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离开,身体一部分也跟着死亡

作者: 夏目若安 | 来源:发表于2017-08-19 12:18 被阅读234次

    文/夏目若安

    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说什么也要陪你一起去浙江……

    2008年,纷飞的大雪挡住了太多人回家的脚步,而这其中就有你。电话打不通,彻底和世界失去了联系。

    雪纷纷扬扬的又落了下里,我穿着一身血红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希望红色可以带来喜悦,祈求你快点回来。无情而又纯洁的雪很快遮住了我的眼,我的脸,染白了我血红的衣裳。而我一步也不想动,只求你能平安归来。

    当三十的年夜饭已经做好时,你依旧没有回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准备送给你的新年惊喜,直到最后都没有送出的机会了。

    在那一场雪里,你失联了。等到有人告诉我在新闻上看见你时已经是过完年的阴历二月份了:“看昨晚的第一时间了没有?”朋友瑞华火急火燎的就往我家跑。

    “没有。怎么了?”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心想着什么事至于慌张成这个样子?

    “我看到李晓梅了,她被车撞死掉了,上新闻了。《第一时间》讲尸体在殡仪馆放了两个多月了,一直没人认领。我在新闻上看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你媳妇。”我觉得是在听天书,真是荒谬。而瑞华还在说着尸体和你多么的像。

    都说最亲近的人彼此会有心灵感应,可为何听见你死亡的消息我的心底竟感觉不出一丝悲伤。我一定听见了一个假消息,我让瑞华闭嘴,你肯定还是活着的。我的心里一丝感应都没有,肯定不是你。

    “《第一时间》几点重播?”你已经失联两个多月了,细思极恐,我不安的问着瑞华,我想看新闻再确认一下。

    “现在正在重播,我昨晚看的。”

    我立马打开电视搜索《第一时间》,可那条车祸的新闻刚刚播过去了。

    从最初的不敢相信,不愿意接受,到冷静下来打的就往双墩派出所跑。瑞华一直跟着我,怕我受不了刺激晕过去。而这一切,都怪你所谓的亲姐姐,不是她来找你,你也不会失踪。

    你的离开,身体一部分也跟着死亡

    晓梅是个孤儿,在二十一年前的冬天,被五十多岁的李寡妇捡回了家。那时候重男轻女的现象比较多,弃婴也比较多。李寡妇走在路上,路过桥边时听见微弱的哭泣声,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东看看西看看,没有人,也就没有在意。可能晓梅命不该绝,李寡妇再细听确实有微弱地哭泣声。

    循着哭声往桥下看去,结满冰的水面上躺着一个女婴。女婴用简陋的包裹包着,李寡妇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取暖,恨恨的骂道:“这谁这么狠心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丢了。这孩子不冻死,冰化了也会被淹死。”八十年代,丢弃女婴的现象还是很多的。而晓梅就是被丢弃的那个孩子。

    李寡妇收养了晓梅,养下来却发现孩子没病没灾也不傻哪哪都正常。李寡妇对孩子父母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就算哪天他们来相认,也绝不会让晓梅认他们。李寡妇丈夫去的早,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在农村早就被诟病的没法抬起头。

    都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还克死了丈夫。大家也都离她远远地,怕传染上了晦气。在李寡妇收养了晓梅后更有长舌妇到处宣传那是李寡妇和刘老头偷情生的孩子:“真不要脸,早就和李寡妇好上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李寡妇的丈夫和刘老头是好兄弟,李寡妇死了丈夫后家里有什么重活都是刘老头在帮忙。一来二去大家都以为李寡妇和刘老头好上了。这下老寡妇忽然多出一个孩子,村子里吃饱饭撑的长舌妇们更是把李寡妇和刘老头传成了很多版本的故事。

    晓梅一天天的长大,她也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之中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李寡妇的女儿。晓梅长到19岁的时候李寡妇去世了。

    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后,晓梅开始出来找工作。我在饭店工作,晓梅来了以后跟在我后面学习饭店的事宜。两颗年少的心渐渐吸引,可那时我们都心照不宣。

