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作者: 冯俊龙 | 来源:发表于2022-02-28 00:00 被阅读0次

    ①回家过年系列之•吃

    家乡的味道一直留在心中,现实的生活需要我们不断往前冲

    本来不准备回家过年。

    像我这样戒烟戒酒又不善言谈的人,坐在春节团圆的大饭桌上,能给大家增添什么欢乐呢?但一个人的不合群,势必会影响到大家都不快乐,所以只好放下书本,离开电脑桌,随大流回老家过年去了。

    难得的一大家人聚集在一起,农家土屋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空气里弥漫着过年的味道。灶房里穿梭着忙碌的身影,劳累了一年的老人,在春节这几天时间里加倍辛苦起来。

    从外面回到家里的子孙,像荣归故里的英雄,坐在太阳底下喝茶闲聊,或者几个人围桌打牌赌钱,理所当然地等着菜熟酒热。

    到了吃饭的时候,有的人端起酒杯开始长篇大论说着冠冕堂皇的祝酒词,有的人捧起碗筷大快朵颐。忙完灶房活儿的主妇们,散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理,拴在腰上的围腰还没有解下,就被拉到酒桌旁,不厌其烦地接受各色各样酒杯的祝福。大家都在半醉半醒中享受着过年的富足和幸福。

    农村女人都极贤惠。不仅手脚麻利,任劳任怨地为一家老小准备吃食,而且谨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优良传统,轻易不上酒桌。平常日子,留守在家的人不多,三餐两顿的都可以胡乱应付,但在过年的时候,家里突然多出“凯旋”的人,料理一大家子的吃食却不敢有半点马虎。

    虽然还是一日三餐,但早餐必定准备三种以上的下饭菜,中午和晚上都是堆得满满一大桌的下酒菜,猪、牛、鸡、兔身上各个部位的肉食的不说,还别出心裁地把几乎已经绝迹的地方小吃费尽心思地翻弄出来,好像要整场声势浩大、气派辉煌的美食展览。围桌而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都吃得理直气壮,唯有主妇们捧着汤勺饭勺站在一旁,准备随时给大家服务。

    说实话,我不是不想回家过年,乡下比城里更有过年的味道。但我确实有些对家中主妇们辛劳一年后,在大过年的时候还要伺候所有人于心不忍。她们年老心慈,心甘情愿地吃苦耐劳,丝毫不肯让穿红着绿的年轻人们去帮忙。

    对我们这样的男客,尤其不愿意放去灶房搭把手。在外面“享受”这样的服务,是需要付费的,心里还相对坦然,回家面对年老的长辈,心里不免忐忑。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或者心思本来就缜密,没有勇气回去蹭饭,更不想回去把家中老人一年辛苦积攒下来,他们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全部吃掉。

    这许多年来,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心里牵挂着乡里的亲人,但一直没有在过年的时候回过老家。今年在家人们的反复怂恿下,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归程。

    坐在饭桌旁,嘴里嚼着美味,吞咽下去却极是难受。送给老家亲人们一些钱,都会被种种理由婉拒,内心越发愧疚,自然就想到再不要回去麻烦他们。

    亲情确实难以割舍,但是过日子是脚踏实地。

    社会在不断进步,老家人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好过起来。不过,他们的经济并不富足,粮食也需要自己耕种。在外打工的晚辈寄回家的钱,基本都被老人们存进银行。农村人又没有社保,用钱的途径还是依靠鸡下蛋猪出栏。遇到鸡瘟猪瘟,真就是血本无归。春节过完,家里的粮食、猪鸡肉类消耗太大,甚至所剩无几,他们不得不顾年高体弱,又强打精神,重复一辈子做的体力活,开始为年终的团聚做准备。

    家乡的味道一直留在心中,但现实的生活不是时时刻刻都充满诗情画意。

    回家不应该仅仅成为一种仪式,更应该让家中的老人安心歇息。团圆饭大家一起做,经济上多为老人们考虑考虑。在外面少喝一顿酒、少打一次牌,家中老人们就够吃一年盐的钱,也少几次冒着日晒雨淋出去抢收抢种。

    老人们拒绝从外面回来的人送钱的委婉,实在是怜悯在外的人的劳苦与辛酸,而在外挣钱的人,更应该为家中老人们的吃饭问题多加思虑。

    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把自己的一切无私地交给了儿女。他们含辛茹苦地把儿女养大成人,儿女长大各奔东西,他们倚门守望,苦熬春夏秋冬,终于等回孩子们围桌一起吃年夜饭,喜悦的心情其实暗藏哀伤。

    因为,在家苦苦盼望儿女归家的父母,知道年夜饭只是新的别离的开始,再见的日子更加遥远漫长。

    作为儿女的我们,不能日日陪伴在父母身边,是不是应该用另外的方式,尽量弥补我们对父母亲人的挂欠?

    您对如何孝敬父母有什么样的想法,请留言,我们一起探讨。

    愿天下父母都健康长寿、晚年幸福快乐!

