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265条
问:“孟子‘巧、力、圣、智’之说,朱子云‘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何如?”
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巧、力实非两事,巧亦只在用力处,力而不巧,亦是徒力。三子譬如射:一能步箭,一能马箭,一能远箭。他射得到俱谓之力,中处俱可谓之巧。但步不能马,马不能远,各有所长,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处。孔子则三者皆长。然孔子之和只到得柳下惠而极,清只到得伯夷而极,任只到得伊尹而极,何曾加得些子?若谓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则其力反过孔子了。巧、力只是发明圣、知之义,若识得圣、知本体是何物,便自了然。”
《孟子·万章下》: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孟子认为伯夷、伊尹、柳下惠和孔子都是圣人。伯夷眼睛里不容沙子,先阻止武王伐纣,后不食周黍,饿死首阳山,所以他是圣之清者。伊尹自认为是先知先觉者,以治理天下为己任,充满热情,敢于担当,所以是圣之任者。柳下惠,守直道不行枉道,所以屡被排斥,但他不在乎地位高低,在任何位置上都兢兢业业为民服务,因此他是圣之和者。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因此是圣之时者。
伯夷像冬天一样洁净纯洁,伊尹像夏天一样热情如火,柳下惠像春天一样风和日暖,而孔子的品德兼容春夏秋冬四季。
孟子说,孔子是集大成者。八音合奏(古代交响乐)谓之集大成,金钟发声演奏开始,玉磬声起,演奏结束。金钟开始演奏,犹如智者的作为,玉磬结束演奏,犹如圣人的作为。智好比技巧,圣好比力量。射箭能够到百步之外,是力量,射中了是技巧。
朱熹注解孟子这段话时说:“三子则力有余而巧不足,是以一节至于圣,而智不足以及乎时中也。”他认为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力有余而巧不足,所以达到了圣人的境界,但因为智巧不足,所以离孔子的“时中”还有差距。
王阳明不这样认为,他说,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既有力,也有巧。因为巧和力本来就不是两回事,巧只有在发力的时候才有意义,同时发力做不到巧,就是蛮力。
用射箭来比喻他们三个,一个擅长徒步射箭,一个擅长骑马射箭,一个善于远射。只要能射到目标就是有力,射中靶心可谓之巧。但善于徒步射箭的不擅长骑马射箭,善于骑马射箭的不能远射,他们是各有所长,这是有他们的才能和天分决定的,而孔子三种本事都具备。
孔子的“和”只能达到柳下惠的程度,“清”只能到达伯夷的程度,“任”只能达到伊尹的程度,没有能超过他们,因为都已经达到的顶点。如果说“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岂不是说三人的力超过了孔子。孟子所谓“巧、力”只是为了发挥阐明“圣、智”的含义,圣和智的本体都是天理,懂得了这一点,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在第108条,王阳明以精金及其分量为比喻,阐发了圣人的分量问题,道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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