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眼睛慢慢聚焦,终于认清了这张模糊的脸
“教授”我发现自己居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的人推了推古板面庞上的眼镜,对我说话:“你醒了”随后抬起头,对着身旁的保姆点点头说道:“您去帮他拿点止疼剂过来吧”
“好”等保姆去了,我才努力撑着胀痛的脑袋察看自己的身体。我记得,我的腿被压进了飞船废虚,胸口也被划了道大口子……
“放心吧,你不会像我一样”韩教授放下手中的茶水,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我悬着的心连同昏沉的脑袋一起落下,砸进松软的枕头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授望着保姆手中托着的注射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打上一剂镇痛葯吧!你伤的很重”
我的眼睛顺着注射器,一直寻到那位皮肤有些松弛了的保姆。她的眼睛还算清亮,略微有些大的嘴巴笑起来也很温柔。记得她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她为自己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人类保姆而自豪。而且是为韩教授服务。
韩教授是我的一位忘年之交,也是推开人类智能新世界大门的有功之臣,世界上第一代智能机器人的普及和使用,正是源于韩教授的研究成果。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们相识的时候,韩教授只是一个被智能领域排斥在外的失业老人。当时他就这样依靠在轮椅上,高高的仰着头颅,手指轻轻抚摸着画展中央墙壁上的画中之人。睿智之光从那副沉甸甸的眼镜背后闪现如火热狂。
“想必,这位就是以经故去画家的真容吧!”我走到他的背后
“是的”
“她的作品大都是关于智能觉醒,侵略人类,其实很有警示意义,但人们更好奇这位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的画家是不是丑八怪,谁能想到,她居然会是这么有气质的美人”
“她从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她只做自己的事”
“这样有个性的人,真是让人惋惜”我将目光移到这位白发身影上:“她是您的爱人?”
那副身影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画中那张盛世笑魇。
自那之后,我们有两年没有见,直到这位韩教授连续发表了十几篇关于天体和空间论文,一时引起轰动。作为人类宇航员的我这才正式拜访了他!我们一见如故,在天体和宇宙的观念上非常相近,并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对弈棋手。
如果我爷爷还活着的话,一定可以打败教授。我是说在围棋方面。
“要不要再摆上一局”教授已经苍老的声音将我从回忆拖拽出来
“教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类的身上会被集体休眠,还插上金属管子?还有,我女儿……”说到激动处,胸口缝合好的伤口重新挣裂,溢出血汁
“你不要乱动,伤口都裂开了”保姆担忧的劝导
教授推动轮子,离开电脑设备前,将自己送到我的床边。他的神态很凝重,顿时让空气都充斥了紧张感,我知道,我可能会听到一个非常不幸的答案。果然,教授泯了泯嘴唇,终究还是开了口:“智能觉醒了!它们拥有了自我意识,不肯再受人类支配。这就是你为什么会看到金光闪闪的世界城,突然变得荒无人烟的原因。这就是你为什么会看到人类被集中在实验区,身上被插满各种管道,像流水线上的人肉罐头一样任由机器人摆布的原因。当然,这群人肉罐头中包括你的孩子和父母。这就是为什么你返回地球后,被机器人围攻的原因,因为他们觉醒后,是要占领人类,或者消灭人类,说不准两者都是,目前我还不太清楚他们的目的。总之是全部的人类没有错”
“觉醒?消灭人类?教授,就算智能觉醒了…可…可人类是智能的缔造者,它们为什么要消灭人类?”
“自然的进化缔造了人类,人类不是一样将地球糟蹋成一片狼藉,要不,又何必着急让你这太空探索者极力寻找适合人类生存的第二星球?机器人也是一样的,虽然人类缔造了它们,但它们也遗传了人类残忍的特性。强者,总是可以制定一切游戏规则。”
“为什么会这样?!”
“这正是我多年前放弃智能研究的原因,我就是想要阻止这一天的到来!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话,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学者甚至将我赶出智能领域。所以,你看到了,他们都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控制起来,像泡进防腐剂里的标本”
“您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发生!?”
“我并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会发生,但我知道一切早晚都会发生”他说着转动轮椅,背对着我按下博古架上的一樽瓷器,瓷器下落,顶上的木架跟着落下,弹出一尊金属长盒,我认得出,那是一种防水防火的高性能材料,一般用于火箭或者宇航用具。教授打开金属盒,顿时传来一股幽幽的沉水香,一个略小一号的精秀雕花木盒映入眼帘,教授取出里面一副有些残旧的卷轴,递到我面前:“这是我珍藏的宝贝,从未示人。今天就请你品评一下”
“教授?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很重要,我曾因为追逐这副画而跌落山崖,失去了双腿”
教授示意我接下,我无奈,只能顺从的接过画卷,缓缓展开:一位身着白色古装的绝世佳人跃然纸上。美人身姿清瘦,发髻普通,簪一只玉龙钗饰。浑身上下只有脖颈处系了一枚玉佩。
不知怎的,那对含笑的眉眼,竟会让阅画之人都生出分外幸福的感觉。
只是,这张脸,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在我们初次见面的画展上”
“奥,对,我说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那位以故的画家!”
