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沽名很少两次带同一个女孩子见我。他说他不适合任何一段固定的恋爱关系——那会囚困他桀骜不羁爱自由的灵魂。
沽名带点人们常说的那种纨绔子弟的意味,家里给他存下了足够的金币由他挥霍,他本人对于钱财和感情也是不上心的——钱嘛,来多少花多少;感情嘛,看上哪个谈哪个!
但他又不是那种全然混日子的种子——本科学的美术,却因为游戏把自己磨成了一只“程序猿”,在校时已经拿到了大公司的offer,毕业接近两年国内的巨头基本跳了个遍——这样的人物即使不风云也在一定圈子里留下了名声的。所以,香凝一开始便是从前辈们的口中听说了这个人的。
“姐,我一开始确实是因为顶佩服才喜欢他的。可是那时候我也绝没想到后来我会真的见到他还跟他有交集了。”很久以后,那个单纯的像白纸的女孩这么跟我说道。“所以吧,我真觉得人和人之间就是个缘分,有些人是命中注定,都逃不掉的。”
“跟命似的,还就是逃不掉了呢。”相似的话我在男孩的嘴里听到——这是在他们俩分手一年多后。俊秀的男孩紧皱着眉,盯着指尖的烟一点一滴的燃尽。看的太入神,烟灰落在白色的运动鞋上了竟然都没知觉。“终于有人能制服你这个花花公子了!”我打趣的说到,顺手递给他一瓶啤酒。夏夜冰啤,再好不过的搭配。只是这月色下应该有年少轻狂的喧闹,而不是一片死寂。
许久,他仰起头猛灌了几口。“妈的!比狗皮膏药还难揭!”他怒到。“嗯,不过,你这是气她呢还是气你自个儿啊!”我趴在桌子上盯着他,满脸笑意。他看了看我,突然也笑了起来,“我这是气她还是气我?”阴沉的笑灌我一身冷意。“五什么样的妹子我没遇到过!的妹子!可就是像她这样傻的人……傻啊!死心眼!”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愤愤的说完,又抬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合着这空气中的凉意吞咽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理着头绪去看这个痴女渣男的故事。
按理说,女孩进校的时候那男孩已经毕业开始在事业场上摸爬滚打了。两个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两条平行走着的线,仿佛是被人特意的掰弯了轨道,让他们撞到一起。沽名趁着小假期跑回学校,窝在我的酒吧里跟他的狐朋狗友们谈谈情说说爱。其中一个人带了几个学妹过来,便有香凝一个。在灯红酒绿推杯换盏之间,沽名并没有对这个一直窝在一边微笑着的女孩有太大的印象——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子,况且这样“无趣”的人向来不是他的菜。
“太不一样了,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呢!”女孩后来这么告诉男孩。我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女孩已经暗生情愫,但是聚会结束后女孩问同行的学长要了那个“人物”的联系方式。惯常的聊天开场,沽名对这个女孩子并不是特别关注,她发来的消息常常是想起来就回一句,想不起来那可就是个长时间的话题了。“学长,你们工作是不是很忙?”“学长,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啊?”“哥,你什么时候回海城我请你吃饭啊!”……女孩的问题百般无聊,有时候沽名甚至会当做脑残的笑话来讲给同事听。除了日常的发问,还有每天早晚得请安——搞得他跟个老佛爷似的。有时无聊了他便会回一句,多半时候是当做垃圾消息处理掉。
他当然不知道,他回一条消息,即使只有一个字她都会开心的要跳起来。又或许他知道,可是这样的爱慕者太多了。
有一天,她发消息来告诉他晚安说晚了。其实,如果她不说,他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小事。油然而生的好奇,他敲击着键盘:“你是不是挺闲的?”对面沉默了一会,回到:“学长是不是觉得我很烦……”紧接着连珠炮似的消息轰炸,大体内容是非常不好意思打扰到了学长云云。沽名被这莫名奇妙的傻劲逗笑了,一连回了几句。
话匣子仿佛被打开了,以后的日子,沽名总是有事没事的会跟她聊两句。一开始是生活的调味剂,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这个女孩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女孩子了——因为她刻在骨子里的傻劲?
