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麟香，瑞龙脑，一室馥郁缥缈。水雾氤氲在汤池四周，池中各色花瓣在水中飘散。梨木雕花屏风将室外隔开，烛光幽幽，珠帘静悬，满室静谧无声。未晚磕目倚靠在浴桶上，青丝披在玉肩垂至水中晕散而开。水气沾湿了额前鬓发，丝丝缕缕贴在颊侧。知秋捧着那套洗净的纱罗，跪在桶边，“良人，要穿这套吗？”
脸颊蒸出淡淡的红晕，未晚睁眼瞥见那套昨日进宫时穿的长裙，冷冷道，“扔掉。”
知秋有些怔忡，“这套可是平时良人你极爱的。”
未晚看着那衣服，似又想起那日皇帝摩挲在腰间的手掌温度，直叫人恶心至极。眸光如寒潭，竟忍不住那浓重的厌恶之感，“扔掉。”语声魄力，不容拒绝。复闭上眼睛，不愿再多看一眼。
知秋慌忙换来一套青帛素衫，一众侍女捧上长巾、发带、玉簪，未晚却径自掠过，从桁上拽下一件白袍披身，赤足出了浴室。
未晚只着一身中衣立在院中，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月华清寒，照出院中竹影深深。细长的叶隙间投下细碎的光影，随着浅风渐移。昨日要来的那批紫竹，今日便吩咐种在了这院中。这林子唤作“相思，”取陈昭仪之名，却非彼之意。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未晚抚上竹子光滑坚韧的枝干，眸中是难得的快意与欣慰。唇畔笑意勾起，眼神迷离，似隐约如幼年洗澡时，将自己沉入水中，闭气直至胸中气竭，濒临窒息的那刻将头仰出水面，大口大口喘吸着空气。那种滞闷到极致后蓦然解脱的自在之感。
从前的自己最不屑置身于争抢中，会让俗事烦忧，惹上无谓的浊气。可如今，不争、不抢、不在乎，从她口中说出亦可笑且苍白无力。这深宫中，若想保全，并不是想与不想能够决定的。脱去一身铠甲，谁又曾真的是冷硬如铁，心狠手辣？
一时间纷乱念头萦绕，想起那剩余的半片竹林，未晚眼中笑意再显不出来。那盎然的生机，只一道令下，便化为一堆灰烬再辨不出从前的绿意。亦如往昔那毫无温度的墨迹随意几笔便勾勒了人生的结局。
月光静谧，蝉鸣声亦不曾有。长夜无声，唯觉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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