    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要回家,唯独晓梅没说要回家。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我是孤儿。养母去世以后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了。”晓梅的声音很低,双手抱着膝盖,头低低的仿佛在掩饰悲伤。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就因为这一句话,晓梅跟我在一起了。她是孤儿,我也差不多,父亲带着别人的老婆跑了,母亲独自拉扯我长大,那家男人还经常跑到我们家骂的不堪入目。

    “我们家很穷,你可想好了?”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家里一穷二白依旧让我没有勇气给她幸福。

    “嗯。你就是我的家。”

    之后的两年了,我们努力的工作,我希望别人婚礼上有的,她也不会少:冰箱、彩电、洗衣机、摩托车……

    过年时晓梅在我家过的,母亲逢人就说:

    “这是我儿媳妇。他们俩说等再过两年,攒够买家具的钱就结婚。”

    “我家晓梅啊,是个好姑娘,不嫌弃我们家穷。我家儿子怕委屈了晓梅,非要等两年,再结婚……”

    2008年。我们已经存够了结婚的钱,我和晓梅从饭店辞职,开始准备婚礼,扒了我和母亲住了多年的茅草房,盖新房。

    那是阴历10月初的一天,晓梅带我回到了晓梅从小生活的地方。在晓梅养母的坟前,晓梅跪了下来:“妈,我要结婚了,我把他带来给你看看。您在地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我也跟着跪了下去:“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对晓梅好。如果做不到您晚上可以来找我。”

    “胡说什么呢!”晓梅“啪”一巴掌打在我的脑袋上。坟边一阵清风吹来,夹着丝丝的寒意,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晓梅带我去见了刘伯伯,她告诉我这个村子只有刘伯伯真心对她们母女好:“刘伯伯,我要结婚了。这些年感谢您对我们母女的照顾。”

    刘伯伯问了我们的地址以后说道:“刘伯伯这辈子没孩子,你结婚我一定去。大哥大嫂虽然不在了,但我是你娘家人。”刘伯伯转头看着我:“你小子敢对晓梅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别以为我们晓梅娘家没人。”

    而当时的我和晓梅,做梦也不会想到,就是刘伯伯告诉晓梅亲姐姐我们的地址,害的我和晓梅阴阳两隔。

    你的离开,身体一部分也跟着死亡

    12月初,有一个女人打听晓梅的消息。

    那天碰巧我去小卖部买东西,听见那个女人跟小卖部老板娘说:“您好,向你打听一个人,叫李晓梅。21岁,她现在在一个姓唐的人家。”

    小卖部老板娘看了看我。我心底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是谁?我们这里没有李晓梅。”

    “我是她姐姐,是这样的。晓梅是我的妹妹,我父亲前段时间被医院检查出了喉癌晚期。我们去李家村打听过了,发现晓梅就是我的妹妹。我父亲知道她还活着想临死前见她一面。”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我给小店老板一个眼神,小店老板娘也很快插话:“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到别处找去吧。”

    李家村知道我家地址的只有刘伯伯,看来他们是在刘老头那里得到的消息。

    回去后我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晓梅她的姐姐来找过她。毕竟从面庞上看,她们有八九分相似。一想起晓梅说她被养母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捡回家时,我的眼中就冒着怒火。发誓绝不让晓梅认他们。

    我们的新房经过几个月的装修终于完工了。我家底薄,只能盖三间小平房。余下的钱留着结婚用。

    没几天,那个女人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个男人,看着十八九岁。那天,我们一家人刚端起饭碗准备吃饭,邻居张婆婆带着两个人推开了我们家大院的门:“唐杰,晓梅的娘家人来了,找不到路,我给带来了。”

    我们一家人端着饭碗的手都停顿了,母亲和晓梅都看着我。母亲说:“小杰,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晓梅的妈妈不在了吗?”

