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人间词话附录
一 况蕙风词
蕙风词小令似叔原，长调亦在清真、梅溪间，而沈痛过之。彊村虽富丽精工，犹逊其真挚也。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果何为哉！
译文
况蕙风词，小令类似晏叔原，长调也在周清真、史梅溪之间，而他在词中所体现的思想情感，则比周、史更加沉着深刻。朱彊村的词，虽然作得华美富贵、精致工巧，比起况周颐来，在表现真情实感上，还是有所逊色的。老天爷果然是以一百种灾难来造就这么一位大词人。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评说了况周颐（号蕙风）清光绪举人。与王鹏运、文廷式、郑文焯、朱孝臧合称清季五大词人。
而且还说老天爷果然是以一百种灾难来造就这么一位大词人。
附注
（1）蕙风：况周颐（1859—1926），原名周仪，字夔笙，号蕙风，广西临桂人。光绪五年（1879）举人，官内阁中书。嗜倚声，与同里王鹏运共晨夕，寝馈其间者五年。论词主“重、拙、大”，所作寄兴渊微、情调抑郁。与王鹏运、文廷式、郑文焯、朱孝臧合称清季五大词人。晚居上海，以鬻文为活。有词九种，合刊为《第一生修梅花馆词》，后又删定为《蕙风词》一卷，其门人赵尊岳为刊于《蕙风词话》后。
（2）小令似叔原：晏几道（叔原）有《小山词》，其词曲折深婉，浅处皆深。如其《临江仙》云：“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况周颐亦有《临江仙》词云：“杨柳楼台花世界，嘶骢共在铜街。金荃兰畹惜荒莱。无多双鬓绿，禁得几徘徊。暖不成晴寒又雨，昏昏过却黄梅。愁边万一损风怀。雁筝犹有字，蜡炬未成灰。”叔原《浣溪沙》云：“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不将心嫁冶游郎。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薰得舞衣香。一春弹泪说凄凉。”蕙风亦有《浣溪沙》（绿叶成阴苦忆阊门杨柳）云：“翠袖单寒亦自伤。何曾花里并鸳鸯。只拚陌路属萧郎。黄绢竟成碑上字，红绵谁见被中装。可曾将恨付斜阳。”似皆略足相拟。（参见许文雨《人间词话讲疏》第250—251页）
（3）沈痛过之：赵尊岳《蕙风词史》云：“先生初为词，以颖悟好为侧艳语，遂把臂南宋竹山、梅溪之林。自佑遐进以重大之说，乃渐就为白石，为美成，以抵于大成。”其长调沉痛过于周邦彦（清真）、史达祖（梅溪）者，例如《南浦》（春草）云：“南浦暗销魂，共春波，误入江郎愁赋。金谷悄和烟，王孙去，犹自萋萋无数。愁苗艳种，夕阳消尽成今古。依样东风依样绿，人老翠云深处。凭栏无限芳菲，待轻阴薄暝，殷勤乞与。生意重低回，长亭路，争忍玉骢轻去。春心似海，算来谁识红心苦，何况深深深径曲，犹有抱香蘅杜。”谭献评之曰：“字字《离骚》屈宋心”。周、史皆各有《南浦》词，均无沉痛语。（同上，第251页）
（4）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况氏清末以文学显，及入民国，客居上海，至贫无以举炊，卖书遣日。所作《浣溪沙》（无米）云：“逃墨翻教突不黔。瓶罍何暇耻齑盐。半生辛苦一时甜。传苦枯萤共宁耐，无怜饥鼠误窥觇。顽夫自笑为谁怜。”《秋宵吟》（卖书）云：“似怨别侯门，玉容深锁。字里珠尘，待幻作山头饭颗。”（节录）盖况氏本胜朝遗老，晚遇侘傺，天挺骚才，逢此百凶，哀已。（同上，第2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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