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深爱白雪般的你

翻开电话录，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不知道应该打给谁。他离开了那么久，有谁还记得自己？他不清楚。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牙子，我是陆驹，对，今天刚回来，恩，老地方见！”

1

牙子是陆驹从小到大的玩伴，二个人好到同一天裤子穿4天，前后一人二天。牙子他爸是校长，他妈是教师，一家子都是教育事业工作者。可惜在这么一个高文化家庭里却出个一个初中就辍学的儿子，夫妻俩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儿子，怕丢人。牙子也自得其乐，除了每月向父母要钱，其余时间都泡在在网吧和酒馆。陆驹当初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牙子还来送过自己，平常大男子主义的他眼中也泛起泪光。想起这些陆驹才决定会打给他，在这个早已经把自己遗忘的城市里，或许这是最后一个记得自己的人吧！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里，”用心大排档”。

门面的装修已经改了很多，老板仿佛也换了人。记得自己当初问老板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土气的名字时，老板笑了笑说道：“民以食为天嘛！做饭就要用心，才对得起自己，这名字我看不土”当时的陆驹对这句话惊为天人，暗想老板真有境界，如今再次回来，虽然变化很大，但依旧勾勒出很多以前的记忆。

随便找了一个空位，要了一杯茶，看了看四周，静静的回忆尚未遗忘的过去。就在陆驹想打个电话问问牙子到哪里的时候，一个穿着西服，带着眼镜的男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对不起啊，这里有人了”

男子就那么盯着陆驹，突然间哈哈大笑

“陆驹，你是不是傻！是我啊，牙子！”

陆驹惊讶的看了看眼前大笑的男人，发亮的大背头，笔挺的西装，很难和自己记忆中那个穿着人字拖，凉背心，满嘴粗口的人画上等号。

“你真的是牙子？”

“废什么话，我不就是变了一下，你就不认识我了？老板，来一碟吵花生米，多放盐和辣椒”

陆驹已经相信他就是牙子了，只有牙子，才会要求在花生米里面加辣椒，用他的话说就是每一口都有爆炸的感觉。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牙子叹了口气，拔了拔胸前的领带“唉！没什么，父母离婚了，两个都不要我，只能自己找份工养活自己，毕竟还要活下去嘛！”

短暂的安静，陆驹喝了一口茶。

“你现在在做什么？”

牙子自嘲的笑了笑“我又没读过几年书，现在都要求高学历人才，像我这种初中文化的，没人要。幸亏之前玩的时候遇到老朋友，他说缺一个大堂副理，问我干不干，这不，我就做到现在。别看我这一身，可是花了我几个月的生活费，自己也不小了，该存点钱给自己的未来了”

陆驹没有再问了，低头看了看茶杯，水中的倒影仿佛和当初的也不一样了。

“别老说我啊，你这几年在外面过的咋样？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也不怎样，每天重复一样的事，看一样的人，生活勉强及格，没有亏损，也没有盈利，可能是厌烦那种生活了，想了想，还是回来吧！”

“也对，外面的生活再好，也没有这里好，说来也奇怪，今年你回来竟没有下雪，往年应该早就大雪纷飞了。你还记得吗？初中那个时候我，你，浪子，婷儿天天去学校的房顶，只要看到有人从课室走出来，我们就把雪堆推下去，砸他们一头雪，哈哈哈！”

牙子的话仿佛一条皮带，把陆驹麻木的思想抽了又抽，让他变得充满了活力，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跟着笑了起来。

“ 老板，来几份招牌菜，外加几瓶酒”

2

酒过三巡，两人各点了一根烟。

“牙子！”

“嗯？”

“浪子，他回来过没有？”

牙子看了陆驹一眼，抽了一口烟，捻了两颗花生和一颗辣椒子丢进嘴里

“没有，当初你们俩抢婷儿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坏事，你走后不久他也离开了。你知道的，他家里也没什么人，出去了，应该就不回来了。”

“唉！都是我不对”

“也不能那么说，这小子就是一根筋，干什么不好，非要离开，就不能好好谈谈”

陆驹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烟灰落在了自己腿上。

一阵无言

“你就不想知道婷儿在哪？”牙子突然问道

陆驹把刚刚送到嘴的烟放了下来“你说吧！我听着”

“你还是这个死样子，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其实在意的要命。你们的事我不管，她就在这里，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去不去就随你了”牙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笔，刷刷写了一段什么，然后扔在桌子上。

牙子看了看手表，熄灭了烟“时候不早了，等等我还要值班，钱我结了，你一回来也不能要你请客。没事记得找我喝酒，下顿你请”说完，便不管呆坐在那里的陆驹，起身走了。

3

回到了租住的旅馆，陆驹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看着手中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纸片发呆。

