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遥远的下午,那是四月的第一天,阳光明媚,所有人都在为愚人节而小心翼翼,人们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轻信别人。
那时,他十八岁,正在一所高考复读学校学习,学业已经接近尾声。如同面对第一次高考一样,他没有过多的紧张,而更像是在等待又一次的彻底解脱。
第一次的高考失利,并没有让他下定什么决心,起早贪黑或是努力学习,什么都没有。他试过,比如早上四点钟起床背英语单词,或是在课堂上让自己的注意力全在老师身上,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但都失败了。
他的同桌是他高中时期的好朋友,他们已经有了三年的同桌之情,这使得他们的友谊牢不可破。复读班的政治老师总是在课堂上说,没有高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他们说,扯淡。
他们的另一个好朋友,顺利地考进了一所一流大学,他问他们,为什么?只是多浪费了一年的时间而已,结果丝毫没变。
他说,因为他遇见了她。
同桌说,因为他第一次使用了安全套。
同桌和他一样,对足球、篮球、台球和电脑游戏满怀激情。他们有一点不一样,在课堂上,同桌喜欢睡觉,而他则钟情于胡思乱想。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在最应该学习的时候却睡着的人,最终决定了他和她遇见的必要条件。
就是在教学楼的过道里,他第一次遇见了她。
那时的她,才十六岁。
她十六岁就已经学会了化妆。她打了粉底,刷了睫毛,烫了头发,嘴巴也涂得红红的,很美。她还穿了一双黑亮的高跟鞋,就像她的眼睛一样黑亮。这些使得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大一些,甚至比他还要成熟呢。
后来,他听她说,从小学开始,她就和母亲生活在W城,而父亲在Z城工作,之间的距离,乘坐飞机的话,也得飞上半天才行。
所以,她在这里,除了父亲和几个亲戚之外,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天,她才会跟着堂姐去一睹堂姐暗恋了三年的白马王子的风采。
四个人站在楼道里。
他和同桌站在左边。
她和堂姐站在右边。
过往的人们经过他们身边。
在所有目所能及的人群中,运动的或是静止的,男的或是女的,她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美,那样的醒目。
她总能引来别人的目光,无论男女,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谁见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化那样的妆,穿那样的高跟鞋,长得那样美。
他们一定会认为她不是个好学生。因为好学生从来不是这样一个美的形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化着妆,穿着漂亮衣服和高跟鞋,拿着名牌手提包。
在这样一个年纪,任何美的东西都是罪恶的,是想都不能想的。
化妆品、丝袜、高跟鞋、耳环、项链、戒指、手提包、漂亮衣服……甚至是小说、诗歌、体育、和音乐,只要是与学习无关的,几乎都成了它的反义词。
梦想,六月份以后再谈梦想吧。就连爱,也是被明令禁止的。
年轻的代价可真大。
他看着她,满怀激动,眼睛里似乎要沁出了泪水。
她感觉到了他的热情,对他甜甜一笑,然后又开始为同桌和堂姐之间的尴尬气氛而暗自偷笑。
同桌和堂姐面红耳赤,接着便是无止境的沉默。
他和她仿佛心有灵犀,几乎同时,他们为同桌和堂姐让出了一片单独对话的余地,但这只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他想,她一定知道他,最少知道他的名字。在堂姐对她讲述和同桌之间的故事的时候,提到他,是必可不少的。
他和她之间只有一米的距离,甚至不到一米。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完全被她吸引了,以至于连招呼也忘了打,甚至连他想知道她的名字这件事也给忘了。
他就那样满怀激动地看着她,她黑亮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睫毛,打了粉底的脸庞。
她偶尔对他偷偷笑一下,仅仅是为了两米之外的同桌和堂姐之间那难以启齿的尴尬爱情。
他就这样遇见了她,在一栋教学楼的过道里,毫无征兆。
那天起,在他敏锐的洞察力之下,他发现,他的一切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是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也不例外。
在遇见她之前,他曾经尝试喝一款新型饮料,并爱上了那个味道。当天,他就发现她对那个口味也有着同样的热爱。他相信这是缘分,命运使然,这是他遇见她的前兆。
几分钟之后,他对同桌说,他不是随便的人,但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爱上了她。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爱上了一个人。
同桌说,以后,有一件事能证明你到底是不是个随便的人。
他说,什么?