    ②回家过年系列之•礼仪

    回家吃饭也要讲礼貌,好好陪老人吃年夜饭就是过年最大的仪式感

    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年纪大的“老江湖”,似乎都应该补上“尊老爱幼”这一课。

    作为礼仪之邦的华夏子孙,讲究礼仪无论在城市、在农村都一样重要。

    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说话要有礼貌。

    在春节团聚的家族聚会上,都是知根知底、互相熟悉的亲人。排班论辈、座位安排也要有所讲究。学龄前儿童的无知尚可原谅,但具备高学历、见多识广、“超社会”的“客人”们,如果还是延续外面的“江湖气息”,抢占上位、在家里打口哨,眼睛只顾盯着盘子钵子里的美味,那就不仅仅只是没有见识,而是有失教养了。

    恭恭敬敬请辛劳一年、德高望重的老人坐上席,照顾好调皮的小孩子,等一家人到齐了再举杯动筷,夹菜只夹自己这边,吃饭手扶着碗,菜冷菜热不要哈气,包括坐着站着不要抖腿,等等等等,这些在平常时候就要养成的习惯,是吃饭的一种基本礼仪,在大家聚会时更应该自觉遵守。

    吃饭不仅仅是喂饱肚子,也不仅仅是遍尝美味,而更应该成为一种仪式。特别是在有长辈在场的时候,讲究礼仪也是对他们的尊重。在外面混社会,在有领导在场、作陪生意合作伙伴,或者其他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讲究基本礼仪是自身素质的具体表现。你要有“贵人”提携,最起码首先就要让人看着欢喜。在家里陪亲人吃饭,虽然不必那么正式严肃,但对人的尊重不应该忽视。

    一个人的素质,不仅仅是文化水平高低,更重要的是做好细节。吃饭都要人翻来覆去教导的人,能够承担的社会责任一定不会有多大。

    春节家人聚会,是难得与家人畅所欲言的机会。平常的工作给老人汇报汇报,藏在心底的祝福对老人说说,想要表达的心底愿望对大家唠叨唠叨,这就是最起码也是最必要的亲情维系。

    手中一杯酒或者茶、水就是通联彼此的道具。在家人面前的真诚,也会延伸到工作上的顺利。酒桌上不一定都是虚伪的礼节,应酬也不一定全是套话,发自肺腑的感恩,才是最感动人的礼仪。

    手机的普及,让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成为距离最遥远的人。有些话,当面说,可能比通过电波传输更亲近。放下你的手机,眼睛望着你对面的人,察看他们现实中的脸庞,读懂他们丰富的眼神,生活于你,可能启迪更大。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把手机当成了解世界的工具;当着别人的面,你不能把人当空气。最起码的礼仪,暴露你的教养,显示你的能力,决定你未来的前程。

    过年相聚,只是短短的几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不只是回到老家放松精神,也不仅仅是让自己放松身体。陪伴老人可能才是最重要的任务。陪老人说说话、给老人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帮老人们解决心中的一些疑惑,让他们放松、高兴、释然,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

    礼仪不用做给人看,而是发自内心。一个温婉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一个随手而为的动作,都有可能让他人温暖一生。

    回家的人还是像在外一样的“江湖习气”,架着二郎腿、一手撬菜一手拿手机,从不照顾老眼昏花的主人,这还像什么亲人聚会?这让满堂儿孙以礼待人的老人情何以堪?

    不是我越活越老古板,实在是现在的年轻人应该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养成良好习惯,不但利于身心健康,而且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养不教,父之过”,不过父亲的优点,你又学到了多少?

    人类进步的基础是知荣辱,讲究礼仪是做人的根本。生活需要仪式感,更需要我们不断去改变。

    让我们的每一天都充满仪式感,更、让我们由内而外的气质,使爱我们的人生活得更好、我们能够去爱更多的人。

    ③回家过年系列之•烟花

    是故乡正在沦陷,还是一群人的狂欢?

    回家过年,最大的感受是农村人富得开始比花钱了。

    城市的热闹体现于眼睛与心灵可及的繁华和精神的充实,农村的繁华只能体现在肉眼可及的繁荣和满天飞舞的烟花。

    也许是在城市被禁锢久了,回到乡间的人们,发疯似的燃放烟花。以至到了后来,我都以为这接二连三爆炸的烟花不用花钱,全是免费的。

    还没到天黑,天空中突然一声爆响,四散开来的烟火已经开成了一朵朵花。

    低矮的山顶,被映照得像太阳重新升起。本来是绿色的树冠,成为篝火晚会的陪衬。

    此起彼伏的声响,满天辉映的烟花,铸成火的海洋、花的世界。欢呼声、惊叫声、呼喊声,在田野、在山谷、在夜色中奔涌。

    如果看过秋天飘飞的银杏叶,你会觉得要有好大一个银杏林才会造就今晚夜空中的绚烂;

    如果玩过冬天堆砌的雪熊像,你会明白要有好大一场雪才能积累今夜天空中盛大的隆重;

    如果去过夏天汹涌的大海边,你会惊讶要有好大一片海滩才能成就今夜此时的汹涌澎湃;

    如果走过春天盛开的花果山,你会感慨要有好大一座山才能种植那么多品种的争奇斗艳。

    今晚的美景,已经远远超过银杏叶的绚烂、雪熊像的隆重、大海的汹涌、花海的争奇斗艳。春夏秋冬汇聚在一起,也不及今夜的盛况。

    人类都具有攀比的心理,尤其是乡人。看得见的房子车子,命中注定的票子儿子,过年时摆在桌子上的酒菜围在桌边的位子,再增添震天动地的鞭炮烟花,年的味道就足了,人的面子也挣足了,家族的地位更是随着烟花升腾到天上去了。

    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可以不要人知道,家门口的天上的烟花一定不能比别家的少。鞭炮整夜整夜地爆炸,烟花一箱接一箱地点燃,炸碎的纸屑就是来年要挣回来的票子模样。

    没有人会在乎空气污染,山村的空气本来就很新鲜;没有人会在意噪声,乡下人说话本来就大声武气,没有爆炸声过年就不会欢喜翻天。没有人害怕引起火灾,现在山村的瓦房都翻盖成琉璃瓦片。

