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来信

作者: 泊汀 | 来源:发表于2018-11-20 11:26 被阅读29次

    我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这里,一处幽深的胡同,在漆黑的夜里,深邃不见尽头。

    明月高悬。

    欲坠。

    三个月前,我收到来自这里的第一封信。

    下班回家,推开门,打开灯,我便看到一封普普通通的白色信封,它静静的躺在地上,似乎是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我怀着疑惑和好奇的心情,弯腰将它拾起,一股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而又记忆不起的味道。

    我将鼻孔挨近信封,轻轻的嗅了嗅,类似薰衣草的迷人的香味,使我犹如坠入茫茫的花海。

    情书?

    我不自然的勾了一下嘴角,最近不止一次的发觉,乔乔对我有意思;她是我的同事,娇小玲珑,乍一看会误以为是女大学生,其实年龄已有三十,人到中年,却仍青春蓬勃,尤物难得。

    这半年来,只要略一碰面,乔乔就会对我暗送秋波,她略有皱纹但不失温润的眼皮,上上下下的忽闪着——这若隐若现的温情,说实话,使我的心有些蠢蠢欲动。

    ——我不禁鄙夷起来,对自己惶惶躁动的心态,毕竟我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心怀鬼胎,我快速的撕开信封,抽出一张暗木色的、相当厚重的纸,上面是娟秀的正楷;香氛的味道愈加浓烈,逐渐成为一种刺鼻的酸味。

    “这是一封关于秘密的信。”

    我一眼扫完开头,屋里的灯光似乎暗淡了一下。

    “我注意你很久了,文锐。”信上写道,“我也观察你很久了,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我就对你产生了莫名的窥探欲,于是我对你展开了我的一腔热血,事实证明,你也的确让我沸腾。

    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你的行为,你的心思,我都一清二楚。

    我了解你那小心思,一开始可能会猜,会认为这是乔乔寄给你的情书。你错了。

    我知道乔乔,那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五十公斤的女人——眼睛如同一只四散发光的狐狸眸,随处留情。然而我早已识破她的面皮,她——是不会给任何人写情书的。是的,她没有结婚,却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家底不可能泄露,她只好利用稍俊的姿色,小心翼翼的暧昧,从中获取一点点——曾经属于她的傲娇——满足。

    而你,竟鬼使神差的心动了。

    哈哈,我看到你如同蠕虫一般,躲在行道树后,用望远镜偷偷地看她在阳台上浇花。真是使我发笑,很像我用望远镜偷窥你——我们两个如出一辙——面无表情,眼神却透漏着无餍。”

    看到这里,我的身体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从心口冒出一丝寒意。

    有人在监视我!

    我急忙关上房门,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从窗户向外望,黑暗中似乎有几双鬼魅的眼睛。

    我拉上窗帘,坐在沙发上,继续往下看,心跳愈发加快。

    “当然,我还知道你的其它的秘密,包括你苟且了两年的堂姐、在公司里抽屉里的文件袋,等等。

    ——最精彩的是你阁楼的那几张相框。”

    看到这里,我的汗毛悚然而立。

    “照片的事情,我想你不会忘记吧。虽然你已经三年没有踏上过阁楼,三年没有去过康江大道,你在努力的遗忘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可是时间即使没有人记载,即使它可以淡忘,只要稍微的提醒一下,历史就可以一页一页的重现。

    怎么样,记起来了吧?

    不要妄图探查我是谁,你查不到的。即便你知晓了,也对你于事无补,反倒可以成就我。

    奇怪的是,长久以来,我喜欢上了这种状态,躲在黑暗之中,远远的、又近在眼前的窥探你。可能这就是病态吧,谁叫它充满了乐趣呢。这就是人心的本性,纵然明白一件事情的恶性,如果它可以带来超越一切的快感,人们就会去重蹈覆辙。

    然而我终要改变。”

    我匆忙将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乔乔,与那个文件袋——里面有我记假账的账本。

    阁楼的照片?我揉了揉太阳穴,记不起来。

    我抱住脑袋,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出门,一步一步的蹬上阁楼。

    神秘而破旧的阁楼,印象里,它已经成了我一辈子不愿再去的地方。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为什么。

    我紧咬嘴唇,搬开一堆发霉的纸箱,露出一扇陈旧的木门,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从中找出锈迹斑斑的一把,插入锁孔,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转动已经腐蚀的锁,将门打开。

    这是顶层独享的阁楼,我曾在这里布置了一块榻榻米的地台,而现在已经坑坑洼洼的了,是被虫啃的嘛?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墙壁上的照片。

    啊,想起来了,记忆如同泉涌一样浮现在脑海里。

    是我在康江潜水时拍摄的水下鱼群,浑浊的河水中,鱼群快速的掠过。

    这里的确有一个秘密,我记得起来,三年前,我在康江潜水时,发生一起我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那时,我在水底,看到远处有两个人,他们扭打在一起,犹如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海豹,一个身单力薄,一个粗壮如牛。

