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孙大宝所在的小学附近新开了一家德克士，不少同学放学之后都会拉着家长在里边饱餐一顿，孙大宝也想去吃一次，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让妈妈带他去吃一次。
下午放学，学生们络绎不绝走出校门，德克士就在校门斜侧面，孙大宝不经意走到德克士门口，隔着窗户看见里面好多同学手中拿着精致的食物，在父母面前露出满足的微笑。
“咕噜。”孙大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大宝。”妈妈来了，隔了一段距离在校门口向孙大宝挥手。
孙大宝留恋的看了一眼德克士，脸上挤出微笑往回走去。
“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妈妈轻轻摸了摸孙大宝的头，微笑着问。
“有，整天都在好好学习。”孙大宝点头，认真说：“老师又表扬我了呢，说我是家里的骄傲。”
妈妈开心的笑了，捏了捏孙大宝圆圆的脸说：“大宝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孙大宝很开心，但很快想到白天自己定下的目标，支支吾吾开口：“妈妈…那个。”
“那个…我。”大宝撇了一眼德克士的大门。
妈妈看到了孙大宝的小动作，脸上有些犹豫，看着店铺里满满的人群，妈妈看了看孙大宝，脸色愧疚，好一会妈妈脸色变得坚定起来。
她蹲在地上，双手捧起孙大宝的脸，微笑道：“大宝这么乖，今天妈妈奖励大宝吃德克士。”
“真的吗？”孙大宝不可思议的看着妈妈，瞪大的眼睛里满满的光芒。
长这么大孙大宝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今天他才知道，同学们平时吃的那个比馒头更胖的包子叫汉堡包，那个纸盒子里装的一根根的长条叫炸薯条。
妈妈买了一个汉堡和一盒薯条，孙大宝嘴里的口水已经汇成小溪，但他还是把第一口留给了妈妈。
妈妈含笑摇了摇头，轻轻道：“妈妈不饿，大宝快吃。”
孙大宝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开吃，抬头的时候，两盒食物已经吃光，孙大宝把手指舔了又舔，把包汉堡的纸舔的精光，薯条里的两袋番茄酱吃了一包，另一包孙大宝牢牢保存。
妈妈一直在看着孙大宝，脸上带着微笑，笑着笑着泪水突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孙大宝抬头时妈妈仓促擦掉眼泪，笑着问：“大宝，好吃吗。”
孙大宝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张大嘴说：“简直太好吃了！”
2
孙大宝家的房子大概有三十平米，一家四口住在里边，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两岁的弟弟。
弟弟胖嘟嘟的，小脸跟孙大宝一样圆圆的，整天眯着小眼睛，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时常把自己逗的哈哈大笑。
“二宝，我回来了。”孙大宝进了家门一把抱起弟弟，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调皮的说：“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弟弟的两只小胖手捏住了孙大宝的圆脸，揉来揉去，把孙大宝弄得挤眉弄眼，一会鼻子大，一会眼睛小，孙大宝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孙大宝把省下来的番茄酱拿出来，撕开封口，喉头翻滚，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小心翼翼伸到弟弟小嘴前，弟弟小脑袋一挺，立马叼住，像吃奶一样允吸，渍渍出声。
孙大宝看着弟弟，脸上不知不觉挂着微笑，他摸着弟弟的头，轻轻说：“以后我一定让你们天天都能吃到德克士。”
孙大宝的爸爸是个工人，一年前上班不小心摔伤了腰，不仅失去了劳动能力，平时也只能躺在床上。妈妈是一名教师，爸爸出事后为了照顾一家人只好辞了工作，每天洗衣做饭，除了照顾弟弟还要照顾爸爸，所以孙大宝一直都很懂事。
本来孙大宝家算得上是小康家庭，这也是弟弟出生的条件，出事后，一家人没有了经济来源，作为老师，妈妈在一整天的劳碌之后还要去做两个小时的家教，并且以此来维持全家的支出。
妈妈整天都很劳累却坚持每天晚上放学接孙大宝放学，这让孙大宝觉得很幸福，至少与之前相比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冷落。
妈妈做好晚饭，匆匆吃过，在爸爸落寞的注视下赶着去做家教，孙大宝放下弟弟，安静的把用过的碗筷洗干净，然后开始完成自己的功课。
家中唯一欣慰的地方就是孙大宝的学业，从一年级开始，孙大宝便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每个教过孙大宝的老师都免不了由衷的赞叹。
3
几年后孙大宝顺利完成了初中的学业，高二下学期，一所名牌大学发来邀请函，提前破格录取孙大宝，全校师生得知了这个消息都觉得震撼，在这个小城市里这种事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
孙大宝也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吃惊，几年下来孙大宝超过了妈妈的身高，因为长久的劳累，妈妈衰老的很快，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白发，腰也开始佝偻。
看着妈妈，孙大宝常常咬紧牙不让泪水流出来。
“大宝，你不愧是爸爸妈妈的骄傲，真厉害！”妈妈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轻轻摸着孙大宝的头发。