    抖落一身的疲惫,随着年轮转动又增加一岁,踏着增加的人生阶梯向人生顶峰不断再接再励。

    在乡下过年,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燃放烟花爆竹。除了注意安全,对诸如污染环境大可不必担忧,山乡有风,山村也有城市不及的宽敞和舒适。

    在过年的短短的几天里,人口忽然暴增,远游的人们回到家乡,攀比斗富也好、争强好胜也罢,让心放松,释放一下压力也未尝不可。再说,掀起一场你追我赶的挣钱比赛更是大有必要。

    任何个人奋斗,都会给社会带来积极影响。

    只是,过度消费就是浪费,放纵自己也要适可而止。

    在人前的炫富,何不如让心更加充实?增加知识储备、具备独立思维、塑造个人魅力,这样的人生也许比瞬间消融的烟花更加永恒。

    一夜烟花散尽,明日干劲倍增。今朝红霞满天,祈望心潮不歇。虽然你用汗水换来金钱不容易,虽然你滥放烟花不可取,虽然灿烂的辉煌只是一瞬,但你用真情实感丈量你的世界,你用平凡的心向往美好未来,你在欢快时没有忘记亲人,也应该为你竖起大拇指。

    远方的游子,难得回到家乡的怀抱,在亲人们的身边,肆意狂欢,把美好的祝愿与流汗的实干叠加在一起,脚踏实地奔向明天。

    ④回家过年系列之•红包

    父母渐渐变老,儿女慢慢长大,逢年过节给他们发红包是应有的教养

    父母渐渐变老,儿女慢慢长大,逢年过节给他们发红包,是作为亲人的我们应该有的教养。红包可以传递温暖,也可以让世俗遮住纯洁。

    中国的人情世故复杂而玄妙,一个红包可以抚慰人心,也可以成为世态炎凉的佐证。

    如果收红包只看中里面钞票的多少,只注重金钱的分量,那么红包就失去了传递感情的质朴意义。

    红包代表恭喜,红包代表祝福,红包让人惊喜,红包有时也让人心生寒意。

    过年了,满心欢喜唱着“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小屁孩,基本不花红包里的钱,收红包只是感受收红包的喜庆;发红包的大人,对红包里装的钱自然也要做到心里有数,装多少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又能让孩子们高兴,这是一门技术活。

    过年发红包是个仪式,不能让红包缚住了人的手脚。

    如果都在算经济账,为发红包收红包尽展愁眉,发红包就失去了意义。经济宽裕的,可以多塞一两张红票儿在红包里,经济不宽裕的,少装一点表示心意,甚至可以写一句祝福语、画一幅画,装进红包。

    这就像喝茶,如果只希望喝进嘴里的都是茶香,那还不如让茶老板卖给你一包香精得了。

    除了婚丧嫁娶和生日乔迁,中国人集中发红包的日子可能就在春节。

    在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里,过年是最美好的日子。可能都知道要忌讳的缘故,过年的时候,小小孩们不管做再错的事,一般都不会挨打,所以小孩子们尽情地嬉闹,尽兴地玩耍。这时候如果再收到来自大人们的红包,那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所以,让孩子们的记忆里永远留下童年的美好,那就让他们大声唱起那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让他们也像大人喝酒、打牌一样,理直气壮地向大人伸手要红包。

    红包不是小孩子的专利,大人也应该得到红包。

    脸朝黄土背朝天是土里刨食的父辈们的真实写照。他们渐渐年老,坚持下地劳动的身体也不一定健康。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儿孙满堂是一种幸福,对家人无私奉献更是他们的坚守。但是,在家族之外,哪怕有一丝半毫的利益,他们也会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能说他们自私狭隘,也不能说他们目光短浅。在农耕时代,一滴汗水不一定有一分收获,如果没有他们这样的“斤斤计较”,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健康强大。

    有多少人能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有多少人读得懂他们的劳碌奔忙?有多少人听见他们卑微的呼喊?在他们晚年生活里,有多少人能帮他们一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话?

    过年是老人们对子孙绕膝的期待,过年是老人们对后辈晚生的期望,过年是老人们见证自己传人健康成长的期许。他们愿意把一切都献给自己的后人,哪怕自己在春节过后节衣缩食辛苦耕耘。

    一年365天,能和大家族团聚的日子只有零头不到,分分秒秒都应该珍惜。给老人发个红包,意义更比给小孩子发红包重要。老人一年老一年,活一天就少一天,等到他们忽然与这个世界告别,他们一定会想起你曾经发给他的红包。

    一个红包,留住记忆;一份感情,留住青春;一分热爱,让老人笑口常开。不希望孩子们沾染了红包里面的铜臭,希望老人们不被红包伤了心胸,在外挣钱的各位“英雄”,不在拿红包时再三踌躇。

    春节是很多在外的游子与家中老人一年一度的见面,回家成为中国式的感情聚汇。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诚挚地希望家家户户都团圆,男女老少都快乐开怀。

    ⑤回家过年系列之•看春晚

    回家过年,我成了全家人的“春晚”

    这些年,不知是春晚节目越来越没趣,还是人们可以通过更多途径获取快乐,看春晚的人越来越少。但看春晚于我这样的人,却是大年除夕唯一的乐趣。

    想不到,回家过年,我却成了小孩子们的笑料,成为一家人的“春晚”。

    戒掉了烟酒,也不想再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时候看书写字。回到乡下的我,希望在大家都松下一口气来的时候,能在央视的春晚里找到丁点快乐。

    放电视的屋子,不是城里专门的客厅。平常为了方便,电视机前摆着一间大床,老人们习惯躺卧在床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看电视就是催眠。大年三十的夜晚,很多人都在自觉熬夜。

    房间外面,一大群人围着熊熊篝火,散坐在各式各样的位置上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聊天的热情,早就超过了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温度。

    往年在外过年,可以随心所欲地蜷缩在沙发上,或与家人边聊天边听春晚,或边喝茶边一个人静静地看春晚,但今年不行。毕竟回到老家,在妻家与岳父看春晚,便有了一份拘束。

    我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姿势看电视,便坐在床边的躺椅上,慢慢地“熬”春晚。

    还没听清与孙涛王雷对演的那个女演员说的是什么,老岳父已经连续说了好几遍小品《父与子》“演的啥子嘛!”“看不懂,看不懂!”

