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陛下真要将这凤血玉镯赠我?”
丽昭仪抚上手中暖玉,玉中那一点鲜红丝丝缕缕生在净的无一丝杂质的白中,沁出夺目的美感。
怔怔抚上双颊,只觉触手生烫,满面浸染的飞霞掩在绯红色面纱之下。芙蓉暖帐间,俪影相映,耳鬓厮磨。
她娇羞的模样引得皇帝失笑,没想到热烈如火的她也有这样单纯可爱的时候。他望着她,满心都是温软,“爱妃可快活了?”
丽昭仪眼中流波婉转,盈生春华,“不知臣妾另得了这一只,陈姐姐可会不高兴?”
似是不经意间提及陈昭仪,皇帝闻之面色却骤然阴沉。
先前还是一室暖色醉人,此刻却阴云密布。
丽昭仪大惊,一头珠钗玲琅脆响,欲跪身请罪。却见皇帝稳稳扶住她的胳膊,手指转上她覆着纱的右脸。力道轻柔,满目都是怜爱。
丽昭仪苍白的面颊浮起红晕,看得皇帝心旌摇曳。不由俯下身,轻吻住她凉凉的额头。她倚在他的臂弯,仰了脸,青丝铺散满怀。猝然间,她在他怀中一颤,浅浅呻吟。
似是牵到了痛处,只见她蹙紧眉头,右颊一抹血色在纱下若隐若现。
皇帝大惊,掀开绯红轻纱,只见丽昭仪面上稀稀浅浅生出了红疹,那抹血色便是刚刚擦破了结痂的疹子生出的。
丽昭仪急忙带好面纱,眉宇间哀色尽显,“陛下,臣妾很丑的。”
皇帝抬手抚向她眉心,抚过她微垂眉目,“太医不是说不甚严重,怎还未好?”
丽昭仪抚上面颊,眼中潋滟早已淡去,徒留满目颓色,“姐姐她……”
皇帝自知这声“姐姐”唤的是谁,心中又疼又惊,再压不下胸口怒气,“冯廷,去宣陈昭仪。”
丽昭仪拽住皇帝衣袖,惊慌焦急地叫了声“陛下。”
皇帝疼惜地看她,虽遮盖半面,却依然美如荼毒罂粟,叫人移不开眼,“寡人自会替你做主。”
半盏茶后,冯廷躬身领着一袭素衣的陈昭仪进殿。
浓黑发丝未挽,衬得陈昭仪面色更显苍白。
“陈昭仪,你思过的如何?”
“臣妾愚钝,不知何错之有,还请陛下明示。”陈昭仪言语柔和,明锐目光却凝在玄黄龙纹锦鞋上,看着它缓缓迫进。
皇帝一甩长袖,金丝袖口擦过陈昭仪面颊,“不知悔过,亏得爱妃你还替她求情。”
求情?陈昭仪心中不屑的轻哼一声,只怕是口蜜腹剑。
绯红身影袅袅走到光亮中,周身似有光华不可逼视,将周遭夜色都逼退,“陛下,姐姐定是有苦衷的。”
饶是陈昭仪作为一个女子,也觉得丽昭仪美得不可方物。虽半遮娇容,眸中如波魅丝却更显热烈。
陈昭仪噙着一丝冷笑,将面容垂下掩在暗处,双手交叠俯身而卧,“陛下,臣妾冤枉。”
皇帝脸色转寒,目光中透出隐忍的恼怒,“你在怪寡人徇私枉法,冤枉你一个昭仪?”
丽昭仪挽上皇帝右臂,纤白的手腕在龙袍襟口不断摩挲着,“陛下何不听姐姐解释?”
