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韩归走在街上想起来一句文绉绉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韩归摸了摸眼前的碎发，叹了口气。诶，就是这头发挡住了他看世界的视线。
韩归这正是要去理发店，而且这个月他已经去了两回了，这是第三次。他推开门走进去，驾轻就熟的坐下招呼Tony老师，“麻烦头发剪短。”
Tony老师笑呵呵的站在他身后：“小伙子，你最近来的有点勤啊。”
韩归对着镜子摸了一把搭到自己眼前的头发，略惆怅，“是啊，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头发长得这么快。”
“可能是春天来了吧，我的头发也蠢蠢欲动了。”
Tony老师三下两下帮他剪好头发，又送他出去，“小伙子，下次再来啊。”
“……”
韩归没说话，带着对头发莫名其妙的怨念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头发长这么快了，韩归实在是想不起来。以前他都是两月才剪一次，最近是怎么了？他揉了揉头发，直径要回自家小区去继续敲代码。
经过小区的大门时，韩归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他看了一眼那反着亮光的橱窗，各种花草以奇特的造型在玻璃橱窗后面生长，出奇的和谐好看。透过橱窗看去，花店里面只有一个学徒在打理花草，老板不在。
韩归没有驻足，只看了一眼就走进了小区大门。他乘着电梯到了八层，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进去后他衣兜里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It's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you my friend……”
韩归接起来：“喂？妈怎么了。”
韩妈妈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那头传出来：“小归，花是你买的不？刚刚有个姑娘给我送花来了，那姑娘长得真秀气，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带回家看看呐……”
韩归笑了笑，说：“妈，那花是爸托我买的，祝你跟爸结婚四十周年快乐啊。”
“哎呦，花这钱干什么，你爸也真是的，不知道多存点钱留着。”
韩归没接话，“妈，花好看吗？”
“好看，挺好看的，下次就别买这了啊。”
“嗯好好好。”
等韩妈妈挂了电话，韩归打开了通讯录，在置顶的人里面找到了打算联系的对象。
“滴——”李又青刚从摩托车上下来，正准备把头盔取下来，听见手机短信提示音，她从兜里摸出手机。
九栋八层韩归：我妈收到花了，她很高兴，谢谢你了。
“滴——”韩归马上点开手机。
女神：不用客气，阿姨喜欢就好，欢迎再来。
稀松平常的回答，是客户和花店老板之间的标准对答，韩归看着倒是心情很好，继续笑着发短信。
九栋八层韩归：嗯，我会经常光顾你家花店的。
女神：谢谢你的支持，随时恭候你的光临。
李又青本以为这都是客气话，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开花店的回头客少的可怜，毕竟大家都是到了什么节日纪念日才会来买花。不过，李又青又看了看站在店门口的人，的的确确是前几天订花的人。
“欢迎光临。”
韩归推门进来，冲着李又青笑了笑，“我随便看看。”
“好的。”
韩归一边看着摆在地上一桶一桶的鲜花，一边又悄悄的注意着李又青。她穿着白色连衣衬衫裙在修剪玫瑰的枝叶。裙子很合身，衬得她自有一种闲闲慵懒的气质，头发用发带松松的挽成麻花辫搭在左肩上，滑下几缕在耳边。
韩归想，春天到了，蠢蠢欲动的何止是他那自由生长的头发，他感觉他的心也响应春天的召唤也复苏了，像是春风拂过，春暖大地，他遇上了他的春天。
“老板这个是什么花啊。”
李又青闻言抬头看去，“这是勿忘我，很适合放在室内。”
“麻烦帮我挑十六枝。”
“好的。”李又青起身来帮他挑拣花。
“韩先生，其实我这边勿忘我还有蓝色和粉色。如果韩先生不想打理花，只是放在家里做个摆设的话，可以选一些容易变成干花，保存时间久的。除了勿忘我，你还可以考虑下满天星。”
韩归眼光一转落到橱窗边上，那摆了一圈儿的多肉和几盆仙人掌，“那仙人掌呢？”
“仙人掌？仙人掌也不错啊，养的话只要浇点水就不容易死，芦荟也是，不用费什么精力就能养着。”
“韩先生，我给你包好再带回去吧。”
“那就谢谢老板了。”
韩归想了想，又说：“老板，我能在你这里订花吗？每周六送一次的那种。”
“当然可以了，是要送到哪里呢？”
“九栋八层，就是送到我家门口。”
李又青把包好的勿忘我递给了韩归，“好的，没有问题，我会提前打电话向你确认的。”
“那……老板，下次再见。”
李又青把韩归送出了花店，“嗯，欢迎再来。”
学徒看着走回来又要坐下修剪花枝的李又青，“老板，你好像心情不错？”
李又青愣了下，“有吗？”
“有,有的!你刚刚一直在笑诶。”
“对待顾客当然是要笑着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这不一样，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李又青笑了笑，“真的不一样吗？应该是韩先生看起来太亲切了，就好像以前就和他是朋友一样。”
“韩归，这个程序测试的怎么样了？”
“还行。李哥，我还差一点就弄完了。”
“做完了就回家休息，瞧你这蓬头垢面的，你在大街上站着再拿个碗估计能直接开展第二工作了。”
李哥又嫌弃的看了看他的头发，“你在公司呆了多久，你就有多久没洗头吧，还有你有多久没剪头发了，雄雌莫辩诶。”
韩归闻言扒了扒头发，“……”
过了一会，韩归把收尾工作搞定就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半，还早。
韩归背起包直奔理发店，等他出来了又是个光头。韩归摸着光头边走边思索，好像我刚住进公司的时候还是个光头吧，在公司熬了几天写程序，这头发怎么就趁我不注意长到肩膀了。
“韩先生？”
韩归应言扭头：“啊，老板好久不见。”
“嗯。”站在花店门口的李又青看着韩归青黑的眼圈，关切又委婉的说：“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最近公司在开发一个软件，我就写程序熬了两个通宵，没什么事的。”
李又青点点头，“那这周的花还要继续送吗？”
“当然了。”
又聊了两句，韩归准备跟她告别回家，李又青叫住了他，又匆匆忙忙跑进花店，不一会儿又跑出来。
“韩先生，这个给你。”趁着韩归还没反应过来，一盆薄荷被塞进他的手里。
