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旧衣裳

整理衣柜，看到柜底的大皮箱，又拉出来打开。我看到那些旧衣服，折叠整齐，相互挤靠。淡淡的樟脑味之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气息。

都是多年不曾穿过的旧衣。白色的牛仔半裙，颜色已微微泛黄，那是刚参加工作买的第一件衣服，为了纪念独立生活。

浅蓝细条纹的白色吊带裙，两根细细的带孑，挑起一身轻柔，总是在休息日的时候穿着它去郊外，捧起来，那些细纱里，似乎收藏着阳光，花朵，收藏着鸟儿和溪流的歌声，也似乎还有草木的清香。现在一样的喜欢，却没有了穿出去的勇气，高兴的是依然爱出去走走，依然爱自然里的一草一木。

这件墨荷白旗袍，散发浓浓诱人的古典韵味，一度是自己最爱的一件。那是自己穿的第几件旗袍？不记得了，但记得穿上它被赞身材好，有书卷气。而今却因了过于瘦小，只在衣柜里遥想当年的绰约。但因为它，开始想一直穿旗袍，锻炼也就坚持了下来，一件衣服也在默默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呢。

浅紫色的欧根纱套裙，曾一度满足过自己的公主梦；为了配这条民族风长裙，曾花了好长时间去缝绣布包；这顶鸭舌帽，曾让自己一度遭受议论，虽犹疑，但坚持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它们曾无比光鲜过。穿在高挑的模特身上，挂在纤尘不染的橱窗里。然后，在某天的某一刻，被一双眼睛惊喜地打量，被一双渴慕的手轻摘下来，小心试穿。繁华如锦的年龄，面容干净，眼神清亮，在镜孑前扬起裙摆，心里，是满满当当的喜悦。

那是一种花开的声音，一种惊鸿照影的暗喜。

那是，风在春里，花在树上。

每一件衣服都曾与我肌肤相亲啊，衣服以它的高贵与宽容，温暖俗世的肉身，包裹着小小的虚荣。一次次穿下去，一水水旧起来，有了熨烫不去的褶皱，有了洗却不去的污渍，慢慢褪色，慢慢变形。没有谁的感情是永远新鲜的，没有谁的生活永远顺滑平整，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让人忘了初时的心动，渐渐地生出厌倦，生出疲惫。最后，那此衣服被无限期搁置起来。一起被搁置的又不仅仅是这些旧衣服啊！

我把这些旧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细细地晾晒。晾晒那些有着灿烂忧伤的青春，晾晒曾经美丽的梦想，也晾晒对生活的憧憬与热爱。虽是冬日，阳光却出奇的好，看着它们虽然陈旧却在阳光里舒展，有什么在心底里暗暗萌芽生长，于是也把自己坦露在阳光里，让那些小苗尽量的嫩绿茁壮。

曾经，我是不惧怕时光的人，以为手里握着的是大杷大把的光阴，不畏惧，不惦念，不吝惜，只一味挥霍。

此刻，站在那些旧衣裳前，看见时光以这样具体的形式存在，不禁感慨，旧衣服可以保存，时间里的故事可以回忆，但光阴却不能保存，一点一点的流逝中，无论多么明媚的旧衣服，也已经穿不上了。

恍惚中，声音和光线都很遥远，又很逼仄，一层一层地覆盖过来，无声，却有力量，仿佛水墨纸张的晕染，慢慢渗透。锦瑟无度，流年似水，握在手中的，只是一叠年华的影子！

每一件旧衣裳都暗缝着时间的故事。探望旧衣裳，就如同探望多年前的自己，青葱过，明媚过，爱过，恨过。衣襟上，几番春来秋往。

如今，头顶还是那方天，脚下还是那片地，人，却不再是当初的人。时光挪移中，已是皱纹频现，白发初生！

    唯有珍惜，把一件件衣服穿旧，也把一件件衣服穿出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