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人生的女孩

死去人生的女孩

  “亲爱的，你要尝试去明白。虽然情感是人漫长生命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但你也要学会去忘却。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坏的爱情就像一颗被虫子腐蚀的坏牙，要么干脆利落的将它拔掉，虽然会有残余，虽然心还是会隐隐疼痛，但是也始终释然。要么就等着它自己慢慢被吞噬而脱落，在每个寂静夜晚的一声声啜泣中心被重伤。总归是要走的人，无论怎么挽留也留不住一颗放荡的心。”——题记

  文／蔚蓝的猫

  她的名字叫做晨鹭，是我上高中时候的好朋友。

  晨鹭的家乡在沈阳，一个拥有皑皑白雪，洗涤人们心灵的美好城市。冬天，她们会在那里举办冰雪节，雕许多各式各样的冰雕，合着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晕，整个城市都被染上些许温馨的暖橘色。

  我喜欢北方性格热情而无所拘束的女孩，她们总是和你无话不谈，讲到高兴的地方还会亲昵的拉一拉你的手，说悄悄话的时候总喜欢挽着你的小臂，我甚至能闻到她们发丝间清爽的茉莉花香。

  晨鹭是个大大咧咧的有着些许男孩子气的‘社会’女孩，不算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上学的时候经常偷偷带化妆品去学校，在洗手间里‘浓妆艳抹’，然后在走廊里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学生就是以学习为主，你看看你，整天抹的一张脸油腻腻的，哪里还有青春期小女孩该有的样子……啧啧，说你什么好。”很多次，我陪晨鹭去办公室，她低着头挨班主任的严厉训斥，背过身子来却还要偷偷与我做鬼脸。

  晨鹭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一百四十斤的体重，在高中一群高挑而纤瘦的同龄女生中实在算不上是苗条。但她很漂亮，即使不化妆，我也能看到她神采奕奕的脸庞上闪烁的淡金色光芒。在那个宣扬短发马尾辫，校服衣物上的洗涤剂香味是女孩美好模样映射的年纪，她就像是一朵鲜艳的散发着诡异诱人芬芳的玫瑰，花瓣上的露珠隐隐透露出她鲜红的唇角。

  晨鹭有个男朋友，他们是在校外补习功课的时候认识的。说实在话，她的成绩不算差，中等以上的水平在那所重点学校也算是可以，但她偏偏有一个严厉而要强的母亲，时刻约束着她的一切行为。

  化妆品的事情她妈妈懒得去管，毕竟还是青涩而懵懂的年纪，总要去跌跌撞撞的迈向成人的道路。但交男朋友的事情晨鹭的母亲很不乐意，原因是谈恋爱影响学习。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两颗年轻而赤裸坦诚的内心，他们正忐忑的规避着来自成人世界的一切目光。

  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夏日，他们还是决定在一起了。

  “他说他可以为了我抵抗全世界，即使他妈妈不喜欢我，我妈也反对着我们在一起。”她和我一起去天台吹风，俯瞰整个校园乃至城市的景色。

  晨鹭湛蓝的眼睛里有天空和我的倒影，但从她通红的脸颊和唇角羞涩的笑容，我似乎隐隐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是庆阳。

  “晨鹭。”我略带犹豫的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也许就只是说说而已。”

  “不会的。”她朝我笑笑，“我要的只是这一秒同他在一起的快乐，感情的世界里不会有欺骗的。庆阳不会骗我，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他是爱我的，当然我也深深的爱着他。”

  兴许是我不知道年少的爱情和喜欢究竟有多深沉，但我也隐约有着预感，只是孤注一掷的沉沦在喜欢一个人的感情里，会白白浪费许多青春。

  说实在话，晨鹭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女孩，她化妆、抽烟、打架，痛苦的时候就窝在朋友怀里哭，开心的时候就搂着人家的肩膀笑，露出一排整齐而白净的牙齿，像阳光下闪烁的贝壳 。

  她一直都是一个直接的耿直女孩，看不惯的人就是看不惯，对她好的人她也会百倍的对人家好，在晨鹭的字典里好像永远都没有‘欺骗’二字。她时常惹的我羡慕，她活的竟是如此的洒脱而无所拘束，从来不站在别人的影子下，也从不向这世间的一切卑躬屈膝。

  ‘下次再见我，你会不会更爱我。’她曾经在社交平台的空间上写过这样一段话。没有几个朋友的点赞和回复，因为没有人才得通透过屏幕的晨鹭想要传达的究竟是何种情感，热烈的喜悦？亦或是患得患失的怅然。

  临近高考的时候，晨鹭的成绩忽然下滑的厉害，头一次跌出了年纪一百五十名外。班主任请了晨鹭的母亲来学校，起先她母亲是一再推脱的，原因是工作忙没有时间。但到后来，反倒是她母亲火急火燎的踩着高跟鞋闯进教师办公室追着同班主任彻谈。