“夏天来了，这个放在床边可以驱蚊，味道也能缓解疲劳，对你应该有点用。不过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啊，总熬夜不好的。”
韩归看着手里的薄荷，绿得可爱。远处有隐隐约约的蝉鸣，原来夏天已经来了。
“谢谢老板。”
“不用客气的，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韩归一回家就把这一小盆薄荷摆到卧室的窗台边。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的只有一片朦胧的世界。夏天的第一场雨不期而至，夏天真的扑面来了。
最近公司的几个项目都到了收尾阶段，韩归本来想继续跟着，等都结束了再给自己放假休息，李哥怕他猝死在公司，就把他赶回家了。
韩归已经不去理发店了。他自己买了个电动剃发刀，每天给自己剃光头。现在他的头发每天都以一种奇异的速度生长着，每天醒来就是及肩的长发。韩归也心知不对，但他是个佛系的人，追女生也不过是让她一周来送一次花而已，连称呼人家都还是客客气气的用着‘老板’，更何况是莫名其妙的头发，万一他去看病结果被什么科研机构带走了可怎么办。
韩归不知道怎么办就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准备每天剃头，再把头发攒着周末送到医院里捐了献爱心。
“It's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韩归接起电话，听见那头的李又青说：“韩先生，这周的花我已经包好了，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家，不过我自己下来拿就好了。”
“好的。”
其实韩归为了见女神刻意的收拾过，头发是适中的蓬松，穿着妥帖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再加上这几天他窝在家里休养生息，倒是又有了以前上大学的青葱模样。
“老板。”
“韩先生，你的花我放在那里了。”
“哦好。”
李又青看着韩归把花抱起来，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拿了个东西。
她递给韩归一个发圈，“你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韩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就这么点时间又长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脖颈处。不用看，韩归都知道这个飞扬的发型有多么放飞自我。
“……谢谢。”韩归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动手把头发扎了起来。
李又青看着头发一股脑束在后面的韩归，莫名地想发笑，“韩先生，你这样看起来挺特别的。”
韩归重新把花抱起来，“……很奇怪？”
“不，乍一看是特别的，再一看就觉得还挺不错。”
“那谢谢老板的花，我先走了。”
“嗯好，韩先生慢走。”
下午，李又青让学徒看店，自己打出租车去了市中心的第一医院。
……
李又青敲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主任。”
头发胡子全都雪白的主任抬起头来，“是又青来啦，你去看孩子了吧，那些孩子们都很想你啊，天天缠着何医生问你什么时候来看他们。”
“是啊，我刚刚才看过他们，这就来看您了。”
“来来，又青快坐下。”
李又青依言坐下，“主任，最近有人捐头发吗。”
“有的，有一个小伙子每周末带一把头发来捐给医院呢，而且我看过了，都没什么问题。”
李又青诧异了一下：“每周都带？”
“是啊，他说他是开理发店的，以后说不定你们还能在医院碰到，那小伙子挺有爱心，长的也不错。”
“主任，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望您和孩子们。”
李又青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乘电梯下楼，结果到了一楼后她看见了位熟人，韩归碰巧刚刚从对面的楼梯上走过。
李又青想，韩先生难道是工作熬夜太平常生了病？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人问题，李又青也没有什么要探究的想法，出了医院就打车回去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天气越来越炎热。
“师傅，去第一医院。”李又青拦下一辆出租车又去医院了。
真是让主任说准了，这次她在主任办公室跟捐头发的人不期而遇。
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过来，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老板？”
李又青对他报以微笑，目光移向了主任桌上的头发，“韩先生来献爱心？”
韩归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主任全都无知无觉，站起来笑呵呵的说：“又青我跟你说，这就是每周来捐头发的小伙子，愿意把理发店的头发整理好再送过来，真是个好小子。”
韩归更尴尬了，李又青知道他是个程序师，哪里开了什么理发店，这都是他对主任说的托词。
李又青点点头，“是嘛，韩先生真是有心了。”
韩归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李又青说实话，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
等他们一起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又乘上电梯下到一楼，两人已经沉默了好一会。
还是李又青先开口：“我是这家医院的志愿者……那些头发都是你自己长的吧。”
韩归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她的后一句话震晕了，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一晚上就能长出长发?”李又青是暗暗的猜到了，但在看到桌上的一把长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猜到的？”
李又青笑得意味深长，“我每次看见你，你的头发都很……参差不齐，而且一言难尽。”韩归垂下眼，承认了，“是，我头发长得快，超乎常人的快，但是是最近才这样的，我以前没这么……”话音突然顿住了，韩归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奇特?诡异?惊奇?
