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

文、长江

草房子

八十年代中期，通渭持续几年大旱，父母开荒的山坡陡屲颗粒无收，仅父亲一个人口田地难以解决一家五口人的生计。俗语说“树挪死人挪活”，为了改变我们的生存状态，六岁那年末，父母通过会宁法院工作的舅姥爷的关系，举家移民到会宁白草塬。

时值寒冬，北风扬雪。舅舅的一辆大型拖拉机承载了我们的全部家当。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天气确实太冷，到白草塬时，车厢里的几百斤洋芋全冻死了，上面装载的椽檩上宋家坡颠簸的掉了过半，迁移之路注定辛酸！如此光景，母亲欲哭无泪，已经没有退路，白草塬的土地，父亲提前上来过一次，浇过冬灌水了。老家的一点土地也被父亲弟兄分割完毕。

我们暂时安置在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兄家，也是队长家。有着联合国救济的挂面，还有家里的余粮，挨饥受冻倒不至于。

寄人篱下终究不是办法，况且姨夫家也只有两间小耳房，再添一家子人，拥挤可想而知。父亲开始为新屋发愁。

天寒地冻，不易土建，庆幸宅基地西南角有口大坑，坑周围是过人高的土墙，看上去像是废弃的厕所或牲畜圈。父亲简单的平整了一下地面，就在坑中央的土墙上支了一根梁，用杨麦秸搭了个两坡水的草棚，安顿了一家人。草房南墙下面盘了灶台，安了炉子，北墙下面用两扇木门板拼凑了一张大通床，床的底下被零七碎八的家伙什塞的满满的，草房子里也塞满了欢声笑语，这个冬天是新颖的，也是温暖的。

白草塬的冬天和春天是荒凉的、破败的、毫无生机的，几乎每天都刮一场北风。当千野吹瘦绝，万叶飞尽，庄户人家整个裸露在荒塬上，塬顶上没有大山遮挡，北风便携带着黄尘飞沙，漫天肆掠，吹的人心发怵，枯枝敲打着寂寞，衰草抖擞着无聊，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麻雀怕破了嘴角，一排排的畏缩在草房子的背风处，淡漠了谈情说爱。

草房子抵御了寒流，挡住了劲风，却罩不住蚊虫跳蚤虱子咬，或许草房子天生就是虫子滋生成长的乐园。厌倦了漫长冬天安逸懒散的生活，“冲”动了，海绵体膨胀了，骚情地不得了，骚情是需要体力的，它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从人体上恶补。裤裆里钻心的痛，使我抓着自己尚未发育成熟的脬达蛋蛋子，长时间不放，抓挠过的快感抵消虱子咬疼的瞬间，是人生最舒服，最销魂的时刻，这种乐此不彼的“受活”，发生在我的童年，对我幼小的身心是一种摧残。母亲看到我难受，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临睡前，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拿起衣服抓一遍虱子，那被虱子血浸过的指甲比煤油灯的火焰还要红亮。一两遍很难将虱子清理干净，就用六六粉药，用开水烫，而虱子就像麦茬地的蝗虫，赶走一茬，又来一茬。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来年末，我们一家三口才搬进父母东挪西借，排除万难，建造的土木结构宽敞亮堂的新房子里，算是彻底告别了草房子。

后来我们兄弟姊妹三个都长大了，家里经济条件日渐好转，我们翻新了旧房，又建了新式的砖房。

如今，我们兄弟姊妹三个分别在白银、兰州、西安有了属于自己房子，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想起草房子恍如隔世，遥不可及，又仿佛就在眼前，历历在目。想起草房子，想起父母的不容易，想起人生的艰辛与坎坷。

草房子，立在心中的房子，激励着我，鞭策着我，更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

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