同桌说,你忘记她是否也像你爱上她这么容易?
政治老师是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子,头上所剩不多的花白头发仍在苦苦支撑,精神地往后梳着,就像他本人一样,在退休后仍然对教育事业充满热情,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上课之前,政治老师会告诫同学们健康对于人的重要性,苹果和牛奶会让他们受益终生。然后是老生常谈,没有高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他没有说扯淡,心里也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讲台上的老头儿在说什么。两天以后的政治课上,在那个可爱的老头儿再次老生常谈时,他突然领悟了这位老者的人生智慧所在。
真他妈的是一条真理,就像苹果和牛奶会让他们受益终生一样不容置疑。没有高四的人生,确实是不完整的人生。
他在想她,那个几分钟之前他刚见过的十六岁少女。
他的胡思乱想不再像是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她成了他思想的唯一方向。
可是,他该怎么办?他没有她的手机号码,连他从未用过的E-mail也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一看到正要睡觉的同桌,他就知道,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些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他黯然伤神,她明天就要走了。
她明天要回W城去,那座本来属于她的城市,那座就算坐飞机也得飞上半天的城市,那座他只在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城市。一座他遥不可及的城市。
他本想从同桌那里多打听一些关于她的信息,但同桌的胳膊已经遮挡住了他的眼睛。睡意来临。
他说,你怎么又睡觉?这老头儿讲得很好。
同桌说,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政治,而且一喝牛奶就拉肚子。
他说,她叫什么名字?
同桌说,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一起吃饭。自从离开了校园以后,他就很少听见这句话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积累起来的友情和信任,才最终在时间的长河里汇聚成了这句六字真言。
这句从同桌睡意朦胧的身体里发出的六个字,无论是对他和同桌之间的友情,亦或是同桌的别具深意,都是胜过千言万语的。
晚上一起吃饭。他窃喜。他没想到,同桌和堂姐之间虚妄且沉默寡言的约会竟然会酿成如此伟大的成果。
二
那天晚上,他记得很清楚,是她先提出了留下彼此手机号码的主意,也是她先往他的手机上发了第一条信息。
他们以她的一条“你到家了吗”的短信开始,以他的一条“晚安”的短信结束。
几条简短的信息使他第一次失眠了,也使他第一次感受到“晚安”一词的魔力。
在经历了几段失败的恋爱以后,他说,在中国,只有在爱情这件事情里,才能用到“晚安”一词。
几个月以后,当他和她再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说,当时应该他主动些才对的。
他笑,说,只是你的计划早了几分钟,把我的计划彻底打乱了,不过,结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第二天,她走了,乘坐一班下午两点的飞机飞去了W城。
那时,他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在她上飞机之前,他用手机短信和她告了别。他祝她一路平安。
在那些只能用手机短信聊以相思之苦的岁月里,他的心和她的心仿佛构成了一个心灵沙漏,一条条短信如一粒粒细沙从他的心流入她的心,再从她的心流入他的心。
就是在这些每天晚上如细沙般涌入他们心灵的短信里,他知道了她喜欢电影,喜欢读书,知道了她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弟弟和一个正上小学的妹妹,她的母亲待业在家,专职照顾三个孩子,她的父亲做生意,在商场上如鱼得水。
而她,也知道了他是个独生子,对体育充满激情,特别是对台球、篮球和足球更是情有独钟。他的父母都是老师,半辈子都在为教育事业做贡献。
她知道了他和她一样,对电影和书籍有着同样的热爱,这也是他们在下次见面之前最主要的谈资。
