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铭   /   文

01

第一次去小苍蝇馆里吃东西，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不过饭菜与我，只是填饱肚子的食物罢了，小馆子和大饭店没有什么区别，清粥小菜也好，大排筵宴也好，我不在乎在哪里吃，吃的什么，只求吃饱就好。

很多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小馆子，说它的饭菜真的很能满足你的胃口，那里的老板娘兼大厨有着爽朗得性子，不管多忙，都笑意盈盈地迎来送往，天大的急事，在这里都不是事儿了。

到那里吃饭的人，大多都是熟客，再或是口耳相传，慕名而来的饕餮们，他们在意的，是饭食的味道，而不是其他外在的东西。

据说，小馆子里经常是人满为患，认识的不认识的拼成一桌，人再多的时候，还有不少都端了碗筷，直接到馆子门口吃的，尽管如此，去那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我来到这家小苍蝇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但里面还是坐了满了食客，幸好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空位。

抬脚走过去坐下，热情的老板娘贯口儿似的爆出一串菜单名，眨了眨眼，说实话，有点儿蒙，其他的全没记住，只好随口点了个清炒西兰花、水煮肉片和一碗米饭。

老板娘并没有因为我随便点菜而转变面孔，笑意不减地喊了声：“清炒西兰花、水煮肉片、一碗米饭，客人稍等，马上就好哦，旁边有水，客人请自取。”说着话间，人已经闪入后厨忙活起来了。

我起身倒了杯水，慢慢地喝了两口，开始打量这个小苍蝇馆。

02

这家小小的苍蝇馆子坐落在一条小巷的深处，小巷深邃而久远，两面歪斜的矮墙夹着一条青石板的羊肠小道。

矮墙是老旧红砖砌成的，经过年月的洗礼，现在每一块砖石都随心所欲的歪斜成自己喜欢的姿态，似倒非倒，让路过的人都感觉到胆战心惊。

青石板路也皲裂成龟壳儿的感觉，人走在上面都要小心翼翼地，一不小心就有了坐船的眩晕感。高跟鞋的女子们更是轻抬脚，小心放，不仅怕崴脚，更是怕鞋跟儿留在这里作纪念。

这个据说口味很好的小苍蝇馆就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地方，当然了，这小馆子也和这墙，这小路一样具有沧桑的美感。

五六十年代的砖瓦房，只有耳房的大小，和那羊肠小道似的狭长，只能勉强摆开四、五张桌子，即使如此，在这里吃饭的人也是你肩碰我肩，里面的人想出去，就得劳驾周围几个人起身。

小馆子里白石灰的墙面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太多的油烟沁入墙内，让墙面充满了抽象艺术。这简陋的小苍蝇馆，吝啬得连桌椅板凳都很老旧，木头的凳子和桌子，因着长久的使用而被磨得发光锃亮，有点儿包了浆的感觉，腿儿也长短不齐，坐在上面还一摇一晃地。

03

老板娘风风火火地端上了清炒西兰花、水煮肉片和一碗米饭，“哐当”一声砸上桌子，喊了声：“菜齐了，慢用！”又转身收了一个食客的饭钱，再招呼新来的客人做好，并开始重新报菜名。

面前一大碗米饭，真的很大，碗整个扣过来，足以装下我这张大脸，上尖儿的米饭，松软喷香，冒着清甜的热气，凭想象都能感受到它的美味。

西兰花也是大盘子盛的满满当当，清亮如碧玉般，无需刻意的摆盘装饰，就那么随意得堆砌着，夹起一小块，入口脆爽却不生涩，咸淡也正好，吃起来很能满足口腹。

再有点费劲地将一锅水煮肉片挪到眼前——真的可以按锅算，巨大的海碗，是米饭碗的一倍还多些，红油中的辣子映着白的肉片，刺激人的视觉。蒸腾的热辣味道，让口腔迅速分泌唾液，不吃都能感受到那种足以让人发出“嘶嘶”的辣度！

筷子轻挑肉片放入口中，带着热度的辣味迅速在口中爆炸，整个大脑都被轰炸过了，热气顺着全身的毛孔向外迸张，化成点点汗珠，展现在从头到脚的每一处。

热辣过后，牙齿咀嚼肉片，感受肉在上下牙窍间的嫩滑和弹性，瘦而不柴，再配上一口“咯吱咯吱”的豆芽，肉与菜的完美配比，足够留下每一个尝到它的客人。

米饭、西兰花、肉，我吃得酣畅淋漓、不亦乐乎，真是不虚此行。一口气吃了近半，这才舍得慢下来，细细品尝。

正品着，冷不防一抬眼，见到对面和我一起拼桌的这位姑娘，圆脸，黑长直的头发，脸蛋儿上有几处星星点点的小雀斑，不扎眼，反而显得她挺可爱。不过此刻，好看的柳叶眉都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正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猪排盖饭。

