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壹〉
苏休思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午膳时刻,寺内没有什么人走动。
也不知道这次父皇为什么会让她来这个古寺求佛,看不出来父皇还是那么迷信的人啊。
苏休思叹口气,她虽为皇室唯一的公主,在外人看来,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并不受宠。
生母不在,皇后虽对她很好,可她知道,她只是出于礼节。说得明白些,皇后只是把她当做客人罢了。
在寺中逗留了几日,便有人来通知苏休思回宫了。于是,苏休思由侍卫护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这古寺的位置偏僻,位于一座陡峭的悬崖上。上下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马车不能行,只能步行。
看这样子,到达山下肯定得到黄昏了。苏休思擦了把汗,不由得想。
正想得出神,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苏休思放下袖子,往前方看去。前方两批人打得如火如荼,一批玄衣,一批黑衣蒙面。
苏休思并不慌,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多得她已经麻木了。但现在看来,是自己这方的人落了下风,如不出意外的话,自己顶多就是被俘,受点小伤,就会有人来救她。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都倒下了,苏休思也做好了被俘的准备。
一个白衣蒙面人突然飞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那批黑衣蒙面人。真的是极快,苏休思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黑衣人就全部倒下了。
那人回身看了苏休思一眼,似有话说,但最终还是沉默的飞走了。
苏休思心下一颤,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身后有“哒哒”马蹄,苏休思回身。
到了宫中,苏休思梳洗了一番,就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通知她明日去太学监上学。
翌日,天刚刚亮,就有丫鬟来唤她。
任丫鬟梳洗好之后,她就匆匆赶去了太学监。
太学监是国中最好的学堂,历来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入学,也有破格录取的寒门子弟,但是是极少数有天赋的才会破格录取,所以太学监是当之无愧的贵族学堂。
总管太学监的严夫子一头白发,眉毛胡子也是银白色的,看样子似乎有六七十岁了,背微微弓着。他站在讲台上,眼神睿智。
“今日,太学监来了一位新夫子,以后便由他来教你们国学。”话落,严夫子背着手走了出去,干净利落。
门外很快走进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一身白衣不染一尘,眉眼如画,肤白若雪,宛若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人。
看得苏休思一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上讲台,薄唇一动:“从今日开始便由我来教你们国学。”
底下女学生们都呆住了,这新来的夫子面容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真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啊。
看着学生们仰慕的目光,他轻勾唇角,不以为意。稍稍转眸,却对上了苏休思愤恨的眼神,只不过一会儿,她眼神恢复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裴楠挑眉。
这会儿,苏休思表面平静,内心却不平静。哼,什么夫子,也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转了一圈,裴楠这厮居然跑来当什么夫子,有木有搞错啊,他居然变成了她的夫子?那她不得被他欺压啊……
而且,他明明四年前一声不吭的走了,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回来啊,真是无耻。
某伪君子清了清嗓子:“我今日刚来太学监,就不讲学了,你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会儿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臭屁地扇着,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苏休思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就从你开始吧。”扇子一指,赫然是苏休思的方向。
苏休思暗自咬牙,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苏休思。”
“休思,停止思考?”说罢,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敢问夫子芳名?”
“……”某人黑脸。
苏休思也成功收到若干鄙视的眼神,不过她并不在意,仿若当事人不是她。
“裴楠。”
“不过呢,芳名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哦?那要怎么用?”
“……芳名是用来询问女子的!”
苏休思略略挑眉:“可是学生觉得夫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美不胜收,当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语罢,笑得一脸明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裴楠是最忌讳别人说他长得美了。哼哼,她偏要说他忌讳的!
“……”裴楠果然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盯着她。
苏休思得瑟的笑,看你个伪君子怎么样,哼。
裴楠咬牙,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硬挤出一句话:“你下课留一下,我身为夫子,有义务为你补习一下国学。”
于是,苏休思收获了若干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她扫了一眼四周,周围的人立马低下头去,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有人不服气,却也无法,谁让人家是公主呢,就算功课不好,也有皇上为她撑腰啊。
已是炎炎夏日,窗外蝉声阵阵,阳光透过高大的榕树投下一个个光斑。
苏休思双手托着下巴,无聊地看向窗外。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当……”
放学铃一响,裴楠立刻停下了话语,扇子一收,挥手道:“放学吧。”
学生们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地走出学堂。
“我以为你会被叮得没空呢。”
“……”
“什么?”