成功的跟某一任女朋友分手后,他突然想再见一面这个整天陪他聊天的女孩子。“过几天我回海城,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他发过去,对方秒回,顺带问了他什么时候回去等的细节问题。过几天有假期,但是并没有关于回海城的预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个念头。
回海城后的事变的顺理成章。两个人在一起了。整晚上泡在我的吧里,有那么几个时间点,我真的以为那个口口声声喊着自由的花花公子终于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香凝是个传统中带着点执拗的女孩子。可是,在沽名面前,她的传统好像被冲淡了。香凝不喜欢聚会,但是却总是陪着沽名种聚的跑,香凝不喝酒,却总是在酒来了的时候为沽名挡酒。甚至,晚上不准在外留宿的规矩也因为沽名的存在打破了。女孩子就是这样,喜欢上了一个人炒开始费尽心思的死心塌地。因为太喜欢而舍不得失去。
耳鬓厮磨了几天,沽名被公司的电话喊了回去。对香凝来说这是异地恋的开始,对沽名来说不过是又一段“感情”的死刑判决书。沽名奇怪的是,按常理女生都会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啊。香凝不,她只是很安静的窝在他的肩头。静默不语的样子反而让男孩生出几分心虚来。“乖。”他伸出手摸摸他的头,然后把一条挂着钥匙的项链套到女孩脖子上,“别弄丢了,这可是开我的心锁的。”他随口一说,忍不住钦佩自己的才华。女孩宝贝的收进衣服里,好像有别人要来抢似的。
回到公司所在地,前几天沽名还接近认真的回着消息。但是很快他便乏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孩在以一种权威的存在“监视”他——一还是以前问过的问题,现在却变了味道。他总觉得那看似无意的问,实际上每一句都是“精心策划”。
当爱情变成了一个想抓,一个想逃,于是倒演出了一台极好的太极。
沽名突然觉得害怕,但是却不清楚到底害怕的是什么。为灵魂自由而分手?女孩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消息似连珠炮。他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这是失恋必经的过程,一开始她还会爱他,拼命地想挽回,然后爱他变成怨他恨他,但是心里却藏着一份渴望,最后的某天夜里一时兴起断掉彼此的联系。她会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再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她可能会想起这个无良的前男友,然后说一些悲天悯人的话。得不到的变成生命里永远的缺憾,但是会在另一个合适的人出现后适当弥补。
现代的爱情,不过如此。
太多人做了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倒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了。
说分手的当天晚上,那个女孩喝到烂醉如泥,然后哭着喊着不要分手,说了一通模糊不清的话听的清的却只有我喜欢你!最让人心疼的女孩不是满口爱你恨你的,而是可以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感情,爱也好,恨也罢,全让我一人承担。
可是爱从来不是卑躬屈膝降低姿态的迎合,于是,也不该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的戏唱到天亮,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看着沙发上的女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皱着眉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的手紧抓着身上的衣服,不是冷而是害怕!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沽名的电话。“她喝醉了。”我说。“哦!”他慵懒的回应到,然后我听到手机对面女孩子撒娇的声音。“好好照顾她吧。”他说,不带任何语气。没来由的怒火烧了起来,“妈的,你自己惹得事凭什么我给你收拾摊子!……” 他也不说话,安静的等我骂完,还是淡淡的回了句“好好照顾她。”就挂了电话。我将手机扔进了沙发里,也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旁边的女孩发出轻声的呜咽。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我没再见到过香凝。沽名也没在回海城。我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后来的故事。
又一次见到沽名时,刚过完一个全民狂欢的大日子。他已经又一次跳槽,去了一家国内当下顶头的公司。他站在门口,朝里探头。“小妞,有客接待不?”他痞痞的笑着,这种笑总是对那些少女有百万点的击杀效果。右耳的耳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不好意思非营业时间。”我狡黠的笑着。他也不见外,自顾自的溜了进来,直奔吧台“偷”了瓶酒。“付钱。支付宝微信都行,不过不收qq红包。”我夺过酒说到。
两个人窝在吧台,谈的尽是琐碎的生活,似乎是有意,我们都没有提及那个女孩。又或者那个女孩的存在太微弱,已经不应被他记起了。