“妈，这个学我…我不想上了。”孙大宝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太累了，这个学校每年要花上万元，我不想看你再操劳下去，我要去赚钱。”
妈妈的眼睛暗淡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叹了口气摸着孙大宝的头道：“你好好上学就是对妈妈最好的报答，学费的事你不用管。”
“可是。”
“没有可是。”妈妈推开门走了出去。
弟弟走了进来，圆圆的小脸和几年前的孙大宝一模一样。
“哥哥，你多会带我去吃德克士啊。”
自从上次吃过德克士以后孙大宝再没有去过，但是弟弟却牢牢记住“德克士”三个字，几年来时常说起。
弟弟已经七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却迟迟没有入学。
母亲衰老的很快，体力已经严重跟不上了，家教的工作干的越发吃力，好几次在上课期间睡着了，家长知道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妈妈却很难过，为自己的过错而伤心。
“二宝不要急，等哥哥赚了钱就带你去吃。”孙大宝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捏了捏弟弟的小圆脸，“到时候让你们天天都吃，吃个够！”
放暑假的时候孙大宝碰上一家建筑工地招人，孙大宝成功应聘成为一名搬砖工人。
“不准去！”妈妈语气坚决。
“我工作一个月最少可以赚三千多。”孙大宝没有放弃，努力说服妈妈：“而且我这么大了应该去做些工作，大学里对个人的工作能力也很看重。”
“不管赚多少钱你都不能去工地搬砖！”妈妈声音高亢，多年来第一次失去了脸上的笑容。
不容孙大宝多说，妈妈夺门而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爸爸和弟弟听到声音一齐回头，孙大宝叹了口气，跟在妈妈身后也出门了。
“二宝，照顾好爸爸，我一会就回来。”
“知道了哥哥。”弟弟乖巧地点了点头，圆圆的脸蛋跟着抖了抖。
“小心啊大宝。”爸爸目光中露出担心。
孙大宝点点头，走了出去。
4
第二天清晨，妈妈起的大早，为孙大宝提前准备了旧衣服和鞋子。
“昨天是妈妈不对，妈妈太自私了。”
“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跟你商量的。”
孙大宝长的很壮，比妈妈高了一个头，妈妈抬起胳膊摸了摸孙大宝的头笑了笑道：“你长大了，是时候去自己闯荡一下了。”
工地上的劳累是孙大宝不曾体会过的，中午的太阳像个火炬，孙大宝感觉四周的空气都燃烧起来，透明的火焰泛起波纹，一点一点把人烤熟。
皮肤上像装了抽水泵，体内的水分以汗水的形态喷薄而出，很快孙大宝就感到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孙大宝拿出妈妈准备的绿豆汤，一饮而尽。
孙大宝干的很卖力，一个假期下来赚了五千多，人黑了一圈，眼睛闪着光，整个人朝气蓬勃。
妈妈摸了摸孙大宝的头，眼里满是骄傲，今天她就要送儿子去外地上大学，要很久都见不上儿子，她心中有些伤感，但想起儿子光明的未来，她心中又激动起来。
孙大宝拿了一万块钱，有五千是妈妈早上给他的，他不知道这钱从哪来，妈妈也没有告诉他。
火车站前，孙大宝终于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看着妈妈瘦小佝偻的身影，心中一阵阵心痛，他抱紧妈妈，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牵着她的手走过城里的每条街道。
今天妈妈带着孙大宝去了德克士，那家店已经很旧了，但还开着，汉堡薯条，妈妈还是笑着坐在那，不同的是今天有两份，弟弟也在。
“上车吧，去了外边好好照顾自己。”妈妈摸了摸孙大宝的头发，擦干他眼角的泪。
在车窗上孙大宝看见妈妈的笑容，他想起了小时候吃德克士那天妈妈也是笑着看着他，他明白了，只要看见他妈妈就很开心。
5
孙大宝是半个学期后回来的，他接到通知，母亲去世了。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倚在床上的爸爸，爸爸目光呆滞，眼睛通红，看到他进门木然点点头，眼泪又滑落下来。
他看到了妈妈，四十多岁的妈妈看着像六十岁，头发灰白，脸上皱纹密布，但是妈妈的脸很安详，嘴角上扬，生命凝固于一个微笑，也许最后一刻她还在想着心心念念的儿子。
孙大宝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感觉，妈妈是累死的，孙大宝回来前已经走了，他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爸爸说：“你妈最后的一句话是希望你能好好上大学，将来出人头地。”
孙大宝没看见弟弟，爸爸告诉他弟弟的学费无力承担，妈妈把弟弟送到了别的人家，孙大宝上大学的学费也是这家人出的。
孙大宝感觉胸口发堵，却哭不出来，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那家人只有你妈知道，别人她都没告诉，她就是怕你去找弟弟回来。”爸爸说：“那家人答应，二十岁以后会让你们兄弟相见的。”
孙大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当下该做的是让妈妈入土为安。
孙大宝回来半个月，说了不到五句话，只是静静的送走了妈妈，直到最后一刻，他趴在妈妈的坟头终于失声痛哭。
他把脸埋在土里，泪水溅在土上化成泥，孙大宝满脸都是泥。泪水划过，留下两条泪痕。
后来孙大宝回到学校继续上学，妈妈走了，他不能让妈妈的遗愿落空，他要把这个学好好上完。
每隔一段时间那家人都会定期打钱，这钱孙大宝用来照顾爸爸，课余时间孙大宝找了很多兼职，竭力负担了自己的生活费。
他有一个期待，期待和弟弟见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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