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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悦阁与别山举水文学交流群的联合征文‖假如时光倒流,我不会选择救

成悦阁与别山举水文学交流群的联合征文‖假如时光倒流,我不会选择救

作者: 临溪为砚 | 来源:发表于2018-05-18 10:32 被阅读916次
    成悦阁与别山举水文学交流群的联合征文‖假如时光倒流,我不会选择救你

    文/临溪为砚

    1.

    深秋的风,带着微凉,预示着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最冷的日子正在渗透。

    忽然,想起萧红《生死场》里的一句话,人生如万物,熬过了冬天的就能看见春暖花开,熬不过的就归于尘土,而我的外婆连去年的秋天都没能熬过去。

    她独居乡野多年,在一个秋风扫落叶的下午,忽然脑溢血发作倒地不起,送入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意识。

    当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时,她全身上下已插满了氧气管,胃管,尿管,还有很多我说不出名字和用途的管子,手脚在空中不自觉的抽搐着。

    医院给出了两个治疗方案:

    一:开颅,把脑内的淤血取出来,可外婆已经八十四岁高龄,开颅之后苏醒的几率不到5%。

    二:拔掉各种管子,让她自然死亡。

    以舅舅为首的“孝道派”,坚持要让外婆动手术,理由是:“不可能见死不救吧!这可是亲娘啊!”

    以哥哥为首的“理性派”,建议放弃治疗,因为外婆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开颅的罪,毕竟医生说手术后最好的结果也是瘫痪。她那么一个洁癖的性子,如果大小便失禁,吃喝拉撒都要假手于人,到底是在救她,还是在害她呢?

    哥哥的话,激起了舅舅们的群怒,他们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禽兽不如,不是个东西!”

    其实不是哥哥无情,而是我们家早在十年前就做过一次孝道与理性的抉择。那一次,我们选择了孝道,却将我的父亲推进了人生的深渊,我们全家的命运也就此颠覆。

    2.

    在车祸之前,父亲在我心里,就像是一座山,靠着他可以遮风挡雨,爬到他肩头可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母亲怀上我的时候,计划生育正严,父亲为此革除了公职,开除了党籍。可在产房门口,掀开包布见到我的第一眼,他兴奋得想捡了个宝,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说:“闺女好,好闺女!”

    一岁那年,因为家境潦倒,奶奶病重,父亲无奈将我寄养到了远房姑父家。哪怕路途遥远,他每个月都会瞪着脚踏车,来看我几次;哪怕穷得叮当响,他不忘给我买点解馋的零嘴。

    其余的日子里,他就拼命干活,拼命赚钱。母亲说:“那几年,我们种了十几亩的莲藕,你爸爸没日没夜泡在淤泥里,债还清的第一天,就把你接回来了。”

    六岁那年,因为贪玩我一脚踏空踩进了开水壶里,当时左脚就烫得惨白。父亲抱着我辗转各大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建议截肢”。在武警医院的办公室里,他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下来给主治医生磕头,求他救我。

    十四岁那年,中考的数学难倒了我,怎么看书也不会,怎么努力也不及格,那种竭尽全力却仍然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我一度十分自闭。有一天夜里,我起夜上厕所,看见父亲正戴着老花眼镜研究我的课本,一个月之后,他成了我的辅导老师。

    他教题不是只告诉我答案,而是让我自己去想,我实在想不出了,他就旁敲侧击的引导。用他的话说:“我只是给你点了盏灯,路还得你自己走。”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家寄宿,父亲扛着行李一路送我到学校。我铺好床,他帮我买好日用品,那一天他一反常态变得像母亲那么啰嗦。我替他买好车票走出来的那一刻,看见他在墙角抹眼泪。后来,我偷看他的日记,那天,他写下了:“我的小棉袄,怎么突然间就长大了。”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大学,那时他已经出了车祸,全身瘫痪了,家中负债累累,就连年夜饭都是别人家办丧事留下来的一碗扣肉。可是,他执意要我推着轮椅,挨家挨户的去亲戚家里借,他那副强颜欢笑,低三下四的样子,现在想起来眼泪还不自觉地往下掉。