苏休思站起身来:“没什么。”
他可以理解成她是在骂他是颗蛋么……
不过夫子毕竟是夫子,姜还是老的辣嘛。
“小思思啊,才多久没见面,你就对我这么无情了,这可怎么好……”裴楠踱到苏休思身旁,咬碎了一口银牙,他可没忘记刚才的事。
苏休思下意识地远离,撇撇嘴:“夫子真是越发无赖了。”想当年,裴楠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啊,没想到啊,这才几年过去……
“哟哟,彼此彼此。”裴楠说着,便想去搂苏休思的肩,苏休思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
“得了,你当年不告而别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现在最好不要来惹我。”
说到这事,裴楠自知理亏,也不说话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太憋屈了。
裴楠有些委屈地撇嘴:“小思思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苏休思无比恶寒,可当事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行了,别装了,你不去拜访你皇伯伯啊?”
说到正事,裴楠倒是正经起来了:“自然是要去的,这么多年没回京了,也挂念皇伯伯他们的紧。”
瞧瞧,这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哪还有调戏她时的不正经啊,苏休思翻了个白眼,甩甩衣袖,率先走去。
“哎哎,小思思,你等等我啊……”
“别碰我!”
“小思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滚……”
当事人没觉得怎么,倒是惊得路上无数宫女太监瞪大了眼珠,这,这还是他们那个冷静端庄的公主么……
于是乎,两人顶着若干惊悚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进了凤栖殿。
〈贰〉
到了凤栖殿,果然见皇上大人正赖在那儿给皇后喂葡萄呢,正喂得欢快,见了苏休思,立马沉了脸。
“苏休思,你怎么来了?”
看看,这脸色,变得真快,简直比六月天的天气还变得快。苏休思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指不定是哪儿捡来的呢。
她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看,往旁边一站,让后头的人完全显露出来。
“皇伯伯,皇伯母好,楠儿见过伯父伯母。”裴楠微微躬身,作揖道。
苏休思再次见识了自家父皇的变脸功夫,只见他快速从软塌上下来,一阵风似的奔到裴楠面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
“是楠儿啊?你总算回来了,皇伯伯可想死你了,来来来,快坐……”
皇后也下了塌,快步走过来:“楠儿路上辛苦了吧?皇伯母一会儿亲自做几个你爱吃的菜给你接接风……”
“好好好,那自然是要的。”皇帝连连应下。
苏休思默然,这样的待遇她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哪怕是过生辰。
“唉,还是皇伯母好,好久没有吃皇伯母做的菜了……”裴楠向苏休思眨眨眼,那得瑟的样,不用说苏休思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看皇伯母对我多好,哪像你……
“你们吃吧,我先走了。”苏休思转身。
“哎……”裴楠欲阻止。
皇帝却一板脸:“你就让她走吧,成天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像谁……”
苏休思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抬步走出了凤栖殿。
可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怀的,从小到大她就没享受过什么亲情。亲生母亲早逝,皇帝便娶了现在的皇后,又生了别的孩子,从没给过她关怀。
回到寝殿,才黄昏时分,苏休思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半夜,苏休思醒过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到殿外。
殿外的月色正好。
月光如水,照在两棵百年桂花树中间的秋千上,仿佛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苏休思坐上去,轻轻地荡着,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远方。
“呀,小思思,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啊?”桂花树上忽的跳下来一个身影。
苏休思吓了一跳,猛地从秋千上起来,待看清楚来人之后,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坐了下去。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胆小……”
苏休思抬头瞄他一眼:“你也是,还是这么无聊……”
四年没见,两人似乎没什么隔阂。
裴楠遭到无视也不恼,摸了摸鼻梁,一把拉起苏休思,“好了,反正你也睡不着了,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裴楠却根本没有给苏休思考虑的意思,一手搂过她的腰,飞身出了皇宫。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苏休思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神一暗,这熟悉的身姿让她……
夜晚的都城,虽不比白日繁华,但由于开设了夜市,倒也算得上是热闹了。路边随处可见一些小吃摊和手工摊。
“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啊。”裴楠放下苏休思,改为手牵手。
苏休思欲挣扎,可惜力不如人,只得顺从,话里满是不甘:“对啊。”
裴楠轻笑,偏过头看她:“力不如人莫怨人啊。”
苏休思瞪他。
两人正说着,见前面人影攒射,就往那处去了,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花灯会。
这会儿苏休思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民间的一个节日——青灯节。
据说青灯节是为了纪念一个金榜题名的状元和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的凄美爱情故事。
裴楠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青灯节。”
裴楠怔了怔,想起上次跟苏休思一起过青灯节的情形来。
那时他们也是走在这条街上,她抱着一大堆零嘴儿,他给她赢了一个花灯,然后他们去湖边放花灯,她还闹着要喝酒。那一夜,他们闹了许久,最后都喝醉了,第二日醒来后,苏休思便后悔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裴楠侧过头看她,她一脸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好吧。
一愣神,就见苏休思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追上去,拍拍苏休思的肩:“要我给你赢个花灯回来么?”