他和她对同桌和他女朋友以及和堂姐之间的爱情侃侃而谈,但他们从来不让爱情这个话题涉及他们自己。他们对那些短信里每个字透漏出来的情愫心如明镜,对此,他们心照不宣。他们默契得就像一双行过万里路的腿,谁也不会绊着对方。
他再见到她时,已经是骄阳似火的七月,暑气正盛,不分昼夜地肆虐着城市。
七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在市体育馆附近的夜市广场,灯火通明,烧烤和冰镇啤酒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人们的肚子。
露天的夜市广场,坑坑洼洼的地面,摇摇晃晃的餐桌,铺天盖地的垃圾话,人群中,他和她相对而坐。
同桌和堂姐已经点菜去了,烧烤、小笼包、炒凉粉、凉菜、冰镇啤酒或是可乐……随他们的愿好了。
这是她的主意,虽然她早已知道同桌心有所属,但她还是乐意为堂姐制造一个和心爱之人独处的机会。
他看着她,她的头发更长了,颜色也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灯光下产生的视觉误差。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美,这一点丝毫没变。
她没有化妆,嘴唇上也没有涂任何东西,这更加激起了他想吻她的欲望。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全是这个,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吻她,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用他还未感受过女人的双手去抚摸她已经发育得很好的乳房。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他心如惊涛骇浪,面若涓涓流水。
看着同桌和堂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她这才意识到,在成全了堂姐的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她感觉到积攒了四个月的期待和欲望在胃里翻滚着,她的心跳在加速,脑袋也有些眩晕。
无疑,她渴望一场爱情,而那个要和她分享这场爱情的人,就坐在她的对面,眼睛里也充满了和她一样的期待和欲望。
她希望他说些什么,最好是对她表白,但他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深情而又略显害羞,满怀期待而又充满欲望。
她发现了问题所在:他虽然看了不少爱情小说,在那些短信里对爱情也是侃侃而谈,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女孩表明心迹,他对爱情的实践经验为零。
在爱情的传统里,在恋爱关系确立之前,虽然男人有义务向女人主动进攻,表明心迹,但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义务,那就是要给男人暗示。
但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比他还要成熟,但她对爱情的实践经验也不比他多呀!
所以,在露天的夜市广场:
两个渴望爱情而又两情相悦的少男少女,他们相对而坐,四目相视,生出的情愫几乎要淹没了夏日的暑气,但他们也只能压抑着快要爆裂的心脏,忍受着胃里翻滚的惊涛骇浪般的欲望,在等待同桌和堂姐归来的时间里,彼此说一些无关爱情的玩笑。
两个可怜而又幸福的孩子呀!
他们真的以为自己爱上了对方吗?别傻了,当然不是。他们对爱情本身的渴望已经远远超越了对彼此的渴望,它使他们失去了本来就不牢靠的理智,也使他们产生了爱上彼此的错觉。
他们爱的,只是爱情而已。只是如同孩子般的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后来,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有好事者问起了他们的爱情,问他们何时爱上对方时,他和她坦然地说,我是在她(他)成为我的女朋友(男朋友)之后才爱上她(他)的。
夜已深,很静,只有空调吹冷气的声音。
她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正思考着该如何向他透露爱情的暗示,以便给他足够的勇气,使他说出她渴望已久的那几个字。
他也一样,此刻也正坐在床上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做我的爱人吧!他想,在见过两次面之后就说出这样的话,对爱情而言,是不够认真的,这似乎有些冒犯之意。
可怜的少年呀!他真的只是在意这一点点的冒犯之意吗?
在他的内心深处,此刻正挣扎着的一个中国传统家庭的孩子的自卑又作何解释呢?