人生路38号，牙子在纸上就写了这几个字。

陆驹把头埋进水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面对一个自己当初那么爱着的女孩。

陆驹突然给了自己几巴掌，手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印痕，仿佛一个笑脸，嘲笑着他自己。

纸片从他手中掉落，在水面漂浮，沉落。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陆驹收拾好自己，虽然不想去再次面对她，但好久没回来，不为爱情，仅仅为了友情，自己都应该去看看她，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在叫车的时候，司机听他说要去人生路，露出了猥琐的笑。

“小伙子，大白天就去那种地方？节制一点”

“什么节制？我去找一个人，怎么了师傅，这地址不对吗？”陆驹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看陆驹不知道，司机也就不想多说什么，就专心开着车了。

出租车在这所年代悠久的古城中肆意游走，仿佛水中的游鱼一样，毫无停歇。

陆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喂，小伙子，到地方了.18块”司机叫醒了发呆的陆驹。

“恩，这是20，不用找了，谢谢师傅啊！”陆驹看了看打表器，付了20块。

下了车，看到一片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这就是人生路，她在的人生路。四周看了看，别说，这新建的城区还真漂亮，各种衣服专卖店，商店密布。

“38号，38号”陆驹无心欣赏新城区的繁荣，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个字。

陆驹打开手机地图导航，发现38号离自己并不远。跟着箭头走着，他渐渐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不再奢侈品商店林立，而出现了很多理发店，按摩店。店门前站着一个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彩，不断用勾魂的眼睛盯着自己。

走着走着，他终于来到了地图所标记的人生路38号。

艳美酒吧

五彩的霓虹灯牌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陆驹快停止了呼吸，这就是人生路38号？婷儿就在这个地方？突然间他脑袋一片空白，如果告诉他这个地址的不是牙子，他肯定会觉得是个恶作剧。

“有可能婷儿只是做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对，普通的服务员”

陆驹不断的这么告诉自己，但他却始终不敢跨进门槛，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这时，一名中年妇女缓缓走了出来，笑眯眯的盯着他

“小伙子，进来啊！不要害怕”她笑到。

陆驹看着她那肥胖的身体，丑陋的五官，强忍着呕吐，颤着声问道：

“不不不，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钰婷的人？”

“哦哦哦哦！钰婷啊！她在里面陪客人，你找她啊，晚点吧！”

这句话仿佛一把剑，狠狠地插进陆驹的心，他却感觉不到疼，或许这种疼痛已经超过了自己能忍受的极限了吧！正是这样，他从来没有感觉如现在这般冷静。

“能不能叫她晚上出来？”

“出来啊！那可要加钱哦！你说说你在哪来？我晚点叫他过去”中年妇女仿佛见多这种事，依旧保持那亘古不变的笑容。

“雪花旅馆，408”

“恩，知道啦！我去说一声”中年妇女听完就走进了酒吧。

陆驹迈着麻木的步伐离开了艳美酒吧。

在拐角处，他蹲着了下来，嚎啕大哭。

4

陆驹躺在旅馆的阳台，身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手上还有一只点燃的红双喜。他看向天空，从前的月亮和一个光屁股的姑娘一样令人着迷，从前星星漫天的夜晚，也随着工业发展一去不在了。

“什么时候这里的月亮那么难看了？”

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陆驹顿时酒醒了，他一股脑爬起来，看着门，手不断的发抖，仿佛门后面有一头猛兽，只要他一开门，就一口把他吞掉。

他颤抖的站起来，汗从额头留下了，流进嘴里，苦苦地。

“谁？”他站在原地大喊到

叮咚叮咚，门铃声依旧不断响着。

“你不说谁，我不会开门的”陆驹依旧喊到，这一下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回响。

门铃突然不响了

陆驹突然感到手指一阵剧痛，连忙甩了甩手，低头看了看，红双喜已经烧到尽头，烫到自己的手指。

这短暂的疼痛仿佛给了他清醒，也许是服务员或者牙子找自己，他也不能不开门。

他快步走到门前，颤抖的手握住把手，慢慢的将门打开。

是个女孩，还是那么漂亮，清秀的五官，精致的妆彩，穿着黑色连衣裙，长发及腰。

也许是突然开门，也许是看到记忆深处的人，她的小嘴微微张开，眼睛也睁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向后转身，抬脚就走。

当你正真面对你所顾虑的事时，你就不那么害怕了，陆驹此时就是这种情况。

陆驹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臂“为什么要走？”

女孩尝试着挣脱，却发现抓住自己手臂上的手那么的有力，那么的温暖，牢牢的抓着自己，就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样。

