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的苹果

某年某月，一个长衫短袖男子，在屋内的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灯旁放一瓷碟，落款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字母组合——china。瓷碟上放有一只大苹果，红里透着鲜，好像少女羞涩的脸庞。与苹果对视的是秀才的欲燃的双眸，可是某种胆怯又让秀才望而却口，他，竟然不敢吃这个苹果，哪怕只咬一口，仅仅一口。

秀才是县里的私塾老师，她总是这样教导学生：要敢于咬一口最新鲜的苹果。当然，这种疯言疯语自会招来嘲笑和不解，幸亏他还教授四书五经，要不然，“疯老师”真的就名实相符了。

学生们都知道，秀才老师右边鼓鼓的口袋里，总是放了一只大苹果，可是学生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从不敢，咬下去，就像先生怕见漂亮女生一样。

曾有媒婆给秀才介绍过几个大姑娘，可每次他都是一本正经地拒绝：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有人问他，何谓立业。他便从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中引经据典，赘述一堆，归结到一点，那就是金榜题名时，才会考虑婚嫁，可县里人都知道，他年近四十，止步于秀才。虽苦读数载，终究与金榜无缘。

又一夜，秀才在煤油灯下，眼睛映得通红，紧紧盯着瓷碟上的苹果，伸出手，慢慢地碰到苹果，又像扎了刺般收了回去。他咬紧牙，走到桌子另一端，又想伸手去碰苹果，一不小心，碰倒了煤油灯，被烫了回去。他有点绝望了，在转身的一刹，他的鞋踩住了长衫的衣角，猛地撞向桌子，一口咬住了苹果，果汁流进嘴里，慌张的情绪让他手足无措，仅剩的理智指挥他——吐了。他也的的确确吐了。

至此，口袋里还是那苹果，只是由于部分果肉见了空气，开始不再新鲜，直到，发霉，腐烂。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县里传来消息，今日午时三刻，菜市场要砍头。很多人凑热闹去了，因为大概三十余年，县衙里还未下过砍头令。小孩子们自然也是偷着去了。午时一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句稚嫩的声音：那不是老师么？是啊，那不是那个秀才么。

刑场上的秀才，露出了他那十年难得一见的微笑，县官问他有何心愿未了。他顿顿得说，他想吃一口家里瓷碟上的苹果。不知谁把那个已发臭的苹果给他端上了，在众人惊愕的表情围观下，他几口就吞掉了那个霉烂的苹果，连籽都没吐。然后，他笑了。

人们听说，三天前有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大姑娘，击响了县衙的鸣冤鼓。

行刑那天，去他家里取苹果的那个人说，瓷碟下面垫了一本书，从没见过，好像叫什么圣经。

《县志》记：贾儒，字非，秀才，终年四十二，死于人伦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