她的一个手提包,价钱可是比他一年的生活费还要高。他不敢想象,在精打细算着为她买汉堡和冰淇淋时,要如何维护一个男人的自尊。自从他知道了她的家世以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他想起了门当户对。门当户对,这个有史以来和爱情无关、但又总是插足爱情的家伙,唯一的好处就是为后人留下了几个耳熟能详的爱情故事。
虽然内心那些正挣扎的恶魔使他困扰得连一条短信也发不出去,但那些文学作品中的人和事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让他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和她——手机对面的那个眼睛黑亮得像是含着泪水的姑娘,谈一场开启彼此爱情生涯的恋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内心对爱情强烈的渴望使十六岁的少女有些坐不住了,她紧握着手机,在房间里焦躁地徘徊着,手心里沁出的汗水模糊了手机的屏幕。
她,太想得到这场爱情了。
也正是这强烈的渴望激发了她在爱情中的创造力,天真而感性的灵感突如其来,她要完全摒弃闺中密友口中和娱乐杂志上的那些所谓的爱情经验:作为女人,绝不可主动联系男人,否则将会一败涂地。
她深知,她要的是他紧握着她的双手,把她拥入怀中,然后用力地吻她,她要的是一场真心而不计后果的爱情,而不是把他控制得服服帖帖,以便在今后和他相处的日子里占据绝对的上峰。
她是想谈一场恋爱,而不是想玩一局智力比拼的策略游戏。
终于,又是她先开了口,把话题引到了如何处理他们感情的问题上。就像在很多个夜晚,在她等待他的短信息而他又迟迟没有发给她时,她总会放下一切,然后完全按照内心的指示主动发给他。
在时间正式迈入八月一日这一天时,她引导着他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第二天,夜晚,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在她家楼下,在一盏坏掉路灯下的黑暗之中,他吻了她。
三
在她引导着他成为她的男朋友之后,他仿佛是被她点燃了内心的宇宙的导火线,这让一个原本略显自卑的少年瞬间获得了自信,而那爆炸的威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他突然从一个无知少年变成了一个情场老手。
一向在爱情上沉默寡言的他,也开始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他吻她的时候,也不再是一个谦谦君子,而更像是一头野兽。
不知从何时起,他那双起初不知所措的手,也开始在她的胸部和臀部游刃有余起来。
而她,对这一切倒是受用得很。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说,他和她起初的牵手、拥抱、亲吻和爱抚只是他们长久以来寻求的新鲜和刺激,他和她的恋爱也只是因为他们想迫不及待地投入到爱情中去,而非是因为他们爱着对方,那么,在时间的长河里,当恋爱带来的新鲜和刺激逐渐退去,当牵手、拥抱、亲吻和爱抚变成了一种绝非仅是肉体上的交流,那这些所有亲密动作的原因,就只剩下爱了。
也正是当一切归于平静,他和她才从琐碎的生活中意识到,真正的爱情来临了。
他和她的结合,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在他和她十分默契地达成一致以后,他怀着窃贼般的心情去超市买了安全套。当他拿着安全套,红着脸,忐忑无比地来到年轻的女收银员面前,正准备长舒一口气,然后迎接她异样的眼光和笑容时,他却意外地发现,繁忙的女收银员根本来不及看他一眼。这让他轻松不少。
在超市里,当他经过琳琅满目的计生用品货架前时,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没有丝毫地停留,只是随手从上面拿了一盒价钱适中的安全套。他只知道牌子是杜蕾斯的,包装是他喜欢的蓝色,至于别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走出超市,当他再次站在天空之下,宽大的上衣兜里揣着一盒神秘的安全套,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知道,这不仅代表着他就要变得不一样了,更预示着他和她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那天,虽然她和他很早就见了面,还一起吃了午饭,但在距离快捷酒店只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她却以“要一个人去旁边的超市看一下”为由让他先行一步。
她说,你先去,一会儿把房间号发给我。
于是,他又怀着买安全套那天的心情去快捷酒店开了房间,不过有了之前买安全套的经历,开房间倒是让他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他有些做贼心虚,但一个男人在快捷酒店开房间,毕竟不是一件什么丢脸的事。她的明智之举,很轻易的就让他们躲过一次尴尬的境遇。
几分钟之后,他听见了敲门声。
没有意外,只能是她。
门反锁着;窗帘在她进来之前就已被他拉上,很紧闭,没有放过一丝自然光;空调也是在她进来之前就被他开开了,温度被调成二十四摄氏度,是他喜欢的数字;电视也一样,播放的节目既不有趣,也不无聊,但也必不可少;安全套已经拆了封,随意地摆放在床头。
他先是把她拉到床边,坐在床沿,然后又把她揽在怀里吻了一会儿。接着,他把她平放在床上,并开始一边吻她一边爱抚她。
不同往日,他的吻很轻缓。他的爱抚也很轻缓,就像他的吻一样。
她当然察觉到了。
虽然她很沉醉于他轻缓的吻,但她也明白在这不同以往的吻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她有些紧张,似乎还没有准备好,下午一点半的时间也让她缺少安全感。
她知道这一切迟早会发生,而且就在今天,但她还是用一个拥抱制止了他的动作,她说,等到晚上好不好?
