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5 金银花

乡关何处5 金银花

傍晚回家，经过小区中心广场时，突然清香扑鼻，那是儿时就熟悉的一种清雅之香，驻足寻觅，发现在东边那栋楼的转角处，一株金银花蓬勃着，藤藤蔓蔓都缠绕着栅栏，白色的、黄色的花朵，还有花蕾，在片片绿叶的簇拥下，在风中，快乐地舞蹈。

刹那间，我也快乐起来，在外一天的奔波和劳累，烟消云散。

这个季节的家乡，金银花也在河边、竹园边、田边、地坎上、山脚下恣意地盛开吧，一定是的。于是，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着儿时与金银花有关的画面。

暮春至初夏时节，放假时我和小伙伴们的身份就从学生变为放牛娃，牵着牛出栏到田头地坎吃草时，若遇到金银花，就会把牛绳拴在杂草上，以免它乱跑去偷吃庄稼。然后，我们放心地去摘金银花。

所谓摘，其实是把金银花的藤一根根折断，捆成为一捆，等牛吃饱牵牛回家时，再放在牛背上，或是我们自己背着回家。

到家后，拿一个竹筛，我和母亲或是姐姐们会把金银花一朵朵地摘下，晒干，再拿到镇上去卖。如果遇上雨天，为了防止刚刚摘下的金银花腐烂，母亲就会把锅洗干净、烧热，灭掉灶里的火后，把金银花均匀地撒在锅里，慢慢地炕干。

炕金银花是个技术活，锅烧得太热，会把花炕糊，这样的花容易碎，也没有卖相，打不起价钱，等于白耗功夫；锅的热度不够，炕不干，金银花因为水气重，也会发霉、腐烂，同样是白辛苦一场。

母亲心细，锅的热度总是掌控得恰到好处，炕出的金银花颜色几乎没变，看上去依然鲜活，香气也没有散发，这样的金银花拿到镇上，自然是上等价钱，每每卖得三、五块，作为对我的奖励，是可以在镇上买一个绿豆粑或是油条解馋的。（那时候，能够到镇上去买一个绿豆粑或是油条吃，大概相当于现在满足了娃去上海迪士尼玩一趟的兴奋性、重要性、必要性）

儿时，金银花于我，不仅仅是可以摘下卖几块钱补贴家用，换来美食，更是心里最圣洁的花，每次背回金银花藤，我都会选择几根花多藤壮的留下，找个空酒瓶灌满水，把藤插进去，放在春台上，于是，在满室清香中，不再嫌弃自家是土坯房，不再抱怨摘金银花时的辛苦；不再怜惜被荆棘划破的手、脚。

成年后来到北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金银花于我，只是快乐中又有一丝苦涩的回忆。

2003年非典肆虐时，突然收到大姐从家乡寄来的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是二两左右的金银花，我给大姐去电话，告诉她我有各种茶喝，不用她辛苦寄金银花的。大姐解释，她是听人讲北京和其他大城市的板蓝根都卖光了，而金银花有很好的清火、去热、解毒的功效，所以她就摘了些炕干给我快递来，让我每天泡水，家里人都要喝，以抵御非典。

挂掉电话，有泪涌出。

原来，大姐一直挂念着我们，平常不轻易表露，而在非典这个非常时期，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所有的担心也只能用那包金银花来缓解。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什么叫血脉亲情！

今天，母亲和大姐早已离开我们，金银花也在我的生活中成为稀有品；

今天，再也没有人催我去摘金银花；

今天，再也没有人给我寄炕干的花朵；

今天，我也几乎不喝金银花茶；

今天，我却在这爬满金银花的栅栏前，想起我的母亲、大姐。

初夏的风吹过，金银花继续不知疲倦地舞蹈着，绵绵不绝的清香中，一滴泪落入尘土，又被风干。

照片拍摄于今天19：1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