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星番茄
图|网络
01
立春不是一个节气,也不是一个人,它只是一朵出租房里,藏在天井角落的小花。
也就是我,一朵毫不起眼的小雏菊。
我想我该理理我的故事,其实我根本没有故事,就连“立春”这个诗意的名字,都是从离我最近的房间里,那个清秀安静的复读生少年口中“偷”过来的。
我记得“偷”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天,房檐上的冬日坚冰恰好凝成了檐角上的水滴。少年背靠墙,拿着一本叫《语文》的书走到我旁边坐下,盯着天井石壁墙缝里长出的一株小草,脸上泛出了一抹笑意,道:“又见‘立春’。”
我向来看不上这些非要在檐壁边角崭露头角的低等同类,却不明白为何它们总能收获人类的诸多赞美,明明只是贪玩,绝非所谓的为了生存迎难而上。
看着自己娇小的花苞,我坚信我终会比那株杂草美艳万分,于是便决定将少年赐予那丑陋杂草的美丽名字据为己有。
我一点也不认为这样的“窃名”行为可耻。在这幢年代久远的破败出租房里,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以“偷窃”相互之间的秘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乐,遇见秘密的主人还总有模有样地表示同情或极尽所能去胡乱夸赞。
我也不过是入乡随俗而已。
更何况,占据我眼中单纯无邪宝座的那个少年,曾经念叨过一句话,孔乙己说“窃”不算“偷”,我并不在乎那个什么甲乙丙丁是谁,就是觉得,这个美好少年说的都对。
02
大地回春,麦苗萌蘖,春天真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
所以,当一阵清新中带着些魅惑力的香味从我渐次展开的花苞中沁入时,我知道那是恋爱的味道。
味道的来源也很美好,无论浓妆艳抹还是略施粉黛都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她的存在,是这幢出租房里所有女性的危险信号,更是所有男性的猎奇目标。连我这朵始终安分的小雏菊,都会在见到她时摇摆我的身躯。
当警笛阵阵,震耳欲聋般响起,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官拿着相机和卷尺在那具曼妙的躯体前又拍又量又画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那个浑身散发着爱情荷尔蒙,住在美好少年隔壁的美妙女孩子死了,死于谋杀。
穿着高级天蓝色衬衣,身着名牌休闲裤与价值不菲限量版球鞋的男子,扑到尸体上声嘶力竭嚎啕时,成了第一个被问讯的目标,我知道这如他所愿。
很明显,男朋友该有的标配,聪明如人类警官,肯定懂。
薛致,23岁,C大研一学生,与28岁的女死者唐晴已维持三年的男女朋友关系,案发时正在包厢为朋友庆生。警队队长乾同从同行朋友的证词里证实了薛致所言非虚,便让他回校随时等候问讯。
薛致路过我身边时,擦掉眼泪的一脸无谓和嘴角一抹不屑的鄙夷,警官们没看到。可我对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如指掌。
衣着与路过我身边,踏入唐晴卧室的次数成正比涨势,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廉价劣质的地摊衬衫,渐渐变得越来越精致高级,直至今日的非主流少年薛致,就是个靠着唐晴吃饭的不安分男人。
03
在我回想着薛致人设的时候,一声噗嗤的冷笑,加上了“活该”两个字贯入我的听觉器官中,乾同队长也听见了。
是住在唐晴对房,长相在人类中还算标致的中年妇女,宋虹。
带着质问的神情,乾同警官快步走向宋虹,用不容隐瞒的气势道:
“你知道点什么?”
宋虹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大剌剌就说道:“知道啊,这不就是勾引我丈夫的那个贱人嘛,不,应该说是勾引男人的公交车吧,哈哈哈……”尖锐的笑声,直抵看热闹的所有人,而后穿透屋顶。
“别笑了,录口供!”乾同气恼地咬牙切齿道。
宋虹乖乖闭了嘴,案发时与姐妹们打麻将让她逃过了“嫌疑人”一劫。
宋虹丈夫,一个懦弱,妻管严又想偷腥的男人,则因为工厂值夜班成功甩掉了这口杀人的“锅”。
整幢出租房的男人,在这个美丽女子黯然消逝人间的遗憾和唏嘘中,接受了例行问话。
而整幢出租房的女人,一片幸灾乐祸,大有除掉心头大患的普天同庆。
那个美好的复读少年,是最后一个接受问话调查的。
他认真专注,不容置疑地将所悉一切,告知了乾同警官。我才知道,我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事。
04
薛致是个有着恋母情结的软弱少年,不算好看的五官却因为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而变得灵动起来,成功俘获了孤独的高级白领,唐晴的心。
宋虹管制着无能的丈夫,却不能管制住自己充满欲望的心,喜欢猎奇,却又对丈夫感情洁癖,所以她左手丈夫,右手情夫,并对这种状态十分享受。
至于宋虹丈夫,一个从出生就在被嫌弃的男人,安于现状又胆小,没有任何杀害人的勇气可言。
“你怎么知道薛致有‘恋母情结’?”