苏休思回头,笑得一脸明媚,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好啊。”
花灯会一般是出谜题给大家猜,能一路猜到最后的就可以获得举办方送出的花灯,这个花灯必是最美的。
苏休思与裴楠对谜题都是极拿手的,不过片刻,就赢了一盏花灯。
两人拿了花灯,正准备去湖边放。
裴楠笑道:“今年要喝酒吗?”
苏休思听出了些许戏谑,也想起了上回的事,不语。
裴楠正想问苏休思要不要买些零嘴儿,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个身若扶柳的女子奔过来拉着裴楠的衣袖,泪光楚楚的看着他。
“公子,奴家可找着你了。”
裴楠有些措手不及,皱眉看了她一眼。
苏休思停下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用眼神询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裴楠接收到眼神,无奈一笑,只得道:“这是路上救的一个可怜女孩儿,她说来京城寻亲,我就给了她些银两。”
说着,动手去拉下女孩的手,牵着苏休思后退一步,问道:“姑娘可寻着亲了?”
那女子不说话,又想来扯他的衣袖,裴楠连忙又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她。
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苏休思看不过眼了,拉了裴楠绕过女子径直往湖边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女子没再追去。
两人不甚在意,自然是没有看到身后那女子愤恨的眼神。
放了花灯,又许了愿,两人吹了会儿江风,见天空还是黑的,看来距离天亮还得好一会儿。
于是,苏休思提议去酒肆买了酒在湖边喝个通宵,不醉不归。
裴楠摇摇头,但笑不语。
湖边,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水面上,像是落了一地白花,在这夜晚,显得格外轻柔,又生出一份飘逸感来。
湖面上漂浮着的花灯缓缓的向远方驶去,驶入不知名的黑暗中。苏休思看得出神。
裴楠打开一坛酒,递给苏休思。
苏休思接过,仰头便灌进去,一个猝不及防,呛得厉害。
裴楠忙伸出手给她拍背:“你看看你,小心点,多大个人了……”
他的嘴边挂着一抹宠溺的笑容,苏休思不由得看呆了。
又是那种笑容……
〈叁〉
初遇裴楠那一天,是苏休思的六岁生辰,也是帝后大婚之日。
苏休思的亲生母亲是皇帝的前任皇后,在苏休思五岁那年染病去世,然后现在的皇后就进了宫。
苏休思是不喜现在的皇后的,她住了母后的屋子,父皇还要她叫她母后,凭什么?小小的苏休思十分不解,自然也不会听父皇的,三天两头的给皇后添麻烦。
这日皇后生日,公主也本应该参加宴席。皇帝却怕苏休思捣乱不放她出去,把她关在寝宫。六岁的苏休思已是个祸害,自然有办法出去,只是,她才不想去参加什么狗屁宴席呢。
她制造了一些混乱,不顾身后侍女慌乱的喊声,趁着混乱得意的跑出了寝宫。
跑出了很远,见身后没了脚步声,她才停下。掐着小腰,很是得意的“嘿嘿”直笑。
“嘿嘿,你们怎么可能跑得过我……”
正在她得意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很厉害?”