凌晨,我站在吧外的阳台上吹风,他也溜了出来。“给你个机会,想问什么直接问。”他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我沉默着看向远方,仰头喝酒。“你不问那我问你”他说着,背身靠在木质的栏杆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单是那一次还爆发了呢!”我们心知肚明讲的是什么。其实那次后我也在想,为什么当时会那么激动?“因为她让我觉得心痛了。”我返回屋里拿开两瓶酒递给他一瓶,“其实,我觉得你是喜欢她的。”他仰起头猛灌了几口,不言语。“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不都是人命名的,谁能说出喜欢到底是个所以然来?”“少跟我说你那些歪理!”我将酒送到嘴边,却只闻到一股苦涩。“她是个顶好的女孩。”
“嗯。”他应到。“她是个顶好的女孩子,但不是个适合我的女孩子。”我侧脸看他,并不很懂。“她需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孩,可是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净身出家的。我的滥情给她带来了困惑和不安,我发现了这点,所以我知道我不适合她, 她也不适合我。”“又要跟我扯分手是为了她好嘛!”我轻笑,在这个城市的夜色里待久了,鬼话已经听不成人话了。“这次是真的。为了她好。”他侧头看我,四目相对,我看的出他眼里的一抹认真。
“我们分手后,她每天都跟我道歉说自己的不好,后来变成简单的早晚安就像刚认识时那样。我本次以为就算长点三五个月她也就放弃了,毕竟我们做男女朋友不过一个月不到,面对面过得也不过那几天而已。可是,你会好奇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哪有多执拗的劲。”他说着,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一年多了,倒是晚安晚安从来不会晚场。她越是这样,我倒是越良心不安了——再难听的话我也说了,她便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给她发我跟后来女朋友们的亲密照,跟别的女孩子秀恩爱,她总是说‘你喜欢玩就去玩,反正我会等你玩够了的那天!’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明明知道我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还是这样,你看吧,这样的女孩子多么可怕!甩都甩不掉!还非得让你内疚。”
凉风吹散夏日的热意。他将空酒瓶塞给我,向里面走去,等我进了屋,已经寻不见他的踪影。
有些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二天晚上,他站在阳台上时满身酒气。苦涩的笑着,“我今天晚上约她到我住的那。你猜怎么着,她屁颠屁颠的就从宿舍跑出来了!刚开始还挺高兴的,我说‘一个女孩子这么不要脸的嘛’她楞了会,然后就坐在床沿开始有点哭的意味,我看的出她在强忍着。然后……然后她居然抬着头问我爱她嘛!这不是个笑话嘛,我会爱上别人吗?”他靠着栏杆,我倒怕他一个不稳摔出去了。“我说你以为我找你来是谈情说爱的嘛,老子就是找个炮友,你不是爱我嘛,跟我上床啊!她楞了楞,还真的脱起衣服来!我沽名缺女人嘛!什么样的女人我没玩过!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她这样。我就说,‘不爱你的人你就是送上门他也不会上你!’然后我就跑出来了。”“本来想约炮的怎么还成逃兵了!喂?我是不是特别没良心!你们女人怎么这么贱!碰到我这么没良心的了不躲的远远的还要往上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五味杂陈。
“跟命似的,还就是逃不掉了呢!”他叫骂着,将手里的啤酒瓶扔了出去,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叫骂声,“我×你大爷的!差点砸我脑袋上!玩命啊!”“不是女人贱,是你给了她希望——一直都是。”沽名看着我,眼神涣散而疑惑。我也将酒瓶潇洒的扔了出去砸在对面的树上,心想一时潇洒了明天还得自己去打扫玻璃渣。
临走前,沽名来看我,竟然有几分颓废,“他把我拉黑删除了。”他说着,仿佛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倒觉得释然,这才是最终的结局。我从裤袋里掏出一条链子塞进他的手里。“昨天香凝给我的,还给你。”那是一条挂着钥匙坠的项链,纯银倒是像少女般洁净。沽名看着链子若有所思,但是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你知道吗?我老是伤害她,可是我从来没对她说过谎。”那略带磁性的男声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低的仿佛落尽了尘埃里。
年少时,我们会执拗的去追寻不切实际的梦和不切实际的人。一腔热血,单枪匹马。年少时我们也会漠然的伤害那些对我们好的人,越是好,越是有恃无恐。渣男造的梦,是很多人的梦靥,可是梦里梦外,自己都陷进去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唯有那个刻在生命里的人是真实的、认真的。
或许,不渣不青春,不浪不年少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