    当其中一人将另一个人按倒在水底的时候,我用摄像机记录了发生的一切。

    ——墙壁上的照片便是一副副扭曲人性的谋杀剪影。

    三年里,我没有在新闻上见过任何报导,小城依然安详,康江也仍旧不急不缓的流淌着。我也没有将照片送去派出所。

    我突然恍惚,是谁把照片裱成相册,挂在这里的?是我嘛?记忆仿佛出现了破损,模糊起来。

    我不记得我挂过照片,却记得阁楼有挂着的照片。

    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头痛欲裂,额头的血管开始突突的跳起来,我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我顺着照片,吃力的一张一张的看下去,想努力的回想起一切。突然,一具半白骨化的尸体出现在灯光下,我看到它坐在墙脚,被一根麻绳绑着;在手电筒明亮的光线下,裸露出来的白骨反射着寒光,森然的牙齿似乎在咯吱作响。它如同来自地狱一般,拥有着邪恶的魔力,阁楼里瞬间阴冷下来。我打了一个寒颤,全身上下布满冷汗,手机咣当掉到地上。我慌忙跑出阁楼,重重的将门关上。

    黑暗里,除了我大口的喘着粗气,一丝声响都没有。

    是谁?

    那具尸体是谁?写信的人,是谁?

    是谁杀的人,放在阁楼?

    写信给我的人嘛?

    无数的问题,难以了然,使我气血上涌,一时晕眩,我倒在地上。

    我从床上惊醒,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洒在我的脸上。枕边的小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我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我打开灯,抬头寻觅,发现是窗台上的吊兰开花了,风穿过窗户,将它的清香送到我的鼻边。

    原来是一场噩梦,我长吁一口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吊兰的幽香。

    搞笑,那些个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是自己吓自己。

    单手扶额,我爬下床,走出卧室,倒了一杯凉水,仰头吞下,清醒了一丝。我想不起自己是何时睡下的。

    应该看看几点钟了,我回到卧室,一眼瞄去,小钟上显示现在是十一点一刻。

    好奇怪,我平时这个时间都还在打游戏。

    突然,有一股薰衣草的味道,悠悠的飘进鼻孔里,我猛然一惊,一阵寒意从心底涌起,瞬间冒到嗓子眼,我仿佛可以吐出一口千年冷冰——我分明看到小钟下压着一封信。

    脑袋“咣”的一下空白了,我还侥幸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是谁?是谁将信塞在这里的?我抽出信封,匆忙跑到门厅,果然,房门大开着。

    我急忙关上门,将屋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去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挨个隔间的寻找。

    没有人。

    没有人……

    我再一次回到卧室,反锁上门,关好窗户,打开信封,展开里面厚重的木色的纸。

    “你可真令我失望,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晕倒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脆弱,当年你杀人的时候,可是冷酷冷静的很。

    你有勇气杀人,却没有勇气面对。唉,话说回来,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不敢面对。

    乔乔已经死了,我在她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刀上,是你的指纹。

    你很困惑吧?

    来吧,信的背面有一个地址,来找我,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美满的结果。”

      现在,我站在一栋烂尾楼前,楼门破旧,腐败的墙体随时都可能倾倒。我抬头,看着月色洒下,铺在额头。

    真美啊,倘若不离与不弃,唯美莫若广寒宫。

    推开门,进入黑洞洞的楼道。

    “有人吗?”我喊道。

    又黑又深邃,这该死的地方连回音都没有,只有脚踩在地板上,吱嘎吱嘎的响声。

    面前一扇虚掩的铁门,我握住把手,冰冷刺骨。

    我伫在原地,一片寂静。好冷啊,我寒颤不止,推开铁门,挨着右手边的墙,摸到一个开关,哆嗦着手按下。

    灯居然亮了。

    四面墙上都是镜子,大大小小的拼接在一起,我能看到支零破碎的自己,我少有看镜子的习惯,这时看上去,发现自己好憔悴,一双冷淡的眼睛,空洞而无神。

    镜子中有对面的镜子,对面的镜子里有这边的影子,我也可以从中看到无数个我。

    看的我一阵恍惚,甚至有一丝睡意。

    地上有一封信,我弯腰拾起,熟悉而陌生的香味。

    “文锐,谢谢你的到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来,你心中有太多的不解与疑惑,相信我,我会一一为你作答。首先,你一定要按着我的要求来做。

    抬起头,天花板的吊灯下有一根坠摆,对的,它就在头顶不到五厘米处。你可以隐约听到他晃动的声响吧?请让自己的呼吸与它的摆动保持一致,下面的内容,无论你看到什么,请千万保持你的呼吸不能乱,否则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很邪乎吧?不要不信。

    听到了嘛,风吹动隔壁门窗撞击的声音,没有规律,却又似乎蕴含着自然的规律。

    你先放心,乔乔没有死,我那样说,是诓你来的诱饵而已。

    往下看吧。

    记得呼吸同步。

    三年前,我在康江潜水,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人案件,惊慌失措的我躲在浑浊的水底,拍下了整个杀人过程。