    “我们是晓梅的亲娘家人。我是她姐姐,旁边是弟弟。她是李寡妇的养女,我们是她真正的亲人。”那个面庞和晓梅又八九分相似的女人一进门嘴巴就和机关枪似的,吧嗒吧嗒说个不停。旁边的男孩一直沉默不语。

    “我妈早死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出去。”晓梅开始拿碗向他们砸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晓梅这么愤怒的样子。

    “李晓梅,爸快死了你都不看一眼,你的心怎么这么黑?”那个讨厌的女人又叫嚣着,即使长了和晓梅相似的脸,依旧挡不住内里的丑陋。

    “当年把我丢河里,怎么不觉得狠心?你给我出去,我姓李,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天下无不是父母,李晓梅,你不去看爸爸小心遭天谴。”

    “滚!!!再不滚管你是不是女人,我要打人了。”我愤怒的就想去打那个女人,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放你大爷的屁我爸丢下我们母子和别的女人跑了,丢下孩子的父母根本不配做父母。该遭天谴的是你们才对!

    “晓梅姐,姐夫你们别冲动。我姐说话不好听,她没文化,你们别介意。”一同来的小伙子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晓梅姐,爸已经知道当年犯下的错了。当年又生一个女孩,爸也是无奈才把你扔了的。”

    “什么叫无奈?你说!怎么不把她扔了”晓梅用手指着自称晓梅大姐的女人:“怎么不把你扔了?偏偏扔我?还扔在河里!她丢弃的孩子早淹死在河里了,我是李晓梅!”

    “李晓梅,没爸哪来的你?你是他生的,他就有权利丢了你。你现在必须孝顺他……”自称晓梅大姐的女人,蛮横又无理。

    “他没养我,我凭什么孝顺他?你们滚啊~”

    ……

    那天很是混乱,吵的鸡飞狗跳。张婆婆直到那些人走后还傻愣着,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杰,我真不知道什么事。我以为是晓梅娘家人,就……就给带来了……”

    “张嫂子,没怪你。你回去吧。”母亲送走了张婆婆开始收拾一屋子的狼藉。谁都没了再吃饭的心情。

    此后,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开始往我们家跑,我和晓梅的婚礼不得不往后推。

    最后来的那一批人中,我看见了晓梅的生母。和她大女儿的蛮横小儿子的说大道理不同,她一出现就开始哭,打亲情牌。都说母女连心,她哭的死去活来求晓梅原谅,晓梅本就动摇了的心在她的眼泪下彻底投降了。

    刘伯伯也劝晓梅,而我的母亲也不想晓梅留下遗憾。晓梅去见了她父亲的最后一面,临走时晓梅说:“我不想你跟他们有接触。你别去了,我自己可以处理。”

    纷纷的雪花又下了起来,我每天都守在电视旁看着雪堵住了多少回家的人。晓梅的生父母在丢下晓梅的那一年就举家搬去了宁波。几千里的距离平时两天就可以到达,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没等来晓梅的消息。

    年夜饭我和母亲草草的吃了之后就拿着我买来的铂金戒指,站在雪地里等晓梅回来跟她正式求婚,然而却等来了她的“死讯。”

    晓梅手机一直打不通,而晓梅不想让我和她的亲生父母接触,我并没有她亲生父母的任何联系方式。李家村的刘老头也没有,就这样到了二月份有人告诉我她死了……

    你的离开,身体一部分也跟着死亡

    的士开了三个多小时以后停在双墩的殡仪馆里。一排排低矮瓦房不时有车进车出。殡仪馆的人在知道我们是来认领尸体时把我和瑞华领到了冷酷间。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是人尸体的味道,有别于动物的尸体,别样难闻的气味,让人一辈子难忘。

    “就在这里。”殡仪馆的人说着话手利索的打开了冷槽。一具躺着的尸体忽然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由于毫无准备,吓的我往后退了一步。

    尸体冷冻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尸体已经开始浮肿发紫:“腿被撞断了,送到医院缝上以后没抢救过来。”听着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我往腿上看去,尸体腿上有密密麻麻的针眼。尸体下体就穿一条染血的内裤,裤子早就没了。

