿,竭诚尽节,先帝在府邸时常予我母子说,张太岳乃国之柱石,今多事之秋,令张居正为建极殿大学士兼内阁首辅,钦此。”
“太后,太岳并非此意,是否等高仪高学士来了再说。”我走到李太后面前,拱了拱手,心想好个脸上梨花带雨,却心思缜密的女子,居然马上投桃报李,好手段。
“张先生,皇上年幼,高拱去后,内阁、六部群龙无首,于国事无益,先生天纵英才,又是皇上的老师,这首辅您不当谁当,切莫再推辞。”李太后着急的说。
我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拱手道:“太岳谨遵皇命,当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太后所托。”
第二天早朝时,万历帝召内阁、六部全体官员到会极门,让太监王榛将高拱专权无君,革去首辅之职的圣旨宣读后,高拱面如死灰,汗如雨下,伏地不起。
随后冯保宣读了任命我为建极殿大学士兼内阁首辅的圣旨,众大臣在叩别皇上退朝后均向我表示了祝贺,居然无一人为高拱做仗马之言。
我沉吟了片刻,走上前去,扶起了高拱,说道:“肃卿兄,皇上已经走了。”
高拱望着我,拱了拱手,惨笑着说道:“叔大,我不曾败在徐阶手上,没想到今日倒输给了你个这小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阿。”
“肃卿兄,朝堂之上何来输赢,有的只是轮回而已,昨日您送我恩师走,今日我送您走,明日自有人送我走,人生、朝堂本就如此,又何必感叹唏嘘。”我淡淡的说道。
“说的好,叔大,高拱送你一句话,大丈夫建功立业,追风逐月莫留情。”高拱听我说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那是自然,太岳在这里送别肃卿兄。”我拱手道。
“叔大,有缘再会”高拱也拱了拱手,回过身,昂然的向远方走去。
在这一天,我终于从历代大明首辅前辈手中接过了火炬,成为了大明朝堂的真正领军人物。而我要做的,是这些先辈们不曾想过,也不曾做过的,高拱说得对——大丈夫建功立业,追风逐月又岂能留情。
我当首辅后的第一件事是整顿“吏治”,在获得万历帝和李太后首肯后颁布了“考成法”。
不管在哪个朝代,朝廷的法令要颁布实施,都必须靠一级级的官员来执行,没有合格的执行者,再好的法令也无济于事。北宋王安石的变法没有成功,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政令不通,官员阳奉阴违。
在“考成法”颁布之前,依据明制,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考察”一次,时间太长,且又人浮于事,无法对官员形成有效的管理。
“考成法”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所属官员应办之事定立期限,并登记造册,一式三份,一份由六部留作底册,一份送监察机构“六科给事中”,最后一份呈内阁。六部按账簿登记,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逐月进行督察;六科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执行情况;最后由内阁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督查工作和六部的执行工作进行查实。
“考成法”这三本帐,严格控制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吏。把秉公办事、实心为民的官员列为上等;把不务正业,能力有限的官员列为下等。“立限考成,一目了然”,不论出身资历,只要有才,政绩卓越,立马重用。
“考成法”实施了不到三年,整个国家的吏治渐渐清明,不管是六部还是是地方都多了很多实心办事的人才。后来,我又颁布法令:“地方官征赋不足九成者,一律处罚。”害怕受到处罚的各级官员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督责户主们把税粮完纳,使国库日益充裕。
当然,任何一种改革都是会有阻力的。特别是考成法让不少官员的仕途受阻,甚至丢了乌纱帽。因为考成法考核官员的时间远远短于明太祖制定的京官“京察”和地方官“考察”的时间,有一部分利益受损的官员,用乱改祖宗礼法的名义向考成法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万历五年,我的父亲病逝,按照朝廷“丁忧”礼法,我应当辞官回老家为父亲披麻戴孝二十七个月,朝堂上那些不满考成法的官员们仿佛看到了曙光,我可以察觉到朝堂上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父亲的离世让我伤心不已,但朝廷改革的中途而废更让我焦心如焚。这一次,李太后和万历帝帮我解了围。
“夺情”——这是李太后和万历帝对于“丁忧”事件给出的答案。
“夺情”乃是大臣丁忧期间,朝廷可命其不必弃官去职,可素服治事,不可参加庆贺,祭祀等事的一种制度。
万历帝的圣旨是这么写的,“朕十岁先皇辞世,先生受托尽心辅导朕于幼冲之年,垂拱仰成,顷刻离卿不得,安能等得三年?况且爱卿身系国家安危,又岂是一般的金革之事可比?请强抑哀情,勉遵前旨,以不负我皇考委托之重,勿得固辞。”为了留住我,万历帝和李太后连先帝都搬了出来,不得不让人感动。
朝堂之上出现了不少反对我“夺情”的声音,但都被万历帝无情的压制了
通过夺情事件,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是谁做首辅,都会有反对的声音。而且反对你的还不一定是奸臣,有可能只是迂腐之士,这种人,为人处事不论形势,不顾大局,只是拿着祖宗礼法跟你就事论事,还自诩国之忠臣,真的是让人徒叹奈何。
“夺情”事件后,我在朝堂上的位置虽然更加稳固,但声名却大不如前了。
由于国库日渐充盈,李太后向万历帝要求修缮慈宁宫,万历帝向户部索求十万金,户部奏章到了内阁之后,我马上拟了上书驳回的奏章,万历帝和李太后看了奏章之后虽大吃一惊,但仍然准了我的奏章。第二天,冯保就急冲冲的召我入宫,边走还边说:“这是怎么说阿,张阁老,太后知道是您驳回奏章,整夜都睡不着觉,还以泪洗面,这可如何是好,张阁老,您等下可要多担待。”
我见到李太后时,她向我投来了哀怨的眼神,说道:“张先生,慈宁宫十年不曾修葺,哀家修缮慈宁宫是否不妥?”