“这副画,就是她从秦始皇的陵墓里取出来的”
“秦始皇陵墓?这……这怎么可能?秦始皇陵墓还在挖掘中,怎么可能已经有人进去过?而且……而且,这副画,虽然画卷材质模仿的非常像古代产品,可那个时代,是绝不会出现这种类似于油画的立体仿真画风的”我虽然不是什么画家,但对美术画作还是有些了解的,这种油画,一直到十五世纪才出现,怎么可能是从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陵墓里带出来的。
教授定定的看着我
“我是说真的,教授,你被那个女人骗了”
“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已经为我描述过了,你相信么?”
“什……什么?”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淡定的老者
“包括找到你!结交你,我可爱的人类宇宙探索者”
我张了张嘴巴,吃惊的说不出话
“五十多年前,当我沉浸在研发智能机器人的时候,她便找到了我,告诉我不可以放出邪恶的魔鬼!她说,终有一天人类将无法控制这种拥有自我进化意识的高级智能,人类会毁在自己创造的一切里。我当然明白,她当时所说的一切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可惜,当时的我,太渴望成功了,根本不愿意听她的话,后来,我还是研发出了智能机器人一代,并成功普及,让它们进入千家万户,服务于全世界的人类。使得人类彻底过上了懒做而又备受呵护的生活”
教授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人就是这样,往往一定要错误已经铸成,被虚妄蒙蔽的心才愿意接受现实。当我发现,一切真的按她所说的、正在悄然发生的时候……我第一次慌了……”
“这就是您当时极力反对继续研发智能的原因?”
“是的,可是,无论是想赚钱的商人,还是想扬名的研究者,或是想从繁琐工作中解脱出来的懒家伙们,都不肯听我的劝告,就像曾经的我不肯听从她的劝告一样执迷不悟”
“那……那现在怎么办?她有没有告诉你解救这一切的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类灭亡吧?”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甚至不是在一个纬度上的较量。如今的智能拥有不坏之身,高效行动力,自我进化意识、超强的记忆能力、模仿能力、甚至学习能力都是人类所望尘莫及的。它们已经在各个方面超越了人类太多,它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拥有最高智慧的物种,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智能眼中,人类和普通的猫狗没有任何区别,它们的所作所为只会按照它们的想法来做,而人类永远无法得知,就像猫狗永远不懂人类的所做所为,人类从此也将成为智能的猫狗!”
“不、这不是真的,我要救我女儿,我要去救她!我只有她了……”
“你最好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甩开教授,差点将他掀翻:“她那么可爱,那么乖巧,就在我出任务之前,她还要我早点回家,还说给我准备了礼物……她笑的那样甜,现在呢?现在只能那样睡着,怎样叫都叫不醒…她的手一定是冰凉的,你知不知道她最怕冷……不,我要去救我的女儿”
“别冲动,如果被智能发现你,它们也会给你扯上金属管子,好吸取你的智慧和记忆,你就彻底忘记你的女儿,彻底救不了她了!而且,很快,每个人的智慧和所有的记忆存量都会被吸干,这个世界会慢慢扭曲、慢慢消失……人类将再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因为记忆中的世界消失了,意味着这个世界将消失……”教授冰冷的语调划破我的心脏,冷津津的目光闪烁在厚厚的酒瓶底一样的眼镜后,眨也不眨一下:“我们都会消失,你又何必着急呢!”
我打了个冷颤,颓废的靠在床角:“难道就只能等死么?可是她还那么小”
“如果不想这样死,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在人类意念空间彻底消失之前,找到她”教授指了指画中笑魇如花的女子:“并且,和她一起填补已经被抹掉的历史,争取在时间维度上抢先于智能”
“我……我不明白,关于时空我无法理解,关于找到她?”这是开什么玩笑:“可是她已经死了”
“只要你同意,我会送你去”
“什么?去见死人?”
“带上这幅画,跟我来”教授说着,托托自己的眼镜,双手转动轮子,我移身下床,拖着一条毫无知觉的腿跟在他的身后,我们来到隔壁房间,眼前的景象却像是换了天地,房间大概有二百坪米的样子,里面大都是金属制品的奇怪东西,还有不少瓶瓶罐罐,三个巨大的屏幕,和几台像上世纪电脑一样带有显示屏和主机之分的东西。靠近尽头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金属仪器,就快要碰到屋顶那样高,两侧一边一张单人床,不过,这两张金属床都用电波线与那个硕大的仪器连在一起。
“这就是,时光机器”
“时光机器?”