    我没有听清电视机里的声音,也没有办法给老岳父解释剧情。但想在这难熬的夜晚,只有看春晚才能消磨时间,只好装聋作哑赖在电视机前。

    “你是看春晚还是看其他频道?这春晚没啥看头。”老岳父问我。但并不像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笑笑:“随便。”

    以我少得可怜的看电视经验,本以为除夕过大年,除了春晚,其他频道不大可能播放其他节目。

    老岳父手持遥控器,电视频道一个个转换。出乎我的意外,没有转播春晚节目的电视频道还真不少。

    于是,不知头尾的电视剧一个播放几个片段,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故事情节在我眼前不断地闪现。

    我哪有心思看这不连贯更不着边际的电视剧?但老岳父看得津津有味。我只好站起身来,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在手机上刷过年的新闻。

    农村放电视机的屋子,一般都是会客室,相当于城市里的客厅。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干果杂糖,都放在“会客室”里。

    邻居家的小孩,属于敞养。天性纯真,活泼可爱。在农村生活日久,对乡里习俗比大人更加熟稔。他们来来回回,哄得从城里回来,年龄比他们大很多的孩子跟着他们的屁股进进出出。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小的孩子如此灵动,是天生的具有领导力。便假装刷手机,用眼睛偷偷观察他们。不仔细看不知道,仔细一看吓一跳。乡下孩子的心眼实在太多,情商比城里大人们都还要高。

    以玩游戏的名义,几个乡下孩子把城里回来的孩子们收到的压岁钱,基本都哄进了自己的衣兜。但城里孩子手里的玩具,再吸引他们,他们都是玩耍一会儿就交还回去。是玩具太醒目,还是玩具对孩子们都有吸引力,乡下孩子哄过去也拿不走,所以他们就改为哄能人不知鬼不觉揣进衣兜带得走的钞票?我在短时间里实在没有搞明白。

    我坐的长条躺椅,频繁被孩子们光顾。他们有的在我背后爬来爬去,有的站在我眼前挡住我的眼睛。这样捉迷藏似的,隔一会儿过来,打闹一阵又跑出去。

    本以为过年的时候,孩子们疯了一样打闹嬉戏,没有什么,但等我坐得腰杆僵硬,站起身来伸懒腰,才发现在我坐的椅子上,几件包装精美的礼盒被撕开,伸手一拎,轻飘飘地不压手,仔细一看,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原来,这群淘气孩子,偷吃了里面的东西。

    有些好笑,也颇具尴尬:只有我一直坐在那里,放在我身边的东西,是不是我“偷吃”了?

    正想开口,屋子里的灯突然大亮,一个最调皮的孩子窜到我面前,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着我的羽绒服衣兜,表情有些夸张夸张,惊讶地大叫:“你的包包里头装的是啥子?掏出来让我们看看好不好?”

    我看着胀鼓鼓的羽绒服衣兜,自己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下意识伸手一掏,摸出来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空包装袋。还没有等到我开口,同时站在我另外一面的孩子,边伸手从我另外一个衣兜里掏出来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空包装袋,边大吼起来:“妈呀,这是啥子?你一个人吃啥子好东西了?来,给我一点。”

    “给我一点!”

    “给我一点!”孩子们伸出手,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围着我又喊又跳。

    我手里一大把空包装袋,另外一个孩子手里不断从我衣兜里掏出空包装袋,躺椅上几个撕开的已经空了的礼品盒,我又一直坐在躺椅上没有走动,于是,我成为悄悄“偷吃”的“馋嘴狗”。

    “年夜饭那么丰盛,你还没有吃饱嗦?”

    “要吃你就光明正大地吃,不愿意和我们分享吗?”

    “这么大的人,还偷吃东西,看这下过年走亲戚怎么送礼哇?”

    大人、小孩围着我,不断调侃、打趣,我一张脸涨得比喝醉了酒还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中间,耍猴似的张惶。

    我成了所有人现场观看的“春晚”。

    有句古话说“贼是小人,智过君子”,这群乡下孩子,只是顽皮而已,实在不能称之为“贼”,但他们的智慧,确实远远超过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君子”了。

    但愿许多年以后,所有的人都记得这难忘的“春晚”。

    回家过年系列之•睡觉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回家过年睡觉是最大的困难

    “家”的概念,也许就是能够摆下一张床的位置。一个家一定离不开一张床,一张床也许就是一个家。

    虎年春节,我们回到妻家过年,遭遇了兄妹几人全都携家带口回去过年、“人满为患”的盛况。对于一个大家庭的聚会,最难以解决的难题就是住宿。一般家庭也就是三张床,如果要同时住20多人,城市里还可以去宾馆开房间,农村可能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老岳母和老岳父提前就说已经准备完毕,我们回去都有自己的房间。我还以为老家又加盖了房子,但回去看老屋依旧,心下有些疑惑,不过春节本来就人多事杂,也不好开口问询。到了看不下去春晚,想要睡觉的时候,老岳母把我带到了楼上的房间。