“因为他的情妇是宋虹。”
“那宋虹的情夫就是他?”
“他应该只是其中之一,我有时候从学校下课回来,会看到她跟男人勾肩搭背,从街上一些气派的宅子里出来。”
“你对宋虹丈夫怎么看?”
“那个叔叔很胆小,有一次闯进唐晴房间示爱,被唐晴大声辱骂得狗血淋头之后,我看到他都不敢抬头看唐晴的脸,大家说唐晴勾引男人也是因为这件事传开的。”
“案发时你在做什么?”
“跟妈妈通电话,说些家长里短的事。”
……
一来一回将近半个小时,虽然并没有让案情得到实质性进展,但警官们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便收队走了。
而我,既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也终于知道了少年的名字,陈擎。
05
离开出租房前,乾同警官蹲在我面前沉思线索时,我真想告知他事情原委。
薛致是个吃软饭的,可他没有杀人,只是聚会散场之后,从学校里偷溜出来想找唐晴要钱,看着血流如注的唐晴没有报警,顺便拿走了她的存折。
宋虹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很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她既让丈夫顺从,让薛致沉迷,也让所有的情夫间和平相处,手段高明到令人咂舌,可是也没有用在杀害唐晴上。
宋虹丈夫,真的就是个呆瓜子,有被羞辱的杀人动机,可没有两刀毙命的杀人动力。
他们没有单独,更不曾合伙杀人。
真正杀人的,是我的美好少年,陈擎。
因为他,也爱上了唐晴。
少年曾在看着那朵破壁而出的嫩芽那天,在那本叫《语文》的书上写过一句话:美丽故事的开始,悲剧就在倒计时——韩寒。然后笑容逐渐消失,变得冷峻寒冽,他把书放在地上,在我看着他写的那个句子时,他伸出手,将那棵杂草从墙缝拔下,捏碎了。
我见怪不怪,只是心疼,因为我早已知道他人格分裂。在他第三年仍在这个房间里成为复读生,性格在温和与暴戾间切换,逆风翻盘和就学的理所应当,没有藏在这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时,我就知道,他被压力压垮了。
他看唐晴,犹如盯着神圣的宝物。
可唐晴的心,连带着钱,都被薛致偷窃了。
不珍惜的薛致,还偷窃着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还欲求不满,偷窃着有妇之夫。
循环往复的偷窃下,美好少年人格转换的频率越来越高,最终暴戾性格占据了主导,他想,他能得到的,大概只剩唐晴的灵魂了。
06
美好少年把因病熟睡的唐晴,从床上抱到了地上,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边海阔天空瞎聊边慢慢欣赏地上的尤物,满足眼欲后,他拿出放在唐晴厨房里最尖锐的刀,前后一刀,刀刀刺中要害,因病动弹不得的唐晴,甚至发不出求救声,就瞬间殒命。
唐晴断气时,他在跟妈妈讲笑话。
没有一点声响地放下刀,在出租房足有一层楼高的垃圾堆里烧掉手套时,他在跟妈妈讲烦恼。
没有人知道这个美好少年“独特”的另一张脸,包括比常人更警觉的警官们,除了不是人,身为一朵通晓出租房所有内外事的小雏菊,我。
可惜,没有人在意过我,除了那个毁灭了屋前所有植物,独留住我的美好少年,陈擎。
他甚至允许我“偷窃”名字,因为后来,他开始叫我“立春”。
没有人性本善,见色起意也只是低质量的人性之恶而已,见色起杀意,才是畸形人性真实的内里。
我想我不太一样,我不仅允许美好少年偷窃我的“花心”,希望他得偿所愿,还能永久为他保守秘密。
所以想跟警官诉说原委,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对吧?
毕竟我为此庆幸,我只是一朵叫“立春”的小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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