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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惠里是一条很普通又不普通的上海弄堂。说它普通,是因为它像成千上百条上海弄堂一样,满载着居民的柴米油盐和喜怒哀乐;说它不普通,是因为我生长在这里,于我而言,它是特别的。
在弄堂尽头并排有几栋小洋楼,有些老旧,应该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楼里的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里面的结构已经被改的很生活了,不过彩色的玻璃窗户被完好的保留了下来,真让人欣喜。这是我童年唯一能向小伙伴吹嘘的事。
算上我家,小楼一共五户人家,邻里之间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但谁家真有什么事,邻里之间都会帮搭一把,这才是生活最本真的样子吧。五户人家一共四个孩子,一楼东头的潘爷叔单身。我家住在二楼西边,住在我家对面的姓王,一楼西边的姓马,一楼东边挨着潘爷叔的那家姓刘。
我父亲姓冯,母亲姓陈,我叫冯莐莐。小时候经常有人叫我沈沈,我自己也以为我叫沈沈。后来我妈说,太奶奶是个强势的人,临终前交代一定要把她的姓氏加到我的名字里,然后我就从辰辰变成了莐莐。感谢父母的智慧,让我的名字承载了三个姓氏。
并排最里头的一栋小洋楼只住了一户人家,姓苏。是福惠里生活条件最好也是最神秘的一家。这家的女主人叫苏曼玲,独子苏择。他们家除了每天从弄堂里进出,不同任何一家来往,甚至连招呼都不打,我们也从没见过这家的男主人。苏家的围墙上爬满了粉色的蔷薇,乍一眼,与女主人有些神似,灼灼其华。
我的思绪飘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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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择和我们同校。我和马晓筠同级,刘艳比我们高一级,王嘉旭比我们高两级,苏择和他同级。不过,苏择是我们福惠里乃至整个街道读书最好的,好的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望尘莫及。毫无悬念的,他成为父母批判我们的标杆,“你看看人家苏择,你再看看你,书读成这样害臊不害臊。”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话我们当时是信了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苏择为榜样,每天刻苦努力、勤奋学习,不说期末能超过他,至少得明显缩短距离。多年以后我们几个才明白,这是一句被断章取义了的谎话。后面明明还有,“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连起来读一遍,心里不自觉的飘过一句,fuck。
初一暑假的一个黄昏,约了同学去逛外滩,刚要出门一场倾盆大雨,我撑伞站在大门口,看着不远处“福惠里”几个字发呆,心里好生惆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一个人。我扭头看过去,苏择靠在蔷薇花下,双手插在口袋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毫不在意,就那样靠着,一动不动。我一边跟自己说不关你的事,一边向他走了过去,“苏择,你没带钥匙吗?”
他抬头看我一眼,“这还用问嘛。”
我有些尴尬,本想邀请他去我家躲雨,转而一想,他十有八九不屑一顾,看他裤子鞋子都湿了,跑回家另取了一把伞,我将伞递给他,“我外婆常说,凉雨浊背。”
“不关你的事。”他面无表情地拒绝。
“你是我同学,看你淋成这样我不忍心,你要是个陌生人,我才懒得管。”不由分说的将伞塞给他转身就走,心里有些得意,家境好又怎样呢,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读书好又怎样呢,也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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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王嘉旭考上了区重点,可把王家叔叔阿姨高兴坏了,逢人就夸自己儿子出息。王嘉旭来找我,“莐莐,你要加油,考到我们学校来,大家就能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直摇头,“艳艳和晓筠还有可能,我还是算了吧,你快回家去别让我爸妈看见你,回头又该说我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你要努力。”
没几天,居委会阿姨抖出消息,说苏择考上了市重点,非要留在离家最近的普通高中上学,自己跑去居委会开的证明。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一下把王嘉旭盖了过去,王家叔叔阿姨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多了那么一丝尴尬。
我以为爸妈不会说道我了,想不到非但没能逃过碎碎念,还多了一个新标杆,王嘉旭。我真的很努力读书了,初中毕业的时候,毫无悬念的考上了家附近的普通高中。刘艳和马晓筠先后成了王嘉旭的校友,而我,竟然成了苏择的校友,真是讽刺啊。
后来,经常碰到苏择。上学的时候,我走在前;放学的时候,他走在前。就这样走着走着,我发现有女同学跟踪他,于是很八卦的跑去问他,“有女同学跟踪你,你知道吗?”
他看我一眼,“这还用问嘛。”
我有些尴尬。是啊,连我都发现了的事,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我看看他,读书好、家境好、面相也长得好,貌似被女同学跟踪也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那……你不管吗?”
“愿跟就跟,不关我的事。”
我忽然有些惆怅,却想不出为何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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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惠里忽然就热闹起来,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最近频繁在苏家进出的男人。
我问爸妈那是不是苏择的爸爸。我妈说,不懂不要瞎问八问,管好自己的功课才是正经。可是好奇心是个奇怪的东西,越打压越膨胀,膨胀多日后,我忍不住跑去问苏择,“那个在你家进出的男人……是你爸爸吗?”
苏择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怕,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谁说的,谁跟你说的。”
我摇头,“没……没人说,我……随便问问。”
“冯莐莐,原来你是这么随便的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呆站了半天,那句话问得如此随意,如此伤人。苏择,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好奇罢了。打这以后,我开始格外留意苏家的动静。
冬至过后的一天夜里,苏家闹腾的很厉害。女人的哭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街坊邻居都亮了灯,打开窗户往苏家张望,哭喊打骂摔东西,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我站在窗前往下看,有个人影靠在苏家的院墙上,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身形应该是苏择。他站了多久?打算站多久?不冷吗?没人管吗?
我泡了热水袋,裹上厚大衣和围巾,蹑手蹑脚的摸下楼,架不住彻骨寒意,一边走一边哆嗦,吵架为什么不挑个好时间,这么晚又这么冷。
“你来看笑话?”他的语气十分生硬。
我打了个哆嗦,从大衣里拎出热水袋直接塞给他,“站会儿就回去吧,大人吵架就当没听见,只要不散伙,怎么都行。”说完扭头就走。自从上次问了不该问的话,我不怎么敢直视苏择,心虚的很。
“多管闲事。”
“你要不是我同学,我才懒得管。”我一边哆嗦一边往回走,突然蹿上来一个人影吓我一跳,要不是我捂住嘴,肯定叫出声。
“老管我的闲事,你是不是喜欢我,冯莐莐。”他看我的眼里似有光泽闪耀。
我看着他,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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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生活在江城的三少,技术狗一枚
认真活,认真爱,认真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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