“先生，你认错人了，请放开你的手，我有事，要先走了”她假装镇定，冷声说到。

“你还是这样，当初你让我放手了，今天我不会再放手了”陆驹盯着女孩，眼中充满了温柔。

女孩放弃了抵抗，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陆驹。

“我不走可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驹连忙走出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孩看了陆驹一眼“你还是那么幼稚！”

陆驹只是笑，一句话都不说。

女孩进来看了看，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你干什么？”陆驹大惊喊到

“今天来酒馆让我出台的不就是你吗？现在我来了，肯定要开始工作。看你是熟人，给你打个8折”女孩看了看陆驹，冷漠的说道。

陆驹赶紧把门关上，冲上去按住了女孩的手。

“你干嘛？你再这样我不打折了”女孩甩开了他的手，怒目而视。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了”陆驹哀求道。

女孩就那么盯着陆驹，看着他那熟悉的眼神，突然间仿佛冲破了什么屏障，突然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要来找我？为什么你叫我过来？为什么要看我狼狈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陆驹没想到她会突然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一时竟不知所措，只能抽一片片纸巾递过去。

滴滴

陆驹的手机响了一下，短信提示，欠费停机通知。

5

就在一袋纸巾快要用完的时候，女孩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用肿红的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递纸的人，起身去了厕所。

一阵水声过后，女孩走了出来，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荡然无存。

“婷儿，你还是原始的好看”陆驹傻傻的笑道。

女孩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说话还是那么蠢，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单身”

陆驹挠了挠头，就在那傻站着。

“不知道好久没人喊我婷儿了，你既然知道我在那里，那你肯定见过牙子了吧！”

陆驹点了点头“前天刚回来就见的，他和我说了你工作的地方”

“你现在知道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同？是不是后悔找我了？是不是犯恶心了？”

“没有，婷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都是不变的”

“可是，我看到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我现在是妓女，妓女你懂吗？我和多少人都睡过，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一百个，也许二百个，陆驹，忘了我吧！当初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知不知道？”

陆驹听着女孩的咆哮，心很痛但是哭不出来“我知道，但是婷儿，能不能不干了？和我一起去找牙子，我们一起找个地方，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看雪”

“你别傻了，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在浪子离开的那天就回不去了，你看看牙子，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陪你打架，偷东西的人了，你再看看今年，天都不下雪了。不要那么天真了，好不好？现实点，我不干这个，怎么活？”女孩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慢慢的从包里拿出了一根女式香烟，走出了阳台。

陆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她以前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说那像白雪一样纯洁，无暇。她不喜欢黑色，因为他害怕黑暗，害怕孤独。

陆驹看向床上的被子，拿起来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云朵把月亮遮挡了一半。依靠在阳台上的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被夜风吹得头发飞散，手中的香烟闪着红色的亮光，她看着远方，仿佛那里有她所爱的东西。

陆驹在她身后看的入神，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着迷的男子。

他走上前，将手上的被子披在女子身上

“谢谢”女孩感受到身上的被子，淡淡的说道。

“婷儿”

“恩？”

“我养你吧！”

“算了，现在的我不配了”女孩看了看陆驹，摇了摇头，将手上的烟扔掉，拉了拉背上的被子，将自己包裹在里面，说道“你说今年什么时候会下雪？”

陆驹看了看天，摇了摇头“也许明天”

“其实今天我问老板谁叫我出台时，她对我描述了一下。我就猜是你，但我还不确定，我害怕是你，没想到真的是啊！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女子自嘲的笑了笑。

“能不能不做了？跟我走”

“我明早就要离开这所城市了”女孩轻描淡写的说道

陆驹转头看向她，着急的问道

“去哪？”

女孩笑了笑，用手指着月亮“看那里，我不知道我将去哪里？但是我会往前走，直到到达能看到这月亮另一面的地方”

陆驹看着眼前这个指着月亮笑的女孩，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看到了陆驹在看自己，女孩又回到了原来冷漠的样子。

“好冷啊，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以前你一直觉得自己不配，现在我觉得我不配。对不起！”

女孩放下了被子，转身走出了阳台，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房间。

陆驹依旧在原地站着，听着她离开的声音，盯着月亮，默默的发呆。

6

就那么站着，看着月亮越来越暗，看着远方的第一抹朝阳升起，看着天空突然飘落雪花。

陆驹感受着雪花的飘落，融化在脸上，滴落在心里。

滴滴，手机响了起来，一个短信通告，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三个男孩身边笑着，身边下着鹅毛大雪。

一阵风吹来，雪花在天上旋转，最后飘落，落在了一行尚热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