    父亲对我影响最深还是他的格局,他总说:“人生在世要想活得畅快,只有十个字“小事别计较,大事别糊涂!””这些年,关于我和哥哥平日里的芝麻小事他从来不管不问,都交给我们自己去解决,只有几次升学填志愿,父亲才出来掌舵。小时候不理解,总觉得他不负责任,后来才知道,我们身上的独立,果断就源于这份家教。

    他是村里第一批大学生,却因为我一辈子留在了农村,身体虽然被桎梏,心却一直在路上。虽然是理科生,但是父亲酷爱读书,也爱写字画画。他与我们相处更像是朋友,说话做事总是带着商量的口吻。所以他从不逼我们看书,他总说:“读书和生孩子一样,要顺其自然!”

    如果不出意外,父亲老了一定是一个“青松明月下,古茶伴稀月,”的气定神闲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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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可惜,命运的风云诡谲,从来不如表面看的这般平静无波,它总趁着人们不防备的时候,给我们以迎头痛击!

    我永远忘不了2008年3月14日的那一天,我从班主任口中得知父亲出了车祸,我发疯了一样地从学校冲到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他最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他已剃成了阴阳头,又粗又黑的尼龙线穿过了雪白的头皮,留下了一道道血咖,麻药未醒,他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医生将我叫到办公室,我第一次觉得白色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颜色,白大褂,白墙壁,白床单就像是一步即将进入高潮的恐怖片,医生像个冷血的无情的法医,对我公布检查的结果。

    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才说:“你父亲现在是脊柱神经完全断裂,身上多处擦伤割伤,现在动手术的话可以保命。但是,我得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自理,甚至不能站起来了,因为这个病的特殊性,他的后半生会十分痛苦,你们要慎重考虑一下!”

    年轻的男医生并不知道,他的告诫在多年的生养之恩面前,是微不足道的。我和母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同意了动手术,用她的话说:“只要你爸活着,我们一家人就完整了,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至于,手术之后的事情,我们来不及去多想,当时真是感性过了头。手术只是一时的事情,术后才是真正要面对的难题,竟然就被我的孝道完全忽视了。

    现在想想,我们哪里是救了父亲,分明是找了个机会将他慢慢凌迟!

    出院之后,奇迹没有发生,父亲意料之中的瘫痪了。

    因为四肢无法动弹,他的肌肉开始萎缩,每天夜里一躺到床上,四肢就像癫痫发作一样开始抽搐,那种惊人的张力,几乎要把床板打穿。我几乎整夜都能听见父亲痛苦地哀号,除了坐在身边陪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世界上最痛心的事情,不是你对他的痛苦后知后觉,而是你眼看他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

    因为大小便失禁,他只能穿开裆裤,套上输尿管,将自己最隐私的器官示于人前。饶是这样也会有意外,有一次我推他去邻居家串门,输尿管漏了,父亲瞪大眼睛,惊慌地的向我求救。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那种羞耻感,让他再也没有出过门。

    因为四肢不受控,他连最简单事情都做不了。有一回,我在房里陪儿子午觉,忽然听到他焦急地喊我,我以为是他摔了或者是撞伤了。他只是愤愤地对我说:“你快帮我打死这个蚊子,咬了我好久了,哎,气死人啊!”

    我看着他手臂上凸起的大包,强行将眼泪咽了回去,让我怎么去相信,我曾经顶天立地的父亲,居然连一只蚊子都对付不了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受小孩子的欺负,附近的调皮的孩子知道父亲光嘴上厉害,根本动不了。就经常跑到家里来抢东西,抢了就跑,孩子跑远了,父亲伏在轮椅上骂着骂着就哭了。

    最可悲的是,他的格局越来越小了,他不再爱看书,他是兄弟姊妹里读书最多的,也是过得最不堪的,他将所有的愤恨都归咎为“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再关心国内外大事,偶尔看电视也与妇女爱好的趋同;他不再爱干净,一到夏天输尿管漏出来的骚味儿混杂着周身的汗味,腻味,就像变质了的猪油,放在了马桶边;他开始沉溺于街坊邻里的丑事,因为要和来看他的人有共同话题。