    妻的娘家是三间正房,两边分别是厦房,靠西的厦房是厨房,靠东的厦房做成了卧室。正房上有木板铺就的阁楼。正中那间虽然是农村习俗意义上的堂屋,但实质上是堆放装粮食的柜子和悬挂腊肉的地方。正房靠西的那间,前厅堂后卧室;靠东的这间,是饭厅,平时客人聚会也是在这里。

    东边的厦房,被一贯以能工巧匠自居的老岳父一分为三。超过正房延伸到院坝里的那间,安放电视机和一间床,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客厅”,“看春晚”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这间房子的隔壁,从街沿上开有一道门进出,临近山花的墙上开有一道敞亮的窗子,算是气派壮观的主卧。东厦房的后面,从饭厅的角落里开了一道门进去,是一间更宽大的房间。如果说前面那间是“主卧”,那么这间就要算是“豪华包间”。

    从饭厅后面的梯子上楼,三间正房、两间厦房上面的楼,全部被间隔成大小不同的房间,通过连廊通行。在鞭炮声震天动地的春节里,这里就宛如风格迥异的民宿。

    我住的“房间”居中,房间间隔的上端是竹竿加彩条布,吊顶也是同样结构。温馨简约,甚至带有一丝原始的味道。

    山村里的春节,除了烟花的绚烂,就是鞭炮的巨响。农家土屋并不隔音,有些潮湿的枕头还没有捂热,耳朵里因为不断传来的鞭炮声,已经有了蚊子叫般“嗡嗡”的回响。闭着眼睛,一股股鞭炮炸起的浓烟,似乎随着浓烈的火药味扑进眼睛鼻孔。儿时过年的热闹,一幕幕重现在脑际。

    迷迷糊糊中,楼梯那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铺满了稻草的老式木床,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之后,咿咿呀呀的川剧唱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声音是睡在我隔壁的房间上传来,还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正在分辨声音的来源,但川剧声音很快转变成预报天气情况。

    迷迷糊糊中,有些像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又有点地方电台的味道。如果从内容分析,应该可以确定是什么电视台。但一个具体城市名字还没有听清楚,天气预报迅速变成笑话内容。也许是有人在用手机看抖音吧?

    家里的人中,谁在看抖音?也许是小孩子们临睡前无聊的举动,或者夜静时从远方传过来的声音吧?

    声音里开始播报世界局势。美俄台海一阵叽哩哇啦之后,又变成新冠疫情汇报。隔不了多久,竟然传来动物世界的解说。

    是在播放视频?还是在调动收音机?小孩子用手机看视频,一般都不大会去了解这类军政节目,而大人在深夜看动物世界的可能性也不大。我有些迷蒙,不但睡不着,也不知道这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来自哪里?是谁要靠这样大的声音催眠?而且,催眠也实在不会用这样高音喇叭一样的声音啊。

    结婚再久,也是女婿。既为女婿,则是客人。我实在没有勇气喝问是谁在半夜三更播放如此大的音响。

    新闻节目、冬奥讯息、流行歌曲、小品笑话,甚至有养生、听书节目的声音,杂乱而且无序地传递过来,直往我耳朵里灌。习惯了清静的环境,特别是在临睡的时候喜欢四周全无声息,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能安然入梦?

    但是,已经脱衣睡下的我,也不愿意再披衣起床。再说,此时起床,外面夜雾正浓,寒冷的冬夜里没有说话的对象,也没有可以娱乐的项目,不可能独自一人去泡茶喝。

    我强迫自己紧闭眼睛,如同视死如归的英雄,强迫自己在心慌意乱中入睡。

    这样的折磨,让我悟到城市和农村的区别,更感到隐私于人的重要。

    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不一定现代,该消失的地方也不一定会是农村,留住生命中的每个记忆,才是生活的美好。

    我开始幻想将来在老家修建个图书馆,再建个娱乐室,甚至要专门修建个催眠中心,让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够得到很好的睡眠。也许,我这个新年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不知不觉,我想到了小时候的老家,隔壁邻居打嗝放屁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那时,日子虽然穷,但大家都喜笑颜开……

    第二天,我头昏脑胀地起床,特别去隔壁的房间看了,但两边的房间都人去床空。我也不知道是谁干扰了我昨夜的梦,但在我的记忆里,生活从来都是珍惜当下。

    回家过年,我再次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真实。

    ⑦回家过年系列之•修房

    牲口粪便伴书香,我要为子孙后代树立一座巍峨的精神丰碑

    乡村处处都是高大巍峨的楼房,房前屋后都是花园,比城市里的小别墅还洋气。偶尔见到的瓦房正在翻新,那就是我家的老屋。

    老屋不但是瓦房,而且先前的椽子大多是竹竿,早就脆朽,瓦片掉落,漏雨不仅让屋里积水凼深,房檩已渐渐被腐烂。再加上先前的屋基受种粮的限制,连院坝也没有,邻居紧靠我家地基搭建牛圈,臭气熏天。房子在我20岁那年建起来,其实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时过境迁,转眼30多年过去了,我们兄弟准备继续将建房工程完成。

    房子是农村人为自己树立的一座丰碑。那年我20岁、老四18岁,我们开始为自己树立属于自己的人生“丰碑”。只不过,那时的我们,真实的目的是想能有个栖身的蜗居,而不是什么可以让自己“留名传世”的“碑”。即是今日,复工继续修缮老屋,也是把人生未竟的事做完而已。

