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牢》
作者：西西。喜欢帅哥
长门宫冷，哪里都冷。
有时我望着那个门，我多希望有一天，他会出现啊，曾经的少年郎能重新唤我一声“娇娇儿”。
白日我在内寝，跟没有魂儿的痴儿一样。
夜里，我在宫门前瘫着，有时会趴在宫门上，渴望着外面的声音。
几个丫鬟害怕我的喜怒无常，任我疯似的行为。巴不得我早点薨了。
夜极冷，我浑身的血都好像要被冻住了。
外面的人都说，长门宫里的那位主子，疯了，活不久了罢。
可是每每我感觉要触到那死亡边缘，耳边的声音就变得清晰：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筑之。”
01
我是阿娇。
我身份尊贵，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吃穿用度均奢靡极其，身边的人穷极心思讨我欢喜。
身边服侍的人跟流水似的。
我阿娘是三朝长公主，我是当今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外孙女儿，是当朝皇帝舅舅最记挂的外甥女儿。
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帝舅舅也得令人给我摘来。想着法子宠着我。
我性子蛮横无理至此，却也不用担心我的婚事。
“娘亲会找天底下最能干，最威风，对娇娇儿最好的男子娶娇娇儿。”阿娘轻轻地摸着我的脸说，“天下没有人不喜欢娇娇。”
有的。
好多嬷嬷太监宫女都不喜欢我，他们怕我，他们不敢看我，遇到我都是抖抖瑟瑟的。
我也无所谓，他们都太没有意思。他们对我来说，不过蝼蚁而已。
不过除了这些下贱的宫人，还有刘荣、刘荣的阿娘也不喜欢我。
阿娘居然还想让他娶我！
我还看不上他呢！他虽然是舅舅立的太子，可是他那副怂兮兮又好色的脓包样，长得丑不拉几的，真让人讨厌！
那天我看见阿娘打扮得极好，高高兴兴地去找刘荣的母妃，回来的时候却是十分愤怒。
我没有见阿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砸碎了好几只琉璃盏，推翻了寝宫里梳妆台。
我有些不知所措，扯了扯阿娘的袖。
阿娘抱着我，跟我说：“娇娇，阿娘定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我知道阿娘还有句没说出来的话。
刘荣他若不肯，这位子换人也是一样的。
我摸着阿娘还有些因为气急余威而微微发抖的手，我撒娇道：“阿娘最疼我了，我都想不嫁人了。”
阿娘抱着我，让我坐在床沿，语气突然坚定起来：“阿娘不能一辈子陪着娇娇儿，娇娇儿是要嫁这天下最威风的男子的。”
我忍住心里泛起的异样，阿娘会离开我？那是不是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会离开我？我什么都没说，我抱着阿娘，紧紧的想抓住一切。
会，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吧？
02
那是一个黄昏，想来那天天气不燥不热，风里却是有着期盼的气息，是风带来喜悦的感觉。
阿娘把你抱在怀里，打趣到：“我们彻儿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啊？那群宫女儿喜不喜欢啊？”
你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这举动自然逃不过阿娘的眼，阿娘半试探半玩笑的指着我：“娇娇儿呢？彻儿喜欢吗？”
你眼睛里闪烁着光，那么小小的人儿却郑重其事地说：“我若能娶得娇娇，我一定要修一座金屋，将娇娇长长久久的留在我身边。”
我有些惊讶，小小的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可是比你大了十二岁！我一改常日跋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你，刚好对上你的双目。
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第一次被除了阿娘和舅舅以外承诺如此郑重珍重的话语。
我不再言语。
我的阿娘和你的母妃却是很高兴，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地溢出来。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那时候眼里的光，是对我，还是那场和我阿娘的交易。
阿娘那天饮了很多酒，阿娘很高兴，从没有见阿娘这么高兴过。
阿娘说：“娇娇儿，你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想，是的吧，那样我也会很快乐吧。有阿娘，有舅舅，有太后娘娘，还有你。
03
果然那天过后没多久，在阿娘暗中的推波助澜下：
原太子刘荣被废，刘彻新封太子。不日便迎娶皇上的外甥女儿。而我就这样成了太子妃。
而后，太子继位，不言而喻，我便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
你真的为我修了一座金屋。
那几年，你对我是真的很好，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玩意儿都搜罗出来给我，我的生活习惯还是跟未出阁一样自由。
你把我视为珍宝。
