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七月

作者: 指尖江湖 | 来源:发表于2022-07-09 17:0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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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这个标题时,我的心已经躲了起来,躲在某个荫翳处,四面叶摇水荡,乎乎地溅着凉气。

    七月里,太阳定是要嫁人,从头到脚的红,灼烧的红,树哭得披头散发,风追了八万里,带回来的只有太阳留下的气息。人类不该这样青天白日地窥视天机,要躲起来,躲在老宅里,躲在浓荫下,躲在清凉天,躲在密林处,躲在深山中……

    奶奶让我躲屋子里。

    七月的天,好长好长,长得奶奶总是睁不开眼睛。她摇着蒲扇,躺在厅堂的竹床上,哼着老祖奶哼过的歌谣,声音时断时续,手里的扇子时而溅床有声。竹床在明瓦的下面,我一睁见就能看见绿叶扫过明瓦的影,像是川剧的变脸,也能听见树影摇过的声音,像我轻轻从奶奶的脚边爬下竹床的声音。

    爬下竹床的我躲在奶奶卧房的古旧的大木床底。床上堆满了幺婆婆家的衣物。幺婆婆家翻修老宅,许多东西都暂时存放在这里。同衣物一起存放过来的还有一只待产的母猫。母猫臃肿的不象样子,肚皮快要坠地,鲜少出来走动,每天蜷卧着,眼神哀哀地看向来人,偶尔一两声低低呻吟,让人听着便疼。母猫不久产下一窝肉粉粉的小猫。奶奶嘱咐我不要靠近,说是老猫护仔期很凶的。

    床底下,摆放着高高低低的坛坛罐罐,装有今年收的芝麻和老油坊榨的香油;装有梅豆腐,那还是去年冬天自家磨下的豆腐做成的;装有今年春天腌好的腊菜和清明腌好的白花菜;装有辣萝卜条、炒豌豆,炒米糖果……那是岁月里的最后一点暖老温贫的安宁,在幽幽的暗里泛着黑蓝色的光,凉如月华。一声嘤嘤的猫啼,像小儿哭声,又像是某处藏着的疼痛的呻吟。有枝拂了一下明瓦,光幽幽的一闪,我打了个激灵,想起这张床上睡过的那个孩子,肚子灌满了水,涨如鼓……

    我不再肯于七月躲起来,我说,我要出去。母亲便带了我去上地。她还是要我躲,要我躲在邻地齐人高的棉花里。棉花枝枝横生,互相交错,叶子如掌,密密层层。我半躺在棉花松软的土楞上,听风翻叶子声和飞鸟滴下的啾鸣。母亲与邻地婶婶的交谈渐渐远去,风吹叶子声越来越清晰,棉花地里的天空是飘动的湛蓝色碎花的模样。躲得久了,人渐渐有了困意……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高高低低的急切呼唤声把我惊醒,天何时已黑,我仍在棉花地里。母亲早已回到家,做好了饭,才发现我还躲在棉花地里。

    母亲说:你还是跟着我认识庄稼和野草吧。”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戴硕大的草帽,蹲在太阳下。时而拔了庄稼又拔草,母亲免不了责备,好不容易刚分清,突然的鼻衄让母亲乱了方寸。中医、西医、偏方用尽,只得到一个法子:不能晒。那些年的七月,母亲不得不让我再次躲进老宅里。

    留在北方,母亲是万般不同意,拗不过后说:北方的阳没有家乡的烈吧,也许是命定的缘分。奇怪的是,鼻衄很多年,在北方不治而愈。

    图片来自白色的黑夜

    七月的日子,像一根银亮的丝线,眼看快要被蝉“吱呀……吱呀……喳……”地一声声烧断,昨夜的一场雨又把它连了起来。

    晨起开窗,便见远山青湿,空气里尽是的清洌的草木气,走,去密林深处。

    青石板路因了雨水的冲刷,起了一层腻粉,像施了薄妆的姑娘,淡雅,清新。藏匿缝隙的小青翠,吸足了雨水,招招摇摇地展露出马脚,蝴蝶静立阶边,不知道是在等霞郎的雯姑娘还是睡梦中庄周?我不敢前去打扰,悄悄地绕行。

    两旁的植愈发葳蕤,互相纠缠不清,你笼着我,我勾连着它,人匿其间,幽凉幽凉。绿,稠得化不开,仿佛个幽绿的天幕,映衬得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再往前行,便见一丛丛山楂。阳光渐亮,山楂树上熠熠生光。山楂树谢了细白,已是满树青绿的相思,只等那个叫静秋的女子来时红给她看。

    鸟鸣,虫啾,鹊语语,我只能时时驻足,左倾右侧,无法取舍。耳朵仿佛个不中用的摆设,怎么都不够把所有的灵音捕获。

    哎呀,我要躲进去。

    午后,我准备去送儿子学习,先生看了看窗外的天又看了看家里的温度计:还是我去送吧,天太热。我傻笑着,躲回卧室里。

    傍晚时分,夕阳染帘,凉风吹窗。我说:咱们吹风去。

    山脚边,老树深巷,绿苔土墙,孔雀绿木门,铜环锈锁锁住的一座老宅前,缸里种绿,陶盆里长莲,缠缠绕绕的蔓里开白花……陌生又熟悉,我笑着说:好想躲进去。”

    图片来自白色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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