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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不幸会造成一生安全感的缺失。萧红的童年,记录在《呼兰河传》里,是祖父的温情,也是恍若一瞬间的万物的凋零。
童年时代冰冷而荒芜,祖父说:“快快长吧!长大就好了。”
“长大”是“长大”了,却并不“好”。
孤独的人尤其向往爱情,也高估了爱情能作用的范围,因而又尤其缺乏理智。萧红,就是这样的一个为爱奋不顾身,却从始至终爱得懵懵懂懂的女子。
萧红的一生,是一场不断的逃离:她投奔汪恩甲,爱上萧军,仰慕鲁迅,嫁给端木蕻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对安全感的寻找,她期望有一个强大的男人可以依靠。结果却每一段感情都是伤,追求自由的路充满了颠沛流离。
辗转哈尔滨、北平、青岛、上海、日本、武汉、西安、香港等地,绝大部分时间都过着居无定所、贫病交加的生活。从没有在一个地方真正住过两年以上。“一直就在挣扎之中过活”,竟然成为萧红的生活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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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被爱情拯救的美丽幻梦里,结果就是一次次饮鸩止渴。
一个又一个男人,只要稍稍爱情燃起的希望,她就奋力的扑上去,她如此努力的去爱,以图弥补自己内心那个无底的黑洞。然而,当一个人无法触碰不敢触碰真实的自己的时候,也同样无法看到对方的真实。
她经历过人间一个又一个最惨痛的悲剧,饥饿疾病死亡,种种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在萧红的一生里如影随形,病弱的她,却又从不曾真的被命运打倒。她在以某种自己的方式,在冰天雪地的裂缝里,长出嫩嫩的枝条。
萧红的小说与散文都独具一格,别开生面。对现实的残酷,信手拈来的写,写的淡然,痛在心底。书里满纸间都是孤冷清寒,让人猝不及防的流泪,超越了很多女性作家的视角,而她的文学成就,鲁迅先生评价超越丁玲,可谓实至名归。
她近乎病态地写着《生死场》,完全不顾劳累的身体,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诉诸笔端,无暇顾及萧军。因为接触过饥饿、生死、贫穷、底层人民,她经历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她笔触下的世界,是那么真实,仿佛发生在我们周围。
萧红并没有给这些人间惨剧披上任何外衣,而是用一种白描的手法把它展现了出来,我们在文字中好像活生生的看到了这些悲剧。
生死场里的人,忙着生,忙着死,生死轮回,平凡的村庄里,人们千百年来就这样过着。但在今天,他们的生活,是否会进步呢,是否会改变呢?
萧红是迷人的,也是不幸的,她的一生与爱情纠葛,无非想要安稳的一个港湾,却从未停下颠沛流离,才华于她,是生活的排解、情感的寄托,更是一种无法不接受的命运的安排。
在与端木蕻良的婚礼上,她含泪说:“掏肝剖肺地说,我和端木蕻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是我在决定同三郎永远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我深深感到,像我眼前这种状况的人,还要什么名分。可是端木却做了牺牲,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
萧红一生追求独立,自由与平等,虽漂泊异乡,历经磨难,却始终怀着自由与真爱的憧憬。萧红的《呼兰河传》有一段文字,用来形容这种自由最为传神:“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
林贤治编辑《漂泊者萧红》,他对萧红,充满的了悲悯的情怀,“在中国文人集团中,萧红是一个异数。没有一个作家,像她一样经受饥寒交迫的痛苦;没有一个作家,像她一样遭到从肉体到精神刑罚般的凌辱;也没有一个作家,像他一样被社会隔绝,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而陷于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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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祖父给了她文学的启蒙,萧军带她入了门,那么鲁迅无疑是她的贵人,他带她进入了当时的文学圈,凭借自己的人脉帮她出版书籍,并亲自作序。
鲁迅,于萧红而言,大概是恩师一般的存在。鲁迅欣赏萧红的才华,并为之打点一切,萧红崇拜鲁迅,更当鲁迅是她的知音。
鲁迅眼光极准,把《麦场》改为《生死场》,并为她写序,果然,比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还要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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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追求自我,只想坚持做自己,她心中充满了倔强,笔下流淌的人情事故,都是她经历的人间冷暖,她的生活中充满了矛盾与蛮荒,爱恨交织的小生活大悲哀,深深浅浅,淋漓尽致。
一九四零年一月,萧红和端木从重庆到香港。
这时的萧红,身体衰弱,患着肺结核,竟然完成了《呼兰河传》的创作。《呼兰河传》不仅是呼兰河人的传记,也是萧红的自传。
她通过一个不到五岁孩童的眼睛描绘了她的家乡,她的家,家里的后花园,描绘了她最爱的祖父,冷漠的祖母,暴戾的父亲,有着悲惨命运的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也描绘了她的童年。
她以冷静理智的笔触来描绘着那个小城,那个小城的浮光掠影,那些平凡人们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年年种着的小黄瓜、大倭瓜……字里行间全是她寂寞心境的写照。
然而才华并不能慰藉一个人的孤独,相反,才华越高,越无法通过才华治愈创伤。一生中历经坎坷与波折,看到了太多底层劳苦大众麻木而又辛酸的生活。所以她所描绘的都是寻常百姓琐碎的日常,真实地展现出了动荡时代下那些循规蹈矩的良民。
萧红的写作行文不引经据典,更不刻意修饰,而是最自然和客观地白描。
所以,她的文字一点也不矫情,甚至可以说是最接地气的女作家。在民国如此众多的女神作品中,她的著作绝对可以算得上与众不同。
所有的文字,凝结着她的心血,她的点点滴滴,借着文字,她渴望回到以前,回到之前的岁月。萧红的文字是很值得称道的,勿论思想性和情节的可读性,仅凭其文字便可慑服读者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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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2日,这位在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了《生死场》《呼兰河传》等等名著的女作家,正处于31岁的黄金年龄段,却香消玉殒。骨灰被分葬于圣提司凡女校和浅水湾公墓。就这样,萧红孤零零的一个人,长眠在异地。
后来,在香港许多热心人士的奔走协助下,经过多次交涉商议,最后决定把萧红墓迁移到广州。
1992年,呼兰县政府,在萧红故居旁的西岗公园,重修了萧红墓地。端木把他贴身珍藏了五十多年的萧红的一缕青丝,拿了出来,葬入了呼兰河边的坟墓。
磕磕绊绊地活着,桀骜不驯地走路,轰轰烈烈地恋爱,青春和死亡对峙。“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的那半部红楼与别人写了。”
萧红立下遗嘱:《生死场》版权给萧军。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念着的,却还是爱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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