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桑园万亩,东达滨海,西抵丘陵,可谓无处无桑树,无人不事育蚕。
弘历三十三年夏,德清县水患肆虐,城桥终不甘冲击,轰然而塌。
为此,府衙大兴土木,为城桥打桩。而德清县的人们却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这种恐慌肆意蔓延,人们甚至把一个路过德清的外地人告上了府衙,只因为这可怜的陌生人夸赞一个小孩时,询问了小孩的名讳。人们认为,这个人是来叫魂的,人们觉得,水患正预示着有不祥之物在德清为祸人间。
这番闹哄场面下,苏锦园内显得格外幽谧。
缫丝房内,十几名女工徒手在热水中缫丝。这是一群被称为“蚕女”的女工,她们不签卖身契,但生活的重担让她们依厂而生。
“给!”春梅见管事不在,偷偷递给林雪沉一个白瓷瓶。
“这是?”林雪沉不解地看着白瓷瓶,手上缫丝的动作重复着并没有中断。
“快拿着吧,一会李管事看到又该私吞了。”说着便一把塞到了林雪沉怀里,笑眯眯地说,“这个是白醋,好东西,缫丝水里加了碱面,烧手得紧,下工了回去用白醋擦擦手,包你的手啊,白嫩嫩。”
林雪沉心下一动,忙想推辞,春梅却扭着身子不肯接,李管事已经走到了门口,林雪沉只好收起白瓷瓶,对着春梅道谢:“春梅,你不用对我这般好,你留着自个用多好。”
平素里一贯淡然的林雪沉还是露出了感动的神情,春梅瞧见了便心满意足地笑了,说道:“没事的,这点小东西,跟雪沉姐姐帮我的相比,远远不够。那日之后,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好东西第一个给雪沉姐姐用,有好吃的第一个给雪沉姐姐吃!”
林雪沉看着春梅红扑扑的包子脸,心下动容,嘴上却是嗤笑:“傻丫头。”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复皱了皱眉头,提醒了春梅一句:“但是那件事,切莫对外人道。”
春梅眨眨眼,调皮点头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却已经来到丝织坊做工,林雪沉看着她,眼中笑意柔柔。
大部分蚕女都住在园子里,也有少部分家近的蚕女会回家住。比如春梅。
下工后,春梅回了家,缫丝一天,确实累得慌,她潦草地吃了几口,就早早地去睡了。
春梅的娘亲腿脚不好,只能在家做些针线活贴布家里,看着春梅疲惫的样子,春梅娘亲偷偷地抹了抹泪,又挑了挑灯芯继续做她的活计。春梅爹是个老实的手艺人,靠着一手雕花的技术,给城里不少大户人家做了精美的雕花家具,自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的木材,但普通的木料依然被雕刻地无比精美,比如春梅随身携带的那块雕着梅花的桃木牌,春梅打小就带着,如今已经被包了浆,油亮润泽,好不漂亮。
“孩他爹,我看城东边老赵家不错,他们家大儿子又在官府谋了个好差事,要不要去说道说道?”春梅她娘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跟春梅爹说着给春梅找个婆家的事。
春梅爹不善言辞,只嗯了一声。
“嗯是个啥意思?你觉得他家不错?倒也是还不行,不过问看城北头老刘家也挺好的,他们家可就一个儿子,将来春梅要是嫁进去了,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春梅爹又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雕着手里的小物件。
“你倒是说一句啊!得,就知道你可靠不住,赶明儿我去找媒婆问问,给合合八字再说。”
春梅她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拍了拍围裙:“我去看看春生,该给他把把尿了,省的再给我尿一窝。”
不多时,内屋传来妇人的哭叫,以及相继而来的孩童的啼哭声。
春梅爹来不及多想立马跑进内屋,就看到春梅娘趴在春梅身边,满脸的惊惧和泪水,边哭边使劲地晃着春梅,一旁五岁的春生坐在床上,吓得直哭。再看春梅,竟是一动不动,似乎仍沉沉地睡着。
这场景明显地不对劲,春梅爹摸了摸春梅的手,冰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春梅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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