    常年疾病让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每天都为会了小事对我们破口大骂,他甚至开始拿残疾当特权,认为他有病,我们都得无条件包容他。

    为此,一向和和美美的四口之家,现在越来越多的是恶语相向,暴力,侮辱,讽刺,这些我们不擅长的东西,渐渐成了我们彼此伤害的利器。

    他从一座山变成了小丘陵,地势越来越低,眼界越来越浅,也许有一天他会夷为平地,彻底活成他讨厌的样子。

    每当万家团圆时,就是他最孤独的时候,照顾他的母亲不得不回娘家陪外婆过节,子女们也各自有了家庭,不是每一次都能顾及到他。

    有一年端午,我留下来陪他过节,饭后,他忽然对我说:“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

    我怕他多想,连忙宽慰,说:“你放心,你不是我们的负担!”

    他艰难地苦笑着:“我不是负担,我是毒瘤,长在你们中间,流脓化水的恶心着你们。”

    我读了那么多书,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十年伤病,我看着他从年富力强到日渐枯槁,从精神上的富翁变成了贫民。

    粗俗,赃乱,暴躁,无望这些名词交杂而生,成了他后半生的全部。

    4.

    父亲说得对,他的一场病,改变了几个人命运。周围的人看我们的眼光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同情,我们都变得不爱出门了。

    母亲比父亲大三岁,年过花甲的她每天还要早起给父亲按摩锻炼,十年劳苦,落下了一身的伤病。我和哥哥心疼她,执意要请保姆,她因为心疼钱,坚决不同意;我们又提议送父亲去敬老院,他哭天抢地,生怕我们把他遗弃了。

    自从父亲病起,母亲就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她原本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斑纹,不是晒斑,是泪斑,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哭出来的。原本乐观的她,现在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天天在坐牢!”

    哥哥因为父亲几次手术,债台高筑。生性要面子的他,靠扫马路读完了大学。毕业之后,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还清了债务。在此期间,他节衣缩食,不敢乱花一分钱,好几个春节都漂泊在外,有家不能回。

    而我呢?

    千辛万苦读完了大学,因为担心父母的身体,找了一份离家近的工作。从此,我的周末就是回家替换母亲,给父亲锻炼,洗澡,陪他散步,喂他吃饭。因为他要抱上轮椅,我练就了一身的肌肉,老公第一次见我抱起一百四十斤的父亲时,惊得红了眼眶。

    近十年,我们全家的生活重心都是父亲,因为他的病我们都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如果所有的付出,能换他安享晚年,我们当然毫无怨言。可是我们用尽全力,也没有看见安和享,只看见了痛苦与绝望。

    当年我们苦心孤诣的“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是我们却很多年不曾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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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经过近十年的反思,我终于明白了,如果注定不能让他有尊严的活下去,让他有尊严的死去,才是真正的“孝”!

    如果时光可以快退,让我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回到那张决定父亲后半生的A4纸面前,我一定不会再同意手术。没错,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从我身边离去,我的心痛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平的,但是要我日复一日地看着父亲日渐萎靡,自甘堕落,于我而言却是更深的罪孽。

    如果父女之间是一段故事,故事不是越长越好,而是留有遗憾最妙!

    世间的一切都是对立的,有悲就有喜,有善就有恶,有生就有死。生是无数个偶然造就的,而死却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遗憾的是我们都习惯性的为忽如其来的生而欣喜,对于命中注定死却很难坦然接受。

    我们家的问题不是个例,随着中国逐渐步入老龄化,越来越多的失能,失智老人将面临如何生死的抉择?