  那个时候晨鹭和庆阳出现了情感问题，庆阳的学妹同两人之间横插一足，还给晨鹭发了许多他们两个一起去逛游乐园，牵手、拥抱、亲吻的亲密照片。

  “她说庆阳是她的男朋友，他们上了床。”她低声啜泣着，脸色惨白的活像一尾缺氧的鱼。晨鹭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自习室里，寂静的空间就好像是无数声嘶力竭哭声的回音房。

  “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女生怎么可以那样脏，那样下贱……用她那副不贞洁的躯体去玷污我们的爱情。”

  “为什么，蔚蓝。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啊，蔚蓝……告诉我吧……”

  我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她疲倦而受伤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从书包的夹缝间抽出纸巾递给她。

  在一个人受伤的时候，你所说的、为了安慰她一切所做的事情都是无用的，不如就这样静静的陪伴她，让她哭个够吧，全当将她当初脑袋里进的水倾泻出来。

  “我不是个好女孩。”良久，她这么说道，“所以我也不应该期望另一半是个好男孩。”

  “别这么想，真的。”我搂了搂她的肩，却被晨鹭一把甩开了手。

  “说真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看好我们的爱情。”她说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吼出的。我知道晨鹭的心情不好，也不想同她过多的计较。

  “李晨鹭。”我用双手捧起她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颊，滚烫的热度缓缓从脸颊传达到手心，“醒醒吧，那根本就不是爱情。”

  那根本就不是爱情，只不过是年轻男孩和女孩之间一场双方故作聪明的游戏，只是她当了真。也是，这本来就是一场谁认真谁心碎的游戏。

  年少的喜欢，有几个是真诚的？或许是有罢，只是我没有看见。假若对面这个男孩是真心喜欢你的，也许他会放手你的人生，让你成为最优秀的你，让自己蜕变成更完美的男人，再像你表达爱意，说他喜欢你。也许不是这样，但如果他爱你，绝对不会让你因为全世界的反对而受到伤害。

  临考前的一个月，晨鹭几乎都是断断续续的来学校上课。每每我问起她时，晨鹭总是从嘴角扯出一丝苍白而无力的笑容说：“没事儿，我和他挺好的。”

  她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在洗手间里化妆，还要偷偷给我抹口红的外向而热情的玫瑰了。似乎是因为窗外炎炎夏日的灼烧，让她在无尽的关于上个夏天爱恋的回忆中逐渐燃烧着脆弱的花蕊。

  “蔚蓝，你好乖啊。”她从前总爱同我那样说。放学的时候我们躲在空荡无人的自习室里，她偷偷给我化妆，把整张脸扑饰的娇艳而惨白。

  路过大街小巷的时候我隐约觉得过路的行人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他们的眼神就像一丝可以看穿一切的火光，让我左半边脸颊也隐隐跟着发热起来。

  “怕什么，眼神又不吃人。”晨鹭轻松的笑了笑，“女孩子总要学会化妆的，要有自信。这样，他们看过后也一定觉得你是美的。”

  我战兢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把脸洗干净。虽然晨鹭所说的被别人欣赏的感觉很微妙，也令我莫名的拥有了一丝被别人欣赏的自信心，但母亲从来不叫我化妆，她说化妆品对青春期女孩的脸总是会有伤害的。

  晨鹭似乎是同庆阳复合了，但她还是断断续续的时而上学时而不来。后来，我听别人讲，晨鹭的妈妈似乎是给她请了私人的辅导老师，希望她能够尽快的将学习成绩提升上去。

  晨鹭和庆阳的联系逐渐变得越来越少了，他们之间似乎间隔了一堵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可悲的墙。兴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她还心存芥蒂，兴许是他不忠诚所带来的报应。可这种事谁能猜的准呢，现在看来那断可笑的情感竟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高考之后，许多人（包括我）都大松一气的解放了，毕竟那年的考题做起来还得心应手，结果也没有处意料之外。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打电话给晨鹭，她在电话那头几乎崩溃的哭泣着，像个迷途的孩子。

  晨鹭高考落榜了，她没能去一个心仪的学校，再也不能同庆阳在一起了。

  “我真的是很喜欢他，可命运竟也是如此的作弄我。”她苦涩的说着，轻轻的按下了挂断的按键。

  我想晨鹭一定是在电话外大哭特哭，我很想去她身边安慰安慰她，并告诉她这一切的错误都不应该归结于她，可如果不能归结于自身的话，这所有的痛苦又能由谁来接盘呢？

  我提过很多次约晨鹭出来，她最终还是没有见我。我无数次拿出高中毕业的合照，她留给我的始终都只是一个空缺的席位，和一张学生证件照上笑容灿烂的照片。

  我没再也没有了联系，时光也无法重头再来了，晨鹭死掉的人生也永远无法倒退回去了。

  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啊，她还拥有着年轻而鲜活的躯体和铿锵有力的心跳。晨鹭一定还拥有人生的，她还年龄尚小，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也不过只是一点挫折，并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无数次的在心里这样默默的想着。