腕处的凤血玉镯玲珑,在光下纯净剔透。看似无意露出,实则有心给她瞧见。
那镯子玉点嫣红,质地竟比她的还要好上几分。
皇帝半磕眼眸,只觉胸前的玉手游走处酥麻不已。
“陛下,陛下!”殿外蓦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冯廷搭着拂尘,匆忙向殿中走来。
“何事惊慌?”冯廷已是宫中老人,处事稳妥,十分知礼数。如今如此慌张,定是出了不小的乱子,皇帝心中隐隐生出不详之感。
“陛下,就在刚刚,一名婢女欲出逃皇宫,已被众侍卫诛杀。”冯廷用袖口微微拭去鬓间湿汗,语声带着喘息。
皇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一个犯了宫规的婢女而已,处死也就罢了。”
冯廷皱纹深刻的眼角微垂,眼眸眯成一条缝隙,精光乍闪,“陛下,下人们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呈上。皇帝拆开信封,眉头逐渐紧蹙,薄唇微抿,竟是别样的凝重。
那密密麻麻的一页纸上,赫然写满了皇宫最近发生的事。
“陛下你看!”丽昭仪指上信角,那里粘着一枚禽羽,白色羽毛还在兀自颤动。
这是突厥特有的玄鸟羽,因毛色纯白,在阳光下耀耀生辉犹如钻石般闪烁,颇得王室喜爱。此鸟五年才下一蛋,珍贵异常,王室便将其圈养,待其死后摘下羽毛,一部分用作装饰,一部分便粘在信中。
这粘上白羽的信非隐极秘。而恰巧这封信下角也有一枚,那便只有一个理由,这封信是呈给突厥王族的。
“寡人的宫里竟有突厥的细作!突厥还真是当寡人有眼无珠啊。”皇帝拿着信纸的手骤然紧缩,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扭曲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冯廷的身上。
皇帝倚着龙榻,冷眼看着战战兢兢跪着的一众下人,“一群怯懦如鼠的废物。”
丽昭仪面色一变,身子如熏风般卷向皇帝,飞速扫了眼沉默不语的陈昭仪,在皇帝耳畔压低声道,“陛下莫气,说不定殿中亦有耳目。”
皇帝大笑起来,目光森森扫过左右,“何惧?寡人迟早灭了那些蛮夷。”
众宫人俯跪在地,汗出如浆,气不敢喘。连冯廷也被皇帝目光所慑,“陛下,奴还有一事……”
皇帝瞧见冯廷手中呈上一物,是个绣着荷花的香囊。
虽是香囊,可却半分香气也无,还隐隐透出淡淡的土腥味。
囊中所装之物有些微脆,随着手指的拂动传来细裂干响。内里并无花朵,竟是一些已经发黑干枯的蚕豆壳。细细掏出那些一碰便碎成渣的豆壳,瞧见香囊内里赫然还缝着一张折成几叠的纸。
“陛下,奴还在那名婢女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帝细细看过那张纸,面上表情却并无刚才变化无常,静如湖底,“那婢女叫什么名字?”
冯廷见他面色淡淡,瞧不清是喜是怒,也不知这信上写得是好是坏,“回陛下,是清音殿的心儿。”
“心儿……”皇帝双手负后,嘴中喃喃念道。玄色锦袍上的龙纹在摇曳的烛火里忽明忽暗,金线勾勒的利爪盘旋其上,隐隐伺机而动。
陈昭仪突然眼前一亮,久久低敛的脖颈骤然抬起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下骸处抵着一把碧玉折扇,兀自生凉,皇帝半垂着眼眸看着她,眸中神色暗暗变幻,“爱妃可是早就料到了?”
仿佛看穿他疑虑心思,陈昭仪坦然对视,“臣妾不知。”
皇帝凝视片刻,见她苍白眉宇间隐藏傲气,透出宁折不弯之意,轻叹口气,“是寡人疑心了,即刻解除陈昭仪的禁足令,陷害丽昭仪的另有其人。”
不待冯廷做答,皇帝朗声又道,“心儿叛国同敌,陷害丽昭仪,将其尸体五马分尸,曝晒在城楼上予以示众。”
语声平静之极。
陈昭仪垂眸听着,同样的平静,不曾抬一下眸子。
“臣妾就说姐姐怎会是那种蛇蝎女子。”丽昭仪轻笑声划过沉寂大殿,显得格外突兀。
绯红薄纱轻扬,缓缓牵起陈昭仪的手,眸中竟一片赤诚,“姐姐受苦了。”
陈昭仪深深看她,还未扬起的笑意终是淡下,“那臣妾便告退了。”
皇帝望着那悄退的瘦削素影,一时竟有些萧瑟,分不清心中是何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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