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在林瓷南方的老家，有这样一个说法，生一个女儿穷三代，父亲也常常说这句话。所以林瓷一直记得很清楚，她想，自己家要穷6代了，还不包括送人的妹妹。如果加起来，就是9代了。
1.家里，可能就是个无底洞
姐姐到广州进货，林瓷约她吃饭，她也顾不上。晚上的时候，她才过来看她一眼。姐姐说随便去一个夜宵摊子吃点吧，别去什么餐厅了。两人便点了两个菜，坐在露天的桌子边，等着菜上桌。
四方的塑料凳子，凳子腿是软软的有弹性的，好像随时就会塌了，但是弹一下又会恢复，塌不了。凳子上面有点油，桌子也是油油的，没有铺桌布或塑料。旁边是丢弃的纸巾，一堆一堆粘着，团在黑色的地上。还有一些一次性筷子，杂乱散落在各处，桌子边，凳子边，到处都是。
姐姐什么也不管地坐下。林瓷拿着粗糙的纸巾，擦拭着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桌子，又接着帮姐姐擦她近旁的那块地方。
旁边是一些大叔和小青年，没穿上衣，再甩开膀子喝着啤酒，吃着烤串，一边将脚踏在凳子上，一边吹水（吹牛皮）。那时候，天空有点黑，暖风吹过来，好像身上粘着一层汗衣。
等菜的时候，姐妹俩聊了聊点家常。姐姐忽然说道：“我为家里赚钱到36岁，自己都没有花任何钱。我的大半辈子，36年哪，都在为家里了。”
林瓷擦拭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有点诧异地看着姐姐。随即，心中涌起几个想法，一直盘旋着。
姐姐又说:“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活了，自己赚的钱，终于都可以自己用了。”
林瓷张了张口，说：“没有……”姐姐看着她，她把话缩回去，“没有开水了，想洗一下筷子和碗。姐姐还债这么久，上辈子一定欠了很多钱。”她打着哈哈说道。
“噢，还债，嗯，是啊，现在无债一身轻松。”姐姐叹了一口气。
“不过，哪有大半辈子，姐姐你会活到100岁的。还有很多的好日子过的。”林瓷给姐姐添了点水，示意她多喝点，她的嘴唇干得脱了层皮。
林瓷吞回去的话是，哪里有36年，你不是15岁才开始去打工赚钱的吗？算起来是21年。还有，你自己也花了其中一些钱的，不是你所说的自己没有花任何钱。
姐妹俩又聊了点姐姐进货的事情，这时候菜上来了，姐姐说吃快点，明天早上也赶早班的车回去，得4点多起床呢。
饭后，姐姐胡乱洗了脸，很快地睡着了。林瓷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我怎么这么自私呢？我居然首先想到的不是别的，竟然是和姐姐算账。
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呢？这些年，确实是姐姐支撑了家里。自己虽然读了大学，工作后却没有赚到什么钱。也不肯往家里多交钱。算算看，就算是住在农民房里，还有交通费，手机费，买点衣服护肤品什么，每个月也花不少。自己已经很节省了，钱就像是指间沙，每个月下来并没有剩下多少了。
自己确实只是每年将剩下的一点钱给家里了，但是一直感觉自己真的是尽力了。却一直没有能够满足父亲和弟弟的所需所用，或者说，父亲的要求。家里，可能就是个无底洞。
无底洞（来自网络）
只是姐姐，尽管干的是非常辛苦的体力活，赚得少，却以家里为先，总是首先将钱给家里。只要父亲提出要求，就算没有，也会先借钱给家里，自己再慢慢省吃俭用地还。
那么自己为什么像父亲一样，算账算得十分清楚？先不论姐姐对家庭的贡献，也不论她这些年的辛苦，反而是赶紧地找理由开脱呢？
第二天，姐姐一早就起来走了。林瓷胡乱看了几页书，感觉心烦意乱，又去逛了会儿街。看到路边卖衣服的小店，想到姐姐。她批发衣服，租了个小店来卖，一件衣服赚5块10块20块的。一天到晚伺候人试衣服，磨破嘴皮子，这么些年才勉力支持了家里的各种开销。
顿时觉得街也逛不下去了。姐姐和自己已经不用再为家里付出了，为什么姐姐还这么努力。忽然想到上次姐姐说过的一句话，一直住在乡下，每天早上骑车去小店，晚上还要骑车回去，少卖一个多小时呢。所以，姐姐想在县城里买个房子，记得她之前发过一个房子的户型。
要是自己有钱，能够支持姐姐买房子多好。县城的房子不是很贵，3000块一平米，首付三成，买个100平米的，也就首付9万多块。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直接给姐姐钱，让她马上付首付，也不用等到再过一两年。一两年后，房价可能又涨了。
2.瓷儿，可以重新开始了
中午了，林瓷又回去了，下午睡觉，梦见姐姐摸着新房子，笑出了眼泪。姐姐一脸的满足，说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要是姐姐这么些年不是总是往家里拿钱，那房子可不是好多套了呢。
林瓷又想起姐姐说的，我跟你姐夫谈恋爱的时候，不对，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我说我之后赚的钱都是要交给家里的，家里的事情我也都是要操心的。你同意我们就相处看看，不同意就拉倒。你姐夫同意了。
到了10点多，林瓷想着姐姐回去后，肯定已经摆好新货了，又卖了一个晚上，现在已经收工，也回到家里了。于是迫不及待地给姐姐打电话。
“姐姐，你回到家了吧。”林瓷有点心酸。
“嗯，刚到家，正在吃饭呢。”姐姐声音有点沙哑。