为了表现出一个男人值得托付终身的耐心,也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说,好,等到晚上。然后,他在她紧密的拥抱里,开始亲吻她的脖子。
她说,就这样抱着睡一会儿吧。
他说,好,睡一会儿。
他们闭上眼,但他们睡不着。
略显沉默和漫长的晚饭之后,夜色终于降临了。和白天相比,房间里的光线几乎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昏暗。
为了掩饰她紧张的心情,她故作轻松地坐在床边,假装被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所吸引,还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他没有一进房间就朝她扑去,他的耐心还是那么出色。他自己也没想到,面对着长久以来积攒的欲望,他竟然没有激动地失去控制,然后趴在她身上乱搞一通。
他坐在她的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肚子,下巴搁在她的右边肩膀。她披散开来的头发弄得他脸上痒痒的。他陪着她看了一会儿娱乐节目,一直到时间过了八点半,这才起身洗澡去了。
他披着浴巾出来时,她还在看电视,只是她已经脱了鞋子,之前的坐姿也已经变成了趴着。她的两只小腿抬着,和身体呈九十度角,她的脚底板正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样子可爱极了。
他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说,眼睛别离电视那么近。
她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说,去洗澡吧。
她又恢复了趴着的姿势,说,今天在家洗过了。
他说,那你不洗了?
她说,刚洗过,不洗了。
他穿上内衣,说,过来洗脸刷牙。
她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又过了十几秒,这时电视里正好是广告时间,她才下床朝他走去。
他收拾好时,她刚刷完牙,还没有洗脸。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穿过她的腰间,抱着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坐在靠近洗手间一侧的床边等着她,他听着洗手间的流水声和她弄出的各种声音,他知道,那一刻正在倒计时,他的心愈发地急躁起来了。
她刚一走出洗手间,他就热切地抱住了她,然后开始忘我地吻她。
她脸上的水珠还没有完全擦掉,更来不及往脸上涂润肤露,她几乎没有心理准备。她知道晚上将要发生什么,但绝不是现在。
他一边吻她一边把她往床上牵引。他虽然热切忘我,但他的动作却轻缓认真。
她在他的身体下彻底融化了。
自从他和她从性爱的体验中尝到甜头以后,每个周末去快捷酒店就成了他们最期待的约定。
在不断的实践中,他慢慢学会了掌握节奏,也学会了从她的反应中去观察她的喜好。
而她,也从每个周末的约会中学会了如何挑逗他以及各种技巧,她总是能让他和自己得到最大的满足。
时光荏苒,直到有一天,那时他已经大学毕业,正在考虑是否要放弃报社实习记者的工作,去抓住正在另一座城市等待他的更好的机会。她也开始了大四的学业。他和她在快捷酒店的洗手间一起洗澡时,她竟然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撒起尿来。事后,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她突然发现,他早就在她面前做过同样的事情了。
她光着身子躺在他怀里。突然,她被自己的一闪念吓了一跳,她竟然想和他结婚了。那怎么行。她还年轻,甚至连大学都还没毕业,更何况,她也不想成为他去选择更好机会的障碍。她突然发现,从和他认识到现在想和他结婚,他们的爱情一直都太过于顺利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吵过架,连一丁点儿的争执也没有,简直完美得像是童话故事。她确定她是爱他的,他也是爱她的,但如果他们的爱情是命中注定的话,那么他和她之间一定能够承受起所有的磨难。
她说,你说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他左手支着脑袋,右手轻轻抚摸着她平坦的肚子,说,当然会。
她说,无论如何都会吗?
他说,无论如何都会,这是注定的。
她说,既然是注定的,那我们做一个约定怎么样?
他说,什么约定?
她说,我们给彼此五年的时间,如果到那时我们还能遇见,还爱着对方,那我们就马上结婚。
他同意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对他或是对她而言,现在都不是组建新的家庭的好时机。
于是,他去了另一座城市。而她,也在毕业后去了W城。
五年后,他没有赴约,她也没有赴约。
他和她再也没有遇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