那盖饭盘子比西兰花的盘子小不了多少，大盘的米饭上盖着被切成四大块的炸猪排，拼起来真的可以盖住米饭。那猪排挂了面包屑，被炸制的金灿灿得，筷子戳上去“咔咔”做响，想来入口也一定会是外焦里嫩。

不会是因猪排太巨大了，那姑娘吃撑了，愁得吧？我好笑的瞎想。

04

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发现，那姑娘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发发呆，嘴里还不停地轻声叹息。只偶尔拿筷子夹起两粒米饭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进而再继续戳着猪排，却没有一丝要夹起来吃的样子。

四块猪排每一个都千疮百孔，被这姑娘蹂躏的很是凄惨，有的甚至都破了外皮，漏出里面多汁的肉来，如此的暴殄天物，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叹息。

我埋头继续扒饭，在扒饭的间隙看着这姑娘接着虐待猪排。终于，在这姑娘将所有的猪排戳烂之前，忍不住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大颗西兰花放入她的盘子中。

那女孩一惊，停下了手中忙碌的筷子，抬眼诧异地看着我，我迅速放下西兰花，然后又夹起两片水煮肉片，继续投食。

看着姑娘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我咧嘴道：“很好吃哦，我能不能厚脸皮的用一块西兰花和两片水煮肉片换你一大块猪排？”

姑娘的嘴不经意间张成“O”型，在我一脸无辜地表情下，红着脸，挑了一快被虐得比较轻的猪排，轻轻放入西兰花的盘子上，又像做坏事般迅速收回手。

我轻笑，道了声谢谢，夹起那块猪排，狠狠地咬上一口。虽然猪排因为端上来的时间较长有些冷了，松脆的口感有些打折扣，但美好的味道仍然能弥补它的不足之处，再咬上一大口，我吃得很满足。

那姑娘收回手后，只顾垂着眼睑，也不动我夹过去的菜和肉片，也不挑米饭吃了。直到我将猪排咬得只剩一口，她才重新拿起筷子，抬头看看我，再看看盘子，终于抿了抿嘴，又夹起一块较大的猪排放到我的米饭上。

姑娘的脸红得堪比水煮肉片的红油，但还是坚持冲我嫣然一笑，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夹起那颗西兰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再夹起水煮肉片，放入口中，眯了眯嘴和眼，迅速扒了两口米饭，这才缓缓咀嚼，鼻尖上依稀有了细细的汗珠。

姑娘慢条斯理地咽下我夹的所有食物，又冲我一乐，这才真正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对待面前的米饭和剩下的猪排。这姑娘终于开始好好吃饭了，我无声的笑开了，也端起米饭，大口大口的夹菜扒饭。

我们两个就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般，面对面吃着，时而冲着对方温馨一笑，似乎连这里的空气都加了糖，每呼入一口，都甜在心里一点。

可能我的目光太过热辣，姑娘总是抬一下眼就迅速又埋头到米饭盘子中拼命的扒饭，她这可爱的举动，让我更觉得一丝暖意。

05

特地拨了一些西兰花在盘子另一端，可惜姑娘却害羞得紧，不肯主动动筷子。

我将米饭和水煮肉片收拾了个干净，这才再夹起一块西兰花送入她的盘中，姑娘头埋得更深，一声不吭地将菜塞入口中，我笑笑，接着再夹一块，两块……

当我夹起第三块的时候，姑娘突然迅速地抬头，吓了我一跳，筷子一抖，西兰花应声砸进盘子里，溅起油花，污了我身上的白衣裳。

姑娘有些惊慌和懊恼，看着我身上的油花，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为了不让姑娘继续尴尬，我站起身轻声道：“我去清理一下，你慢慢吃，没事！”

姑娘愣了愣，轻轻点点头，伸出筷子，夹起那块惹祸的西兰花，狠狠地咬了下去，大有泄愤的模样。我轻笑一声，和老板娘要了纸巾，润湿，找了个不碍事儿的角落，慢慢擦拭。

这时，嘻嘻哈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六七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男孩女孩冲了进来，进门热络地和老板娘打着招呼，小小的苍蝇馆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见有两个女孩没能挤进来，我慢慢地挪到门口，将她们让进去，眺望老板娘正在招呼她们随便坐，并询问她们是不是还是老样子，再看看桌上的姑娘正努力的扒饭，我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06

小巷清凉的风伴着我轻快的脚步，我大踏步的走出小小的巷子，心里不由得想起那还在吃着的可爱姑娘，不知道以后，那位姑娘是不是还会记得我？

谁知道呢，也许会吧，希望这么可爱的姑娘，以后不用再一个人愁眉苦脸的吃饭了，也希望——她不要再遇上像我这种到处骗吃骗喝的男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