“晚上吃饭不要太晚。对了，姐姐我想说点事情。”林瓷鼓起勇气。
“说什么，说呗。”姐姐语气轻松。
“姐姐，我知道你想买个房子，我希望自己可以给你钱，甚至希望送个房子给你，但是实际上，我给不起。我觉得挺自责的。”林瓷沉默了一会，说到。
“不用你给，你看，父亲去世后，家里的钱也不用给了。弟弟也长大了，不用我们管了。我和你姐夫赚的钱，我们慢慢存起来，明年最迟后年，我们就可以买房子了。你自己赚的，自己花就好了呀。”姐姐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想过依靠别人。
“姐姐，我上学那些年，我感觉我也是剥削你的一份子。你给家里的钱，一部分是家里花掉了，但是我也花了你的钱，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我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帮助过你什么。”林瓷眼里含泪，想起姐姐粗糙的双手，黝黑的皮肤和脸上的皱纹。那是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结果。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了，那是自然的。咱们家的情况不同别人，家里底子一直不好，我们又有个弟弟，我作为老大，也是应该的。”姐姐嚼了一口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来自网络
“可是我心里一直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出息。你们希望我上大学，然后可以赚大钱，帮助家里，可是我没有做到。我感觉压力特别大，特别内疚。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林瓷擦了擦眼睛。
林瓷用一天的时间想明白了，自己的计算，其实是害怕承认姐姐的付出太重，自己无力承担，也无法回报。所以心中的自责，让她迅速地为自己找了理由和借口，没36年那么久啦，没有给家里所有的钱啦。想到这里，脸上有点发烧。
“你不用自责。你成绩好，我们以前是希望你有出息，但是也希望你自己过得好。就像我们俩姐妹支持弟弟一样。当年为了生他，家里几乎家破人亡。后来有了他，也都是一切都以他为先。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咱们老家，有弟弟的人家，上面的女儿，就都是这样为着家里的。”姐姐平静的说，一边说，一边喝了口水。
“姐姐，我其实也有点不理解，我们作为女孩，就这么轻贱吗？我自己都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了，想想很可怕。”林瓷感觉自己很不像话。
“女孩也是金贵的。以前为家里而活，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想为自己而活，也可以为自己活着了。你也一样。过去的那些事情，没有了。都没有了。我做了我能做的，反正我以后说起来，我是完全无愧于心的。”姐姐吃完了饭，林瓷听见姐夫收拾碗筷的声音。
“姐姐，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些年对家里的付出，也谢谢你为我做的。”林瓷还是忍不住，把这话又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啦。你现在不需要想太多了，我就是希望我们俩姐妹，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们现在没有负担和牵挂了，都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这就是最好的了。”姐姐说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让你这么些年的生活受到影响了。如果不是因为家里，不是因为我们，不是因为我上学花钱，你早就结婚了早就买房子，早就过上好日子了。”林瓷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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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儿，你真傻。我自己并没有计较这些，我这么做是甘心的。我们是亲人，就像弟弟，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怎么回报我。所以，你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你过得好，而且越来越好，就是我现在所希望的。”姐姐笑着说。
“好的，姐姐，我想想。”林瓷还是觉得有点沉重。
“别想啦，早点洗澡睡觉吧，我也去洗脸洗澡了。明天要早起呢。”姐姐说。
“好的，姐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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