    将以前的房子推倒重建,工程量会大大减少,耗费的资金也会节省很多,但为了年轻时的纪念,更因为地基的限制,便决定翻修。

    几经周折,终于与邻居商妥,用地置换,将他家牛圈移走,把院坝拓展出来。后来,在家主持具体施工的二哥,又将本是杂草丛生,紧紧靠崖的房后小块空地平整出来,增建了厨卫,这样以前的卧房就有所增加。

    预算在不断增加,但效果却并不如人意。

    新砌的院坝下面,还是邻居房后的地。本来想与邻居商量,在这块地里栽树种草,我们可以全部出资,两家人共享舒适的环境、清新的空气,但邻居家说他们的老人不同意。不知道为什么,邻居很快在这块地里圈养了鸡。于是,先前的牛尿屎味转换成鸡尿屎味,翻盖的老屋还没有完工,随风飞舞的鸡毛、难闻的臭气已经铺天盖地。

    乡人对“领土”的警惕性非常高,以至到了寸土寸金、寸土必争的地步。但是无关乎邻里之间的利益,又可以大方得连贴身衣裤都可以脱下来共享。“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这是2000多年前孔圣人说过的话。以仁、义、礼、乐来解决问题,需要有互让、均衡的思想,稳定的根基才是发展的源泉。乡村思维的独特性,足使人的眼界制囿。

    没有“让他三尺又何妨”的胸襟,自然就不会有层出不穷的伟人。与其与人计较,不如自我反省。当年依屋而建的牛圈尿屎污秽,不曾将昼出夜归的我熏昏,如今鸡粪的臭味,又能将离家千里的我怎样?

    想想曾经吃糠咽菜的困顿,衣不蔽体的寒窘,乡友之间借米赊面的亲情,却将可能毁在物质丰盛、生活富裕之时,妄想凭借强占上风而不择手段下的恐惧,这难得一回的故乡,不归也罢。

    “中庸”是程朱之学,“至诚”是一种人生境界,每个人的道德根本与基本素质各有不同,与人计较就是自身狭隘,但不计较内心又难得安宁,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修得再好的宫殿,主人都不可能永垂不朽。何况小小的一间村舍?漏风漏雨不漏勤,缺东缺西不缺得。

    心下忽然有个想法,将这被故乡遗忘的老屋,改建成一座图书馆,不但将自家兄弟们写的文字全部运回去,而且再出资购买各类书籍,免费让乡人们阅读,这样的思想改造,也许会使落后的乡村迅速崛起。

    想起这一年以来的时间,都沉浸在研究晚清那段历史中,假如曾国藩与李鸿章,能够说服光绪和慈禧,将幼童出国留洋这件事坚持下去,而且也像日本人那样,以学哲文历地等学科为主,那么,“倭寇”将不可能打得大清帝国满地找牙。

    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信仰,甚至不愿意实施思想改造,只以为靠一时的武力或者暂时的富裕,就可以凌驾于黄天厚土,实在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

    万座辉煌高楼,如果只有觥筹交错,也只能蓄养脑满肠肥之徒;千座巍峨丰碑,即使最后独立寒风,尚且会警醒心怀不轨之徒。

    不要说回不去的家就不是故乡,因为再不和谐的邻里也是亲人。

    呜呼,梦里再见你活过百岁。

    ⑧回家过年系列之•祭祀

    “妈,我回来了”

    这章本来应该写在最前面,因为回家过年首先做的就应该是这件事。

    但这是最让人伤感、也最让人动容的一件事,所以,不得不写,便写在后面。

    怕回家过年,是我这样与母亲再不能见面的人最重的心结。

    “妈,我回来了!”这一声呼喊,能喊出口的时候,我没有回家;不能喊出口的时候,我偏偏想喊。

    今生,我是再也不能喊出口的了。喊出来,只能在梦里;回应我的,只是我的眼泪。

    回到家,默默地望着沉静的家门,没有倚门而立的母亲。心中凄然,脚步迟缓。每个人都会失去母亲,每个人都会感念母亲,每个人都会在失去母亲的时候伤心。

    没有片刻犹豫,没有一丝迟疑,没有心情等待,看了一眼老屋,便踏着泥泞的小路,心急地来到母亲坟前。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与再也不能见面的母亲在心里对话。

    “妈,我回来了。”

    “妈,你睡在地下冷吗?”

    “妈,今年我们过年吃啥?”

    眼泪无声滑落,地下的母亲声音温暖如许:

    “回来就好。”

    “天冷,多穿衣裳。”

    “我不能给你们搅凉粉了。会搅凉粉的大婆也死了……”

    看着母亲坟墓上野草枯黄,我恍如看到母亲头上的白发。年味突袭,我又感觉到母亲曾经为艰辛生活的张惶。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海,为看着我长大、我看着变老的乡亲们,一个个离我而去,一个个埋葬在我熟悉的土地里。

    寒风中,我摆上供品,插上香烛,点燃纸钱,为离开我16年的母亲磕头。

    鞭炮燃放的声音,我浑然不知。

    透过已经开始变色的墓石,我遥想36岁的我失去母亲,28岁的母亲生下我,64岁的母亲离开这个世界。今年就要迈入53岁门槛的我,什么时候会与这个世界告别?

    人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识字的母亲生育了我们兄弟,我们记住了善良的母亲;能够写诗作文的我们记录了母亲的一生,谁又来为我们写祭文?