  后来晨鹭的母亲送她去国外留学了，我们之间也再没有了交流。她还是习惯经常在社交空间里晒生活，照片上的晨鹭身材似乎比从前更加夸张了，她埋头于高热量的油炸食品和点心中疏解自己抑郁的情绪，经常同朋友一起去酒吧蹦迪，在凌晨的别墅里开派对，拍一天吸五六包烟的照片……我还依稀记得上学时候生物课展示过的吸烟者的肺，是那样的漆黑而浑浊。晨鹭假装害怕的缩在我怀里，并发誓一定听我的话把烟戒掉。

  我想她这样做一定不是真心要埋葬自己的人生，而是无形中再与她的母亲抗争。晨鹭的母亲期望她做个乖女孩，她便偏要和母亲逆着来，学化妆、抽烟、喝酒、骂脏话，似乎穷尽了自己所有的叛逆基因。

  我一直觉得她没有那么爱庆阳，只是生活中缺少太多给予她关怀的人。晨鹭的母亲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同晨鹭的父亲分开了。她曾经一个人带着女儿四处找工作，尽心竭力的想给她最好的一切，最完美的人生……却因为过多的管控和束缚使她走向了极端。

  也许晨鹭还是始终放不下那段青涩的情感。她无处不表现自己的叛逆和不拘束于眼前的生活，幻想自己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足以带上一副冷而淡漠的面具混迹人群。而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的成熟，只是因为她无数次的忤逆自己的母亲，而疼爱她的母亲总是逐步的退让，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战胜成年人的自信，甚至觉得自己比成年人更加的有理有据，其实这一切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青春期少女的内心涌动罢了。

  晨鹭和庆阳的分手是必然的，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又何来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雨。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欺骗她的，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情感骗子。有心去采花折柳，到最后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一直以为晨鹭拥有的是一整个自信而张扬的青春，而事实上是我大错特错了，她毕竟也只是个女孩。晨鹭的灵魂就好像是镜子的正反两面，她总是愿意把那些积极而开朗的情感带给别人，孤独、脆弱、伤心之类的事情全部留给自己。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她也没有那么的洒脱，说好的再也不见，转过身来却还是会偷偷流泪想念。

  感情就像是一颗腐坏的蛀牙，要么就狠下心来拔掉它，虽然心疼，但也释然。要么就留着它被慢慢冲刷和吞噬，要在许多个寂静无人的夜晚痛苦和想念。

  我始终都不知道晨鹭是否真正的释然了，不去记恨母亲，也不再去深爱着庆阳。她或许也终于明白了，为她抵抗全世界也不过只是句玩笑话。本就不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又有何不可。

  我只是替晨鹭不值得，她曾经为了庆阳去拼命减肥。希望瘦成他眼里最标准而美丽的样子，她不吃一日三餐，只喝一些青汁和代餐奶昔之类的代餐食品，因为体力不支曾经晕倒在体育课上。在深夜的时候趁母亲睡着偷偷给庆阳打电话、为了陪他玩一款游戏直到凌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顶着蓬松而凌乱的发和漆黑的‘熊猫眼’进学校……

  她怎么能那么傻，傻到课间的时候偷偷和我谈论见庆阳的妈妈到底要画什么样的淡妆，扎什么样的头发。

  “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留长。”她笑着用手拨动着短短的发尾。

  晨鹭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女孩，但她是个性格真而热切的人。她曾经无数次说自己不苗条不可爱不温柔不漂亮，可她就是她，是旁的人无法取代的存在。可当年那个自信着说出这样话的女孩，又不知不觉的活成了别人的影子。

  但青春就是，我同你一起犯过错，罚过站，为你喜欢一个男孩的事情撕过逼，最后还一直默默陪你流泪到深夜，说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单纯，他根本就不值得。

  可曾经的我们的影子早已被斑驳的时光和岁月埋葬进了坟墓，再也无法回头。我也不曾知道，那个死去人生的女孩是否真的对生活再没有了希望，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隐约的告诉我：“她很好，也没有一直颓下去。她遇见了许多新的人，兴许已经开始了另一段感情。”

  希望她这次遇见的人，是生命中对的人。也希望隔着时光与岁月沉积的厚厚泥土，我还能拥抱那个棺木里死去的女孩，并看着她像化茧而出的蝴蝶，拥有一副崭新的生命和灵魂。

  死亡，往往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和延续，不是吗？该忘掉的事情就忘掉吧，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