“那是自然……”苏休思下意识的接口,却意识到不对劲,这哪来的声音?她抬头往上面看去,就看到了白衣胜雪的裴楠。
这一看,就惊呆了。
当年的裴楠已初具天人之姿,苏休思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自是一看就呆了。
裴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机灵的小奶娃,觉得甚是惊奇,于是就哄着苏休思出了宫。
那是苏休思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出宫,她像个好奇宝宝,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街头的包子泛着浓郁的香味,苏休思眼睛一亮,“蹭蹭”的跑了过去,一把抓了几个肉包就往嘴里边塞。
看得旁边还没来得及阻止她的裴楠瞪大了眼睛,啊喂,这真的是公主吗?怎么跟饿了很久很久很久的……叫花子一般?
皇帝是不是虐待她了……
没来得及阻止苏休思的后果就是他们被包子铺的老板追了八条街,最后还是以一个好心人为他们付了钱结的尾……
苏休思仍是不解,眨巴着大眼睛问裴楠:“那个大叔为什么要追我们啊?”
“……”
“为什么嘛?还有哇,刚刚那个大伯给了他什么东西?”
“……”
“你为什么不理我?”
“……咳咳,这个嘛……”
“咦?你是不是感冒了?”
总之,十岁的裴楠遇上了六岁的苏休思就注定会……变得不一样。
回了宫,苏休思才知道原来裴楠是父皇的弟弟的儿子,这么说,她岂不是要叫他堂哥?
苏休思死活不干,冲着裴楠做鬼脸:“我不,就不叫你堂哥……”大眼睛一转,“嘿嘿”笑道:“叫你小楠子怎么样?小楠子小楠子小楠子……”
裴楠抚额:“……”
皇帝黑了脸,叱道:“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一天不许吃饭,好好反省反省!”
就这样,裴楠就在莫名其妙中被苏休思记恨上了,愤怒中的苏休思才不管人家刚刚带她去了多么好玩的地方……
好在裴楠那时还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好孩子,觉得苏休思被罚跟自己也有关系,特地去了御膳房偷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送去给苏休思。
小小的苏休思吃了烤鸡就立马忘了之前对裴楠的“深仇大恨”,抬起衣袖胡乱抹抹嘴角的油,很是豪迈地拍了拍小胸脯,许诺道:“以后你在皇宫我会罩着你的!”
裴楠只觉得好笑。
“好啊。”
他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给她擦嘴,嘴角噙着一抹笑。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空中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远处的亭台楼阁似隐在阳光里,都成了他的背景。
那一刻,苏休思看呆了,心里就住进了一些莫名的情愫。
〈肆〉
苏休思楠楠道:“真好……”
什么?裴楠不明所以,问道:“你说什么?”
“你还在……”
裴楠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眼角突然闪过一抹亮光,他急忙扯过苏休思的手臂,一个旋身,避开了绿莹莹的刀剑。
来人见暗算失败,打了个手势,黑夜里突然涌出一大批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刺向苏休思。
苏休思眸光一紧,很明显,这些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安安分分做一个平庸的公主,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问题她以前从没想过,只觉是父皇得罪了什么人,他们才找上她寻仇的。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考虑了,父皇并不喜欢她,所以寻仇什么的也不可能找上她啊。
“小心!”正失神时,苏休思感觉有个身躯挡在了她面前,她听见剑刺进皮肉的声音,随即一声闷哼传来。
“你……”苏休思瞪大了眼睛看他,说不出话来。
“先别说话,快跑!”
“可是……”苏休思担忧的看着他的伤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这剑上有毒!
苏休思突然白了脸,拉着裴楠往皇宫方向跑去,此时此刻,背后黑衣人叫嚣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着,快要冲破胸膛了。
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裴楠活着。
幸运的是,就在他们快要被黑衣人追上的时候,皇城守卫队出现了,那一刻苏休思几乎要绝望了,还好……
“快!送太医院……”
“楠儿,怎么样了?”皇帝急急赶来,连身后的皇后都顾不上了,一上来就小心查看裴楠的伤势,“太医呢?太医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过来!”