    中国的孝道是一把重重的枷锁,慈乌反哺,卧冰求鲤的故事总在提醒我们当父母生病时,应该要想尽一切办法,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也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注定了很多病是无药可救,无药可医,让气若游丝的父母插上各种医用药管,做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究竟是“孝”还是“虐”呢?这需要我们用理性去权衡,而不是用感性是决断。

    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更多时候我们不是在救父母,而是为自己求个心安理得,我们都害怕道德的批判。至于父母该如何承受,是排在心安理得之后的。

    这是一种可怕的本末倒置,我们都要学着改变,学着接受全新的生死观念,如果一个人不能行动,不能饮食,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于他而言,用尽医疗手段不过是子女在联合医生凌迟他的身体,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愿我们的孝心,都不要成为父母自然死亡的阻力,或者我们都要做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生命形式的转换。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放他走吧!你想他时,就抬头看一看夜空,最亮的那颗心其实一直都在。

    成悦阁和别山举水文学交流群联合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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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朱雯萱:文章让我想起父亲,直到现在不敢举笔,太多痛苦埋在心间。他高血压晕倒在病床躺了一年零一个月,一切历历在目。眼看他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
        临溪为砚:@李沐兰 是啊,病痛的折磨最可怕就是日复一日没有尽头,也无能为力
      • 安落汐:尊重生命个体,然后每个生命有尊严地活着
        临溪为砚:@安落汐 我也是这个意思,真正的豁达是看破生死
      • 梅花映雪:与其让他没有尊严痛苦地活着,不如让他有尊严地死去,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当你面对那种永远的失去,也是一种无可代替的痛苦和遗憾。
        临溪为砚:是啊,命运把我推到这一刻,两边都是悬崖
      • 蓝蓝的子夜爱在阳光:👍👍👍🌺🌺🌺🌺🌺
      • 如玉心:好震撼的故事!
        临溪为砚: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也不能重来
      • 木子李维明:我觉得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懂得你父亲的痛苦,但我还是固执得认为,他还活着,这就是一种幸运。
        临溪为砚:有时候也会这么想,只要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 月舞倾城:文章细腻感人,看得心里好痛,致敬伟大的父亲!🙏🙏🙏🍎🍎🍎🌺🌺🌺
        临溪为砚:@月舞倾城 可惜没有奇迹
      • 海燕麦萌:唉!我奶奶临死前痛得叫我父亲拿剪刀剪她喉咙。可是……😂😂
        海燕麦萌:@临溪为砚 是啊!生不如死!
        临溪为砚:@海燕麦萌 这种痛苦,只能用死来解脱了
      • 穿越人生:文章写的真好!好长时间没联络了!
        临溪为砚:@穿越人生 是啊,最近在写系列
      • 豆豆汪宝:如果当初做出另一种选择,也许现在的想法又不一样了,看开就好:pray:
        临溪为砚:@豆豆汪宝 是啊!如果选择放弃就是自责
      • 幼稚着我的幼稚:哎……,真的是一个难以决断的矛盾体!好心痛你,抱抱!🙏🙏🙏🙏🙏🙏
        临溪为砚:@幼稚着我的幼稚 最怕这种情况了
      • 诗酒花茶仗剑走天涯:怎样都是痛,如果当初选择不救,可能一家人的生活现状都会更好些,但一定也会后悔,好像父亲的生死是自己一念之间决定的,会后悔没坚持让他活下来,看不见术后漫长生活里的痛苦,就一定会执着于没有救他,会幻想着如果救了也许会有奇迹,会一天天好起来……没有后悔药,接受自己的选择,接受生活的苦痛,经历过这些的人,对生死有了更深刻的感悟,诚如这篇文字
        临溪为砚:@临溪为砚 其实诚如你所说,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怎么选都都遗憾,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临溪为砚:真正的豁达是看破生死,也懂得生命的意义不在躯体之内,而在意念之外!
      • 已申请销号:开颅?好怕怕啊!安乐死多好啊!中国却不允许……唉!
        临溪为砚:我老公后来说,他爷爷就是开颅之后痛死的,很可怜
      • 丛铭:哎,说实话,有的时候安乐死是很人道的,只怕被人利用
        临溪为砚:我也觉得是,有时候留下来一条命也是活受罪
      • 洪一念:还是觉得你们的决定是对的,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我们有办法去拥抱他,去孝敬他。如果人走了,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心里的酸楚不会比现在的内疚强多少。
        临溪为砚:是啊,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早知道是现在这样就不会那么选择,但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 临溪为砚:为人子女,我们都不愿意父母离去,却也不得不面对,让他们怎么死去,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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