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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兵戈铮然,铁蹄踏血,羌笛一声八百里塞外。
然将军率军扬旗回京之际,满城尽风雨,满朝皆哗然。
乌驹上的将军身披重甲,长发当束,身姿挺拔如苍松,眉宇间藏着一股杀伐果决的冷厉。公孙起的目光坚毅,直奔那宫墙高台。
不知是不是那些心照不宣的缘由,公孙起的动作比昔日班师回朝时要更急迫些。
冰冷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他极力忽略那些让人不适的目光,手中的缰绳被拽得很紧。
大概是有人看出他们的大将军的异样,乌泱泱的人潮中传来几声嗤笑,而在这个被恐惧和压抑的愤恨层层包裹着的地方,这些动静显得尤为突兀,直直地撞进公孙起的耳膜,他抿唇不言,但那些嗤笑却像是缠绵不休的鬼童,支离破碎的记忆就这么被拽出来在他心头滚了一遭。
北疆苦寒,黄沙漫天,凛冽的冷风混杂着数不清的黄沙扑面而来,犹如刚开刃的刀子在人心口上划上几道,寒冰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但公孙起只觉得灼热,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鲜血从四方涌出,和尖锐交错的白刃融杂在一起。耳边是铺天盖地的哭喊、咒骂声。鹫鹰哀啜,纁霞落壁。
图源网络,侵删很多人心里都有难以诉诸的念头,有深藏的无可奈何的罪责,有踟蹰着不知对错的抉择,而这些让他仿佛身处浴火与寒冰的界点,进退维艰,骑虎难下。
公孙起拾阶而上,脊背挺直。画堂笙歌起,伶人醉深舞。他隔着长长的舞殿,与金堂高座之人对望。
恍惚中,幻境仿若在行走间跌落。狂风呜咽着送来了圣上密旨,公孙起浑身颤抖,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坑杀二十万大军。
“上将军,圣上的意思是,倘若不杀那二十万降卒,粮草问题无法解决,等那二十万大军缓过气来又是否会反咬一口,毕竟将士战败被俘可是奇耻大辱。”
公孙起哪里会不明白,可这是二十万俘虏,自古“生擒不杀,杀俘不详”,更何况是二十万。
“将军,身为一国将领,当懂取舍,知进退,任何的潜在威胁都该即刻扼杀。”
“是啊,上将军,我们的粮草从来不养没用的废物!”
公孙起沉默良久,半晌才回神,起身接旨。
“若我没有猜错,圣上的意思,该是让我一己承担这坑杀二十万大军的罪责吧。”
“将军忠肝义胆,朝中谁人不知,圣上亦信重你。而这坊间传言,将军不必理会,流言易散。将军横刀疆场,从无败绩,以血肉筑墙,撑起半壁江山,坊间都道将军‘争世可夺天下,盛世可守太平’,又哪里会说将军半句不是?”
他想起父亲缠绵病榻时在他耳畔的低语。
“我们这些人,都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可我也想亲眼看看,我儿打下的这万里江山……你且记住,忠君爱国……”
可他看着遍地哀鸿,血流成河,口里突然喃喃“忠君爱国……忠君……爱国……何为忠君,哪算爱国?”
他赶走了那些盯上了腐尸的鬣狗、俯冲而来的秃鹫,却没有办法为他们掘墓立碑,只能魂销身亡,黛山埋骨。
此刻,他觉着自己冥顽不灵。
他充耳不闻,不肯听那旷野上日日夜夜的恸哭,他闭着眼,情愿做那阴沟里的夜磨子,避着人,缩在愚钝的龟壳里。
他本一身傲骨,刀剑难屈,死亦不折。可猎猎东风翻卷起他的衣角时,似乎把他的脊梁骨也折断了。
可他偏生要以飘摇微尘之身,挽那将倾大厦,赴那所谓的庆功宴,换上一副刀枪不入的将军气魄。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的脸都被酒色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耳边无数声音喃喃低语。
他想起小时候,府里有一潭池水,父亲常带他在池边投掷石子。
他年少未更事,掷起来总是快、狠、准,每块石头砸在水面上都是“扑通”一声响,水花飞溅。
他一抹脸上的水渍,朗声大笑,“父亲您看,每块石子砸进水里,都是会有回响的!”
父亲看着他,久久不发一言,只是用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摩挲他的发。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那沉默代表着什么。那是苦涩,是彷徨,还有释怀。
不是每一颗石子沉入水底,都会掀起圈圈涟漪。
后来,他的每一次投掷,都悄无声息。
他不知何时竟也成了政治的弃子。
曾经战无不胜的“战神”,成了人人皆可诟病的“杀神”、“屠夫”。
一朝污名,万般唾弃,一生浴血意义何在?
他效忠的帝,他默然的屈,他郁结心口难抒的意,他至死不渝雕琢的“忠君爱国”,掠过水里的暗流涌动,尽数沉没在泥泞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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