    “唐杰,这就是晓梅。我觉得脸蛋长的一模一样。”瑞华又说了一遍尸体和晓梅很像的话。

    我看着那张脸,像,又觉得不像。已经冻的浮肿的脸竟让我认不出到底是不是晓梅,也许不是晓梅也说不定:“麻烦你把她翻一下,在晓梅的后背有一个胎记。”

    殡仪馆工作人员很粗鲁的把尸体翻了过来,我很想告诉他:“你轻点,弄坏她了!”

    “是这个胎记吗?”殡仪馆工作人员扒开的地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

    瞬间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心里仅存的那份侥幸也在那一刻被打破了,许久之后我颤颤巍巍的对瑞华说:“也许是巧合也说不定。也许是巧合呢,回家接我妈,让我妈来看看。走,回家接我妈去。快,回家接我妈,回家接我妈去……”

    在瑞华的搀扶下我们很快回到了家。瑞华把情况跟我妈一说,她老人家立马就哭了起来:“梅梅命苦啊,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母亲来认一次后,我把刘伯伯接来了,他们告诉我,这就是晓梅。

    我要认领尸体,殡仪馆的人却告诉我要直系亲属才可认领:“她是我妻子,我怎么不能认领了?”

    “你好,需要你拿着结婚证还有DNA鉴定才能领取尸体。以前有错领的情况,那时候没有DNA,家人说长的像给领回去埋了,结果他们家失踪的人又回来了。那些人把骨灰又送回来了。可人都烧了,骨灰谁来认领?以至于死者到最后到没找到家属。所以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工作,有DNA可以证实死者是你们家人才可以认领。”

    我跟晓梅一没结婚证,二非直系亲属没办法做DNA鉴定。就这样,我开始想办法联系晓梅亲生的父母。

    他们家有意不跟村子里人联系,村子里没有人有他们家的号码。可能当年想淹死晓梅,丢了晓梅后就举家搬走了。据说在浙江做生意。

    彻底的联系不上晓梅的亲生父母,急的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又报道了一遍女尸无人认领的新闻。我妈说:“我打《第一时间》,让《第一时间》帮忙找晓梅父母。”

    我和我妈不停的打着电视台的电话,打了三个小时,电话都没有打进去。

    第二天,我妈继续打电话。而我则继续想着怎么联系晓梅的亲生父母。殡仪馆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如果还不能证明死者的身份他们只能把尸体火化,放入公墓了。

    我和瑞华又坐车去了殡仪馆,给工作人员送了好几条烟,求他们再等等,殡仪馆的人说:“我们也想再等。尸体都放三个月了,马上就要发臭了。快阴历三月了,三月以后天热了更不能存。”

    2009年三月中旬,像极了晓梅的那具尸体被火化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很抱歉的对我说:“不好意思,你拿不出证据证明是你的家属。我们总不能看着尸体发臭。”

    “骨灰给我,你们把骨灰给我可以吗?她就是晓梅。我要亲自安葬她。”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把骨灰给你。”

    我从兜里掏出两万块:“大哥,你通融一下,我偷偷把骨灰带走,绝不告诉任何人。”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这么做。”

    我站在殡仪馆大门口,看着和晓梅很像的那具尸体被抬出。和之前见面不同,这次的尸体已经发出了浓郁的味道,死者的脸也肿的发紫。

    尸体火化了,埋葬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而晓梅的亲生父母就和当年丢下她举家搬走一样,始终没有出现过。

    九年里,我总会在殡仪馆的路边烧着纸,希望晓梅可以在地下有钱花。

    亦舒说过最伤感的话是:“你的离开,身体一部分也开始死亡。”而晓梅就是我的心脏。每每想起她不知道葬在哪里,我的心都像刀子在心脏里搅动着。


    我是夏目若安,一个爱码子爱理财的90后,原创文章已加入维权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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