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始殇之伤
一夜之间,我成了没妈的孩子。也是从那天开始,我似乎更能看懂陆小怪。没有人要的他,和被抛弃的我。他脸上那些个所谓的“不在意”和“无所谓”不过是一种伪装。那只是一种我们不想看到他人亦或同情,亦或嘲笑的表情的伪装罢了。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还没有结束,徐海琴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不久后沈国强的朋友打来电话,说L市有一笔大生意,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做。沈国强同意了。他把三里元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剩下的用一辆大卡车拉走了。
离开的很匆忙,那时候正好是假期,还来不及告别,我们四个心中都有不舍。冷漠那时已经回了老家,我也没来得及与他道别。剩下程程和陆小怪,我们一起去大西街小学附近的一家糕点房聊了一下午。
晚上走的时候,我和沈国强坐在大卡车里。车缓缓的从三里元的坡路上向下滑。我从车窗外的后视镜里看到一个身影,追着车子跑了很远很远,一直到三里元的整个坡路结束,他与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个人,是南洛程。
至今他站在坡口处喘气的样子还清晰可见。我在车子里哭。我担心这一别会是永远,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更怕徐海琴想要回来的那一天,会找不到我。眼泪顺着脸像决了堤的洪水。沈国强没有哄我。他既没有说:“别哭了。”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发脾气。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似乎也是充满着矛盾的。或许他也在想很多事,想着徐海琴。这暗夜一如五年半前那辆康明斯开来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似乎就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离开三里元以后,沈国强慢慢开始脱离张彩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P城似乎是他不愿想起的地方,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P城以及和这座城有关的人。
回到L市的我们,租住在40平米的屋子里。沈国强经常忙到很晚才回家。但他在三里元养成的习惯却没有变过。屋子里放满了他的香炉和酒瓶。每天都会看到他上香的时候神神叨叨不知在说什么。晚上也总是醉汹汹的回来。
打破这一切的是什么呢?似乎是又一个晴天霹雳。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况了,但谁知总会有更糟糕的情况等着他。
那天我在家看书,沈国强回来的时候在家里到处找东西,看他把屋子翻得一团乱,我问他在找什么。
沈国强没有说话,嘴上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来我明白了,他是在找联系方式。他找到电话号码出门后,又再回来。但显然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看到他坐在家里的地上,靠着墙壁拿着酒瓶一个劲的说:“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那个时候比起同龄人我已经很懂事了,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只是后来我才真正明白,那时之所以他说完了,确实是完了。找他合伙的人把他骗回了L市,沈国强压上了一切希望并且拿着家里的所有积蓄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结果对方拿了钱便音信全无了。
他打了无数电话,一开始对方是无法接通,但后来变成了空号。如果说之前厂子倒闭,张彩和沈国利以及沈晓棠对于沈国强的做法让他大大的受到了挫折和打击的话,那么后来与程程爸南下做生意成了他又一次的打击,再到徐海琴走的那一天,沈国强的魂似乎已经渐渐在消亡了,而这一次,无疑将这个长期酗酒,本就精神不振的沈国强,一下子击成了烟灰。
在我的印象里,他拉着窗帘关着门关着灯在屋子里待了三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就那么躺在地上躺了三天。
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喝过一滴酒。异常清醒的,或者神志不清的躺了三天。在拔凉的地上。大概比起地的拔凉,更拔凉的是沈国强的心。
他或许想不明白命运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击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和力气。就连烧香拜佛也没有办法让他摆脱这厄运。
这一年是2004年。
四天前他还信誓旦旦的给我说:“等我这几天忙完了,我就给你联系学校,不能让你断了上学,天天这样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奕奕,仿佛马上就可以赚到一大笔钱了一般。
一天前他回来在家里翻找了一番,然后出门,进门,再出门,再进门。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回来以后他一只脚上是没有鞋子的,西装的领结随意散落开着,衬衫也皱烂不堪。他的手上全都是灰,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竟然落魄的让人觉得苍老。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待在被隔板隔开的另一间屋子里,不敢出声,不敢出去,忍着饥饿,就这样一忍忍了三天。那个时候的沈墨殇生怕一句话说错,会招来另一场不言而喻的挨打。虽说这小时候一以贯之的生活已经让我习惯,但想起来不免还带着三分忌惮。
第四天的时候他醒过来了,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屋子里散发的腐臭味不禁让人诧异。一夜之间沈国强的头发变得半白。而那头发像鸟窝一样散落着。头皮屑漫天飞舞。一张脸皱的让人不敢看。衣服上到处都是土。他,当时的造型或者可以让人联想到武侠小说里的一个组织——丐帮。满眼血丝的沈国强用微弱的力气和11岁的我说,“收拾收拾,爸带你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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