我喜欢听你唤我娇娇儿，你的声音不似以前那么软，更有些坚定的意思。
你喜欢唤我娇娇儿。
你是我的彻儿。
你对我的宠爱，令人瞠目结舌。一时间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流言四起。我不为以然，我以为你与我同心。
或许那几年你真的爱过我，或许你也真的想爱下去。
04
我还是那么嚣张跋扈，谁叫我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叫我的阿娘能翻云覆雨，谁叫你将我宠得无法无天。
可是我也有怕的，阿彻，我怕。
你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进宫的女子跟初绽的花似的美丽，而我，我老了。
我会老的啊。
我们还没有孩子。你那么宠我，你夜夜临幸我，我还是没能给你生一个孩子。
我更加喜怒无常。
我也能看到你的无奈，尽管这样你还是安慰我：“娇娇，我们会有孩子的。”
你抓着我的手，你没发觉，你的言语间，多了些敷衍。
我只能悄悄吞下流泪，那些宫女太监会笑话我的。
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老天嫉妒我前半生太过顺利了。
我想不通，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阿娇，也会有恐惧。
我怕极了，于是更加得寸进尺地收拾你那些后宫女人来掩饰我的不安。我是谁啊，我是陈阿娇啊。
善妒的罪名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阿彻。
你来我这儿的次数能瞧见的减少。
我听着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我摔了一件又一件你赏赐的首饰，你还是没来。
你召其她女人侍寝，你跟阿娘吵架了，你在朝上大发雷霆，有人说，你龙体有损所以久久无子嗣，也有人说你靠女人才到现在的地位。
阿彻，你好像很在乎这些流言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东西结了冰，你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明澈。
05
直到，直到听到，卫子夫有喜了。
你才又生出了跟当年说娶我的那样高兴的笑意。
你终于要有孩子了。
阿彻，你们终于要有孩子了。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除了害怕，更多的是难过。
你看不见我的夜夜不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等一个人从天黑到天明，独自吞泪的酸楚。
莫过于心死。
阿娘慌慌张张地来我的寝宫，阿娘说不能让卫子夫的孩子出生。
我害怕了，我问阿娘：“我们能不能不这么做，我以后也会有孩子的。这是阿彻的第一个孩子，他会恨死我的。”
阿娘说：“娇娇儿，傻孩子。这皇宫里哪有真心啊。刘彻不是以前的刘彻了，他早晚会对阿娘下手。雄鹰怎甘俯卧在羽翅之下。你毁了她的孩子，彻儿就会跟从前一样宠你爱你，视你为珍宝。阿娘有个西域的法子，你这样做......”
他会回心转意。他会视我为珍宝。
我想，会的吧。
陈阿娇，不会的。
06
事情终究是被发现了，这天来得太快了。堂堂皇后竟然使用巫蛊之术去对付怀了孩子的宠妃。
我知道，在那个木扎小人被搜出来的那一刻，我的皇后之位，走到尽头。
我看着你冰冷的眼神，莫名想笑。曾几何时，你说，娇娇儿，我会永远爱你，你要长长久久的呆在我身边，在这个金殿里。
我有些累了，刘彻，我好累啊。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这样也好，剩余的时间，我可以慢慢回味我的少年郎。
回想过往，我会不会只是你帝王之路上的一场交易。你刘彻，到底有没有真真切切地喜欢娇娇儿。
不想了，想累了。
我虽然被废，被永远困在这长门宫，吃穿用度还是与往常无异。
我想，这是你最后的可怜罢。
07
我后来见过你一次，你挺拔的背影在院里伫立着，有帝王的落寞。我第一次没有去抱你，我唤了句：“彻儿。”长期不说话，我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我感觉你身影震了震，你没有回头。
过了很久，你才开口：“没有你与你母亲，朕，也是会当皇帝。”
我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彻儿如此聪慧机敏，应当是你担重任。”
你好像有些惊讶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没回头。
“彻儿如今，找我有何事？”
你似乎在思索，过了好久，才听到你的声音。反应过来你已经离开了。
“娇娇儿，是朕不好，可朕不能回头了。”
我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苦苦的，然后慢慢变成抽泣，最后，是长门宫里外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无人理会。
彻儿，娇娇如今要长长久久地呆在此处了。
这是你一开始就画的牢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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