“禀太后,修缮慈宁宫并无不妥。”
“那为何张先生要驳回?”太后露出了惊奇的眼神。
“内宫修缮,本是应做之事,太岳以节省国库花费驳回,太后皇上居然纳谏,可传为千古佳话,后世子孙定会记住这段佳话,可做后世之表率。”我微笑的说道。
“原来如此,张先生为何不提前告知。”李太后破涕为笑。
“太后,史笔如刀,纳谏是您和皇上做出的决定,关太岳何事,惟有如此,才可流芳千古。”
“哀家替皇上谢张先生。”李太后站起身来说道。
李太后和我之间,如若说没有感情,说句实话,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一个深居宫中风姿卓越孤单寂寞的寡妇和一名领衔朝堂博学多才英俊潇洒的先生,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我二人从不曾越雷池一步,为了大明王朝,我跟李太后之间只能保持互相欣赏的感情,或者说,我永远只能跟李太后之间保持暧昧的关系,暧昧的关系可以让李太后成为我的盟友,而惟有在暧昧之间徘徊,我二人盟友的关系才能长久。
对于我当时的政治地位来说,我和李太后之间的男女之情犹如一剂大补之药,但是必须把握好煎药的火候,把握不好,大补之药就会变成穿肠毒药,秦朝宰相吕不韦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幸好,从始至终,我都是一名出色的“煎药郎中”。
李太后纳谏后,我在朝堂的地位更加稳固。
我的改革继续如火如荼的进行了下去。
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
万历六年,我冒着得罪整个大明朝皇亲国戚,豪强地主,文臣武将,宦官乡绅的风险,下令清丈全国土地,清查没有登记在册的田地。三年后,朝廷掌握的全国田地亩数达七百多万顷,比清查前增额三百万顷,为增加全国赋税奠定了基础。
万历九年,我颁布了改变明朝税赋制度的“一条鞭法”。
这条令法,延续了大明王朝近百年的国运。我一生最大的功业,就成在这“一条鞭法”,我死后家人的命运,也是毁在这“一条鞭法”上。
“一条鞭法”规定“大明疆域内各州各县的田赋、徭役以及杂征汇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一条鞭法”大大简化了大明的赋税制度,方便了征收税款的计算。使地方官员难于上下其手贪污税款,大幅度增加了朝堂的财政收入。
“一条鞭法”推行后,国库日渐充盈。万历十年,国库存银达八百万两,太仓存粮可支大明朝堂十年之用。同年二月,我上书万历帝,请求免除自隆庆元年至万历七年十四年间各省百姓积欠的钱粮,万历帝准奏。
我十年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不仅肃清了吏治,充实了国库,也给天下百姓减免了部分赋税,还力于民。
但我深知,“考成法”把文武百官置于朝堂制度的枷锁之中,“丈量全国土地,推行一条鞭法”大大伤害了大明朝皇亲国戚,豪强地主,文臣武将,宦官乡绅所有权贵阶层的利益,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我犹如用一己之力抗住了整个天下权贵阶层。
历史上主张变法的执政者最后往往没有好下场,秦国变法商鞅被车裂而亡,北宋“煕宁变法”王安石被贬地方,通读史书的我又岂能不知。
但这又如何,大丈夫建功立业,追风逐月莫留情。这“莫留情”三字不仅仅针对别人,同时也要针对自己。
万历十年六月,心力交瘁的我犹如一副熬干了的药渣,终于一病不起,与世长辞。我走后,在十年改革中利益受到损害的文官和权贵阶层,向我的家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迫害,我的大儿子也因此自杀身亡,这已然是后话。
我这一生,总算没有辜负恩师和先皇所托,最重要的是,没有辜负自己当年立下的誓言——成为大明王朝希望的火种,拯救大明王朝和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心光明,此生足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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