    回家之后,我犹如失了魂魄一般,将照片打印出来,摆在桌上,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报警?水底的视线不好,距离又太远,照片并无法看清凶手的样貌,我去了警局,警察或许也无法从照片判断凶手是谁,他们却可能会怪我,为什么不去阻止。

    是啊,我当时会什么不去阻止?我也怪我自己,我太懦弱,太害怕,太畏惧,我当时竟一动未动。

    我太自私了,我担心我也小命不保。

    就这样得过且过,我的良心是否也会不安?或许因为我的怯懦,会致使凶手逍遥法外。

    是的,我应该去报警,可是倘若他们指责我,我又该如何?死者家属会痛骂我,说我不施以援手,反倒静静的看着受害人被折磨而死。

    他死的太痛苦了。

    那个拍秃鹫与儿童的记者,他的事例睁睁在目。

    我就这样想了几天几夜。

    痛苦的经过,剧烈的矛盾,在这之后,产生了你。

    是的,我就是你,我们共同拥有着这具身体。

    我沉睡了,我逃避了。而你,则出来帮我摆平烂摊子。可是我没想到,你竟如此无耻。我在黑暗深处,看到你将照片裱起来,挂在阁楼,日夜欣赏。

    真令我作呕,可是我却没有力气挣脱,只能任凭你摆布我们的身体。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在我们的身体里,我看的到你所做的一切。

    你做假账。

    还有,两年前,你撩拨堂姐,与她过夜之后,竟然将她锁在阁楼,施以惨无人道的拘禁,直至她咬舌自尽。

    听到了吗,那撞击的窗户,是否在猛轰你的心脏。冷静下来,让呼吸与头顶坠摆的晃动同步。

    最近我才能在你睡着的时候苏醒,我无法再容许你继续为非作歹。

    你不可能永远的清醒,当你沉睡,我便会苏醒;你无法抹杀我,而我可以。

    文锐,还听着那坠摆的声音嘛?呼吸要与它一致。

    我在身体深处看着你,我知道你的惶恐,你从不知晓我的存在,如今我忽然出现,使得你猝不及防。

    听啊,坠摆的声音,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

    窗户在敲打,窗户在敲打。

    3

    2

    1

    等,窗户敲打的声音,你可能不想再听了,那就睡去吧。

    ‘轰!’”

    我躺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背部着地,背肌已经凉透了。

    可是我的心脏在兴奋的跳动着,产生出大量的热能,使得我可以对于着凉的肌肉毫不在意;它们或许明天就会酸痛,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键是我成功了,我成功的催眠了另一个自己。

    大学报的催眠课程还好没有翘课,在此感谢曾经勤勉的自己。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就可以在另一个自己睡觉的苏醒,于是我机布置了这个催眠房间,通过书信的方式,催眠了他。

    情景感知,呼吸同步,语言催促——虽然是文字上的。这是我学催眠以来的第一次实际应用,居然是用在自己身上。

    我无奈的苦笑一下。

    另一个自己,现在正沉沉的睡在我的身体里,我会去找医师,帮我永久的锁住他,让他永远得不到机会苏醒。

    我得意的拿起书信,满意的抚摸着——一切都靠它,在我无法与外界联络,无法面对面催眠另一个自己的时候,都靠着这一个个娟秀的字,完成我略为冒险的计划。

    险胜,我此刻再想,如果我失败了,永远消失的将会是我。

    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明天就去报警,把阁楼的照片给警察,向警察解释一切,这些书信就是证据,加上这三年来的日记。我有我的字体,而另一个自己,有他自己的字体。每一个人格,都有着各自的行为习惯,或许正常人无法理解,而我,切实的感受过了,只要找个精神学医师给我做检查并证明;这应该很容易,而我,也将成为医学史上的奇迹。

    那之后才是结束。

    我如同看着佳作一般看着自己写的书信。

    忽然,我在信的背面发现了几行字,丑陋的字迹,是另一个自己写的。

    他居然能够留下信息,我惊讶,这怎么可能?他应该随着我的结束语睡去的,难不成他早就发现了什么?

    我迫不及待的看下去。

    “既然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自愿沉睡。

    我承认我丑陋的行为——做假账。

    但是,我澄清,那阁楼里裱起来的照片,与墙脚的尸体。不是我做的。

    好自珍重,真正的自己。”

    心仿佛漏跳了几拍,脖颈一丝寒意,我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四面环顾着墙壁,大大小小的镜子,反射着支零破碎的身体。

    我终于在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眼睛。那双本应属于我自己的眼睛,好陌生。

    “还有一个。”我的嘴在说,露出不自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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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d7ca171ce038:结尾似乎有一点点突兀,但是整体还是很好的,尤其是中间高潮部分,看的我心惊肉跳😂
        泊汀:@lysyj 我的毛病就是 收不好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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