一旁的太医吓得一激灵,狼狈的爬过来:“禀告皇上,这,这位公子的伤没事……微臣已经配好了解药给公子服下去了,两天后就会醒来……”
皇帝这才缓了神色,挥手道:“下去吧。”
“是。”
太医抬手擦了擦汗,急忙退了下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他伺候皇家这么多年了,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就连皇后生病也没有这么严重。
啧啧,这是谁家的公子啊,可惹不得啊。
“说吧,怎么回事?”皇帝坐在床沿,一手敲击着膝盖,锐利的眼神扫向苏休思。
苏休思一惊,她从没见过父皇这样的神色,看样子是很生气了。
她垂下头,声音平静:“我们在外面遇上了刺客。”
“这大晚上的怎么跑到外面去?”
“我……”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皇帝打断了苏休思想要解释的话,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苏休思原本想要守着裴楠的念头也没了,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闹了这么久,东边的天微微亮了些,看来就快天明了。苏休思也没了休息的心思,就坐在秋千上想今晚上发生的事。
到底是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杀她呢?
〈伍〉
过了两日,裴楠果然醒了过来,皇帝皇后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裴楠终于好透彻了,得以从床上起来继续去到太学监教学。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苏休思,你来解读一下这首诗。”
啧,又来……
自从裴楠重返学堂以后,几乎每节课都要让苏休思来解读古诗,故意刁难她。
用裴大少的话来说,就是他为了苏休思受的伤,她却一直对他不咸不淡,不闻不问,简直就是恩将仇报,丧尽天良,万恶不赦……
总之,她是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要以打击她来寻求心理安慰。
苏休思一脸“你好幼稚”的看着裴楠,裴楠挑挑眉,不在乎的笑笑:“怎么?苏同学,你是不会吗?”
“夫子,恕学生愚钝。”
“哦,没事,为师不会嫌弃你的。”
“……”
夫子,你确定你这话在这种场合下说真的合适吗?
以上乃围观学生的心声……
下课铃响后,苏休思惘若未闻,直到所有学生走后,才甩甩衣袖,拉着门口立着的某位白衣美人走出学堂,直奔宫门。
“哼,你不是不管我的吗?”某人一脸别扭。
“小孩子家家的,生什么气?”
“你才小孩子,我比你大好吗?”
“好好好,大孩子,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傲娇的某人一昂头,反手牵过苏休思,一脸“我是大爷”的得瑟样,让苏休思恨得牙痒痒。
坐在京城最大的酒馆“水云间”里的雅间里,裴楠翘着二郎腿,惬意的磕着瓜子。
苏休思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话说回来,裴楠,你这次回京城有事吗?”
裴楠十六岁就离开了京城,说是出去游学,这么多年来,他恐怕已经不把京城当成家了,况且他父母双亡,京城确实是没有家了,只余一座空落落的府邸。
“当然是娶小思思你咯,这还用说嘛?”
苏休思一惊,面上却不表露半分,嗔道:“没个正经的,还是夫子呢,怎么教学生?”
裴楠微微挑眉,直视她的眼睛,苏休思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黝黑,而且很亮,像黑色的大葡萄,很有神,有种吸人的深邃。
“不如我们私奔吧?”
猝不及防,裴楠风轻云淡的开了口。
苏休思红了脸,虽说她与裴楠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他不声不响的走了那么多年,她还没原谅他呢。
但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的,苏休思居然答应了!