“特别，你一直都是特别的。”李又青看着韩归，眼里含着深意。韩归笑了，“是，是特别的。”
“所以老板你能帮我保密吗？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啊。”
李又青也笑着看向韩归，“放心，一定不让你被当成怪人抓起来。”
“那就多谢老板了，不知道老板愿不愿意让我送你回去。”
“封口的感谢吗？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韩归把车停在花店门口，李又青却没有下车，“韩归……”
韩归抬头，他看不明白李又青脸上的神情。
“你以前也给医院捐过头发吗？”
“我以前头发没有长这么快过。”
“韩归，那你还记得……”
韩归疑惑的看着李又青，李又青却没再说下去，“韩归，以后你每周末去医院可以叫上我吗？”
“当然！当然可以，老板。”韩归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简直开心得要飞起来。女神以后都会和自己一起坐车，一起到医院，一起回来……想想就开心。
“你可以叫我又青。”
之后每周末，韩归来接李又青，载着李又青去医院捐头发，再一起陪小朋友玩耍。再之后，又怂又佛系的韩归终于在主任的怂恿下向李又青告白了。
韩归在秋分那天捧着李又青送他的薄荷，红着脸看着李又青：“又青，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李又青看着那盆明显是用心养了的薄荷，在心里想：他一个程序员理工男不要跟他计较，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要对他要求的太多。然后，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上面摊着几张卡。
“这是我的工资卡还有别的几张银行卡，都在这了。你要是想吃巧克力我们就现在去买，你要是觉得没有花我就从你的花店里买……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又青……”韩归小心翼翼的说完后眼神游移到别处，不敢再看李又青，下一秒，他扭到一边的头就被人掰了回来。
“既然你的卡都要给我，那你还有钱给我买巧克力吗。”
韩归急忙说：“有有有，我身上还有现金。”
“哟，还藏了私房钱啊。”
“……”韩归愣了几秒，光速反应：“不不不，我都给你……不过巧克力就要你自己买了。”
李又青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
韩归一听，本来高高的捧着薄荷和银行卡的手都慢慢的垂了下去，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起来。他委屈巴巴的对李又青说：“噢……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啊。”
李又青憋着笑，故作好奇的问：“那你以后还要来光顾我的花店，和我一起去医院吗？”
“又青，你希望我还缠着你吗？”
李又青看着他，“……真是个傻瓜。”
“我的男朋友，陪我去买巧克力吧。”
韩归晕晕乎乎的就被她拉走了，等到他和李又青并排站在超市货架前了，他才有点清醒，脑子一转过来眼里就简直透出了光。
这就成了？
成了呀！韩归真想见人就说：这是我女神，我女神是我女朋友。
李又青和韩归谈恋爱满一百天了。这天，李又青看着抱着礼物的光头韩归，终于问出了在自己心里放了很久的疑惑：“韩归，你每天早上剃头会不会很麻烦啊。”
韩归一脸的无所谓，“没事，我都习惯了，就跟天天要刷牙洗脸一样，我每天起床就先剃个头。”
在秋天快要结束的某一天，落叶打到韩归的光头上，李又青瞧了瞧他整整齐齐的光头，说:“不如你把头发留着吧，你留着长发很有味道。”
于是韩归最后还是留了个小揪揪在脑袋后面，颇有艺术家的气息。可惜韩归不抽烟，不然还能是个自带颓废气质的艺术家。
这天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扎着小揪揪的韩归和李又青一起出去约会。
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李又青捧着一杯咖啡在看窗外的雪景，她突然说话了：“韩归，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应该要记得什么？你的生日我记着呢，谈恋爱的纪念日我也记着呢……难道是你喜欢的口红牌子出新色号的时候到了？”
李又青听着听着就笑了，“……傻瓜。”
“韩归，我以前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头发都掉光了。”李又青扭头看见韩归一脸的紧张，笑着安慰他：“不过我已经好起来了，当时生病时也不怎么难受，就是头发掉光了。”
韩归恍然大悟：“所以后来你就在医院里做志愿者？”
李又青点点头，“还好我后来遇见了你，可能我的运气都用在遇见你了吧。”
韩归握住了她的手，“又青，你花在我这里的运气绝对物超所值哦。”
李又青又笑了，笑得很动人。
傻瓜，当时我生病时就遇见了长发的你啊。生病当然是难受的，可是你说要把头发都分给我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难受了。
“是啊，能遇见你怎么都值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