    还有已经与我们不告而别的那些乡亲,与那些将不久于人世的前辈,他们的生命曾经辉煌,他们的生活曾经激昂,他们的生平已被淡忘,但他们还在我的记忆里晃荡。

    挑着铁货担子轮流赶场的大公,领导一队男女集体劳动的生产队长,在人前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幺爸,哪一个不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汉子?悄悄把新衣裳借给母亲穿去赶场的黄大婆,给我们兄弟端来一盆拌好了调料凉粉的任大婆,生性活泼突然去世的李大娘,哪一个不是刀子嘴豆腐心温婉贤惠的女性?他们长眠在故乡的地下,守着这片他们守了一辈子的土地。他们的魂魄,永远游荡在这个小山村的角角落落。

    过年了,点燃三根香、两柱蜡,再烧三叠纸钱,仰头向天,四面八方祭拜,愿你们的子孙后代和我一样,吉祥平安。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辈的儿孙忘了祭祖坟?把祖宗先人记心里,步步高升有传承。长再高的树都有根,立再高的碑都有名,祭祀是铸造信仰,是自己给自己寻找力量。

    过年的意义,是回到家乡,接受乡俗的洗礼;过年的收获,是离开家去寻找根,让祖辈的欢乐延伸;过年的启迪,是岁月让我增长一岁,我让时光雕刻自己的人生。

    过年是日历翻开新的一页,脚步不再拘泥在过去。抛开那些束缚,丢下那些包袱,甩掉那些杂念,无悔无怨,珍惜当下,一往无前,奋力拼搏。

    成长就是让自己不再狭隘,打破一切条条框框,活出自己的模样,牢记先辈的善良,铸造让后人仰望的荣光。

    等到我们长眠于地下,子孙后代祭祀我们的时候,也像我们今天祭祀先辈一样,虽然流泪,但也自豪。

    回家过年系列之•告别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此心难安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此心难安。

    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亲人团聚总有告别的时候。

    春节回家过年,只是借助回家看望父母亲人的名义,在父母的再一次呵护下放松几天,然后理直气壮地“打道回府”。

    父母渐渐变老,儿孙们慢慢长大,其实人越老心理越脆弱。在离别还没有来临的那些时候,短暂与儿女相聚的父母亲人们,心中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他们感慨儿女们即将出发,又将开始与他们长达一年甚至数年的别离;他们心疼儿女又要吃苦受罪,又将开始日复一日的流汗流血直到泪眼婆娑;他们希翼儿女们尽快回到自己的身边,再一次接受他们的抚慰。

    儿女们欢天喜地,很少有人心疼自己离开家后,父母们有可能会腰酸背痛,或者又将日晒雨淋辛苦劳作。儿女们同样盼望年底尽快到来,他们好再一次无拘无束地依傍在父母身边,享受父母给予他们的爱和温暖。

    巍峨如山,长流似水。父母是山底的一粒土,儿女是树长在山巅;父母是逶迤的堤坝,儿女是远去的流水。世上对自己最无私的人是父母,世上最快忘记父母恩情的人是儿女。巍巍山不倒,无数尘土愿意拱卫树的成长;滔滔水不枯,维护江河长淌的堤坝始终坚强不屈。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成了父母对儿女们的再一次嘱咐,车子后备箱、背包口袋里全塞满了香肠腊肉、鸡鸭禽蛋。父母们节衣缩食一年,养肥猪喂肥鸡鸭鹅,让孩子们全部都拉走,“吃到家乡味,就想到家里人。”父母想用家里的所有,拴住儿女们的心。

    “爸、妈,我走了,你们不要太辛苦。”儿女们临行前,慢悠悠地留给父母这句话,以为他们对父母只用这样一句简单的关怀,就可以让年老的父母泪流满面。他们为自己的孝心感到慷慨,更为自己千里万里回家过年感地动天。

    科技不断进步,时代不断变迁。城乡区别决定了很大一部分父母不能与子女一起生活。虽然有视频电话可以常常见面聊天,游子在外打拼同样会感到无比艰难。有条件的家庭,自然父母子女早就集中居住在一起,进出一路,共享喜乐;没有能力解决住房和生活问题的家庭,子女在外面拼命打工挣钱,父母在家中辛苦劳动节衣缩食,全家人同心协力,希望早日住进城里的高楼,或者在老家衣食无忧。

    一年一度的春节相聚,成为他们暗藏在心中最令人动容的痛。

    过一日就少活一日、过一年就少活一年的老人们,内心无比渴望与子孙们相依为命的梦,有的遥遥无期,有的如月在水中。为了紧紧抓住与子女相亲相爱的每一刻,老人们早起晚睡,炖肉烫酒,伺候比他们年轻许多的儿女,让他们享受做“皇帝”的福分,实在是想让他们继续维持家族姓氏的“皇位”,不忘把祖宗传下来的荣光,保证永远在四邻八乡的亲友熟人眼中屹立。

    传宗接代是宗族繁衍,更是保障人类生生不息。

    活着是为了尊严,死也要维护脸面。财富不仅仅只是真金白银,还有宁折不弯的那股骨气。血浓于水的亲情,离不开丰衣足食的支撑。为了吃饱喝足的未来,今天开始思想深处的启迪。前路再难,也需要抬腿朝前迈。

    一生长达三万个日夜,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父母养儿女长大,儿女只能一辈子陪伴父母不到一年光阴。自此一别,天涯海角,再见也许就是再也不见。

    父母在,生死隔着地和天;父母去,生死只在一线间。儿女成为父母一辈子最大的牵绊,父母在儿女心中只是梯子一把。再高的梯也登不上天,再远的云也会化作冷水一滩。少有儿女对父母的遗憾,更多父母对儿女的负疚和挂牵。