这绝对是美男计啊美男计……
苏休思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当即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私奔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怎么能那么直接的答应呢?啊,不对,什么叫私奔不是问题……
苏休思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秀逗了,自己的冷静呢,怎么一碰到裴楠就没了……
而裴楠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苏休思纠结,嘴角含笑,眼神柔和。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没有私奔成功,原因是半路杀出个……林妹妹,就是那日那个寻亲的女子。
不过这会儿,她没有上次那般老实了,一上来就往裴楠怀里赖,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裴楠想一把推开她,不料一个用力过猛,竟把她推摔了。
而恰好这一幕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碰见了,直接奔过来问裴楠怎么回事,不等裴楠回答,又自以为是裴楠负了人家。
低声训起来:“你怎么回事?人家姑娘家的……”
“楠儿,虽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但这是确实做得不对啊。”皇帝作沉痛状,但苏休思分明看到皇帝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光芒,“赶快随我回宫。”
说罢,皇帝一手扶着女子,一手强硬的拉过裴楠,往皇宫走去。
苏休思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有些东西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回到皇宫,皇帝直接叫来御医给女子把脉,得到的诊脉结果是女子已经有孕了。
皇帝大惊,女子顺势跪下呼道:“求皇上为民女做主……”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一副惊怒的样子,看在苏休思眼里,却觉得假的不得了。
女子偷偷瞄一眼裴楠,很是哀怨:“民女,民女的孩子是裴公子的……”
裴楠皱了皱眉,看向苏休思。
苏休思心里有些惊疑不定,隐隐有些不安,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皇帝为裴楠和那女子赐了婚,裴楠没搭话,也没上去接旨。
皇帝震怒,裴楠只道那女子没有嫁给他的资本。
皇帝不怒反笑:“好,这是你说的,我会让她有身份的嫁给你。”说罢,唤御医上前。
女子伸出手,配合的捞上衣袖。苏休思大惊,那女子雪白的手腕上赫然是一个火红的水滴状胎记,跟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苏休思有些乱了阵脚,那胎记是苏休思一出生就有的,是皇家的象征。现在那女子也有,这代表着什么呢。
皇帝“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御医问道:“这可是真的胎记?”
御医低眉,道了声“是”。
皇帝再次发话:“你去看看她的!”很显然,这个“她”指的是苏休思。
苏休思已经淡定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果不其然,御医说苏休思这个胎记是假的。
苏休思很清楚的听见皇帝冷哼了一声,他转头问裴楠:“这下她可配了?”
裴楠回答了什么苏休思已经听不进了。
原来他对她那样冷淡是因为她不是他的女儿,看这样子他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不早点点破呢?
想到那一次次的刺杀,苏休思心里竟有了委屈的感觉,她不是他的女儿,他也不喜欢她,为什么她要为他受那么多苦?
等苏休思缓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天牢里了,罪名是冒充公主,身怀异心。
牢门慢慢打开,一丝丝光亮顺着打开的门缝漏进来,很快又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明黄。
“为什么?”苏休思开口。
眼前的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对不起。”
苏休思也沉默,什么叫对不起,这话不是她想听的。
皇帝这时挥了挥手让旁人退下,自己竟在牢中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神色疲惫。
“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你……母后在嫁给我之前已经有丈夫了。”
“你虽不是我的女儿,却是你母后的亲生女儿。”
“确切的说,你是前朝的公主。”
“你不能再待在宫中了,更不能跟楠儿在一起。”
苏休思抬头冷笑:“所以你刺杀不成便寻个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了我?”
“你……”皇帝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喃喃道:“我也不想啊……”
“可你还是做了。”
“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楠儿不日后便会成为驸马。”就再也没有复仇的可能了,也算是对他的弥补吧。
皇帝走之前留了这样一句话,苏休思冷笑。
“你当这样就可以弥补你的过失吗?你当裴楠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皇帝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苏休思静静的靠在墙上,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裴楠的,自己的。
裴楠的父母果真是皇帝害死的吗,就为了所谓的猜疑,以前总看裴楠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对皇帝虽有礼节,却有种疏远的感觉。
外面传言裴楠的父母为了救驾牺牲,只是掩人耳目的理由罢了。如今看来,裴楠大概是早就知道了。
如今自己的下场,也是皇帝猜疑的后果。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倒是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陸〉
在狱中待了许久,苏休思却不知过了几日,只是对着天窗发呆,她想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日一大早,狱史就来押苏休思出去。
苏休思最后看了一眼皇宫,此时皇宫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吧。
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给她阳光的男子了吗。此后,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
未曾料到,行至半路,突然窜出一个戴白色斗篷的白衣人,三两下的打晕了狱史,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苏休思一怔,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男子伸出手,笑:“怎么?傻了?”
苏休思笑着锤了他一下,也不说话。
裴楠伸出手,朝苏休思微微笑着,他背着光,脸廓模糊不清,但苏休思还是觉得他帅得一踏糊涂。
她忽的想起那日山路上的身影,果然是他。
“老实说,你真可爱……”
苏休思把手搭上去,笑得一脸明媚。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浪迹天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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