    天高云淡,大好河山;云淡风轻,春风拂面。别离苦,多泪眼,但使此生长相守。

    不说再见,祈望平安;父老乡亲,话热酒酣。相聚甜,少欢颜,不让来世再分开。

    挥手告别,牢记嘱托;鼓足干劲,加油实干。相信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⑩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细密的雨点滴落在枯黄的野草上,浸透凸起的一堆堆黄土,黄土下面,埋葬着逝去的亲人。每堆黄土前,都有一地炸碎的鞭炮纸屑,和一堆混入泥土的灰烬。

    又到一年一度的春节,外出的游子回家过年,无一例外地跪拜在祖宗坟前,祈求已经变成“神灵”的祖宗保佑。他们用鞭炮的爆炸声提醒阴阳两隔的灵魂,以冥币贿赂亡灵,请具有了“神力”的亡亲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在未知的世界里给予自己最大的帮助。

    回到生养的故乡,就是给相对闭塞的地方带来荣誉。不管自己在外是否发达,故乡的山水依旧苍茫,故乡的草木依然静默,故乡的人们仍旧谦卑。仿佛泥土地里永远只会生产出淳朴和愚钝,乡人们的眼睛永远只会折射出心里的迷茫。乡音不是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感到亲切,从外面带回来的媳妇和女婿们,慢慢失去了初时聆听的热情,甚至觉得没有仔细分辩的必要。那一连串地地道道的方言,混杂在家养的禽畜叫唤声中,像听不懂的外国歌曲。如果没有及时的现场翻译,空气里就没有展现字幕的荧屏。于是大部分人低头看手机,手机里自然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不管在外面有没有买房,家里一定是要修一座房子的。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乡亲,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就要大兴土木改天换地。掀掉原来的老旧破房,在老家原来的屋基地上立起一座崭新的楼房,最不济也要将原来的漏瓦破壁翻盖一新。这样既可以让家里人有个栖身之地,更是为自己树立的一座丰碑。自认为在外混得风生水起,回到老家自然要呼朋引伴,招呼一大帮认识不认识的人来家里朝拜。凡是有大人带了小孩子来的,都要接受一个鲜艳的红包,里面或多或少装着大红钞票。其实,红包里装的不再是“压岁钱”,而是大人们的面子和尊严。

    那些来“拜年”的人,可以上升为国与国之间领导人的互相拜访。先说来时的交通工具。一辆可以给自己支撑面子的小汽车,洗头净面,干干净净,比穿了一件别人都没有的新衣服还神气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对自己能力不言而喻的证明。这些年来,每到过春节,乡间到处都是车,比农家养的鸡狗还多。道路忽然变得拥堵起来,因为互不让路打架的人,反而少了很多。

    回家的人变成了客人,吃饭应酬成为作客最重要的仪式。等到家里老仆一样的父母做好了饭菜,“客人们”鱼贯而入。还记得规矩的,自然要为在家辛劳的老人敬一杯酒。于是,斗酒成为礼仪。酒量大小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说出来的祝酒词要蛊惑人心。说话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交际。不懂规矩或者不想举行那些“繁文缛节”的,端碗拿筷,抢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大快朵颐,自甘承认自己本来就是个“凡人”,不能也不愿更不敢去与“酒圣”“酒仙”竞争,吃饭喝酒都是满足食欲,而不是成为一种仪式。

    除此之外,唯有不变的娱乐,是几个人围桌而坐的打牌。虽然赌注相比以前增长数倍,规矩也因从各个地方聚集而来有所分歧,但炫耀的本性使输家不会当场发飙。毕竟一年才得一见,彼此在外的“实力”,全凭见面的这一刻展现,所以结果一团和气,真正做到其乐融融。

    打牌、看手机的时间,永远多过聊天。乡人最大的快乐就是与远归的游子聊天,但游子们已经慢慢失去把在外的见闻趣事输送给乡人,而且对老家的种种琐事愈来愈不想接收。好像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条长长的路,早就变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把曾经与父辈一样依靠土地吃饭的人远远隔开。在外被称为“外来人口”“打工仔”,回家又不想再继续被称之为“农民”,只好以“在外挣钱的人”的身份,做一回自我感觉良好的“客人”。

    所有的变化都是自然规律。人在填饱肚子的时候,几乎都不愿意接受思想熵变。辛劳勤俭不再是一种美德,而是没有知识没有学历必然要接受生活考验的方式。饱经风霜不是生活智慧,只是生活给一部分人的磨砺。亲情随着时间和空间变幻,慢慢淡化,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所有平静后面的责任都需要有人承担。岁月静好,硝烟炊烟,徐徐袅袅,都是一幅画。

    回到故乡,终于成为短暂度假的一种方式。在通讯、交通随着科技不断发达的今天,久别重逢不再有欣喜,把手谈天成为过去。走在故乡的田间地头,看遍故乡的风光山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储藏感情记忆。车子房子,儿子票子,物欲升腾,思维单一。谋求物质繁荣,忽视思想独立。吃饱喝足本是人生根本,行尸走肉个个脑满肠肥。个人奋斗并不可耻,穷得只剩下钱却是可悲。

    邻里之间只有财富攀比,师生往来谈论都是权谋,百尺高楼装的是虚荣,人性里面没有悲悯。再多的鞭炮,也震不醒死去的魂灵;再多的钱纸,也不会让去世的人富贵。活着的我们,成为他乡的游子,熟悉的故乡,再也存不下我们的一丝纯真。是我们变了,还是我们都还是没有进庙拜佛的窦燕山?

    故乡成为回不去的地方,不是故乡变了,而是离开故乡的我们变了。外面的世界再大,我们的根依然在故乡。

    被鞭炮爆裂开的泥土,露出生命的颜色,抬起头,天空已经放晴。阳光爬出云层的时候,嫩芽就会从土里冒出来。

    我们离开故乡的时候,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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