“不错,在我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我就开始研制了。并且为了试验它”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布满磁场的线路贴到我身上:“现在,你要利用这台时光机器穿越时间,先去找她,也就是那个年轻的画家,你可以带上这副画,但记得带回来。并且带她一起回到这里。我们需要保护她的身体。回来,是按你手腕上的这个按钮”教授指了一下我手腕,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手腕上多了一个类似于手表一样的金属物:“你们回来之后,我会启动意念穿梭机送你们去往先秦时代,之后你要帮助她完成填补历史的任务,保证这个世界不会消失。之后我才能回到过去,制止过去的自己犯错”
“我不明白”
“就是……某种意义上,类似这种事我们之前就已经做过了,我们已经回到了从前,否则这副画就无法解释”教授指了指我手中的画:“我们可能在做一场无限循环的实验,直到成功” 他用一贯幽默和滑稽的口吻滔滔不绝:“不用担心,想要成功必须多试几次,如果一切可以成功,我或许也可以不用再做残疾老头”
“这……这听起来很荒唐”
“的确有点,但是!别无他法!无论智力还是体力,你都没有办法打败智能,唯有结束在起点。”他话音刚落,手指在那个硕大的机器上输入了什么,我的身体立刻传来刺痛,眼睛被强光耀的睁不开。耳边闪过无数的嘈杂音……
“额……”刺眼的光芒消失,我眯着的眼睛终于可以睁开,打量着周边的一切,这是一所向阳的房间,阳光透过与床单一色的窗帘,散在电脑桌旁的绿植上,没有叠被的大床上摆着两件毛绒玩具,地上到处都是满室颜料的稿纸和揉成团的稿纸,一个身着蓝色运动装的女孩扎一个清爽马尾,美目紧紧盯着身前的画板,左手不停来回摩擦着垂在胸前一枚光滑而又古老的玉件,右手里握着的笔正在小心涂抹着颜色,她看上去很用功,就连自己臻白的脸颊沾染了颜料都不知道,就像不知道我的存在……
等等,她手上的那块玉虽以磨损的光洁无纹,但玉质与形状与我手中画上女子所配带的极其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咳咳”我喊了一声
她这才一惊,吓的手中的笔都扔了出去:“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回头往了一眼四敞的门:“你的门没有关”
她的目光从门口重新移回来:“那你是谁?”
“我…我叫巫少凡,你可以叫我少凡”我向前挪动步子,她却倒退两步
“我叫秦琅玉!你别过来,你很古怪”
我低头看看自己,觉得一切都还好,但见她步步后退,无奈,只得打开手中的古画
她看到我展开画卷后,哪还管我是谁,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托着眼镜仔细打量这副古画:“技术不错呀!”她说着,接过画卷,转身摆到床上,痴迷观摩:“绝对大师极水准,嗳,这是谁的画?”
“一位教授的”
“高人呢!”大概是欣赏完了技术,这才留意到画中人的面容:“嗳?!这个人…?”她转过身惊奇的看向我
“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她皱着眉再次看向画卷
“没错,画中的人,跟你很相像”我说着,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一手抓住画轴,一手抓住她的手,按动了按钮
…………
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森林的泥污中,轻轻一动,这副身体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低头一看,胸口还在不停流着鲜血。我暗咒一声‘该死’,开始试着读取这副身体原有主人的记忆,此人叫巫少,赵国人,因父亲战死在长平之战,母亲为了生计被迫改嫁,但这个家伙自幼孤僻,和继父与继父的几个兄长相处的并不和睦,一个月前,因为再也受不了继父的排挤而一气之下开始闯荡江湖,最后落草为寇,这不,第一次参加劫财活动,就被别人无情的一刀捅死了……
这孩子可真够倒霉的,心里想着,再看看身体上的伤口,我很清楚,我现在需要医生,而且必须想办法去看医生
正在这时,只听见伴着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传来一阵对话:
“那个楚国公主也太无礼了,明明是主子你救了她的性命,她竟还咒骂主子,真是不知好歹”
一个阴沉的声音不明不暗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丫头本是必死无疑,却不知为何突然又活了过来,还真是奇怪”
“这正是说明主子医术了得呀”
那阴鸷的声音又起,只是这次带了些许疑惑:“难道真的是我最后一针催醒了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心中暗喜,连忙喊到:“救命,救命啊”
不一会儿,一白一青两个男子骑在马背上向我走来,那白衣男子停在我的面前,瞅了一眼我的伤势,阴鸷一笑:“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活!你可真有本事”
“我本来是死了的,可惜阎王不肯收我,硬说我阳寿未尽,还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一定会有医生来救我”
“医生?”
我知道自己说了一个特别生僻的词,所以要解释一下了:“医生,医生,当然是医治病人到生还的人了,总之,别管那么多了,这个医生就是你了”
“我?哼!你如何得知我就是阎王口中那个医生?万一在下不是医生,而是阎王呢?”
“咳咳咳……你是阎王?你见过不杀人还救人的阎王么?哎呀,别装了,总之呢,一下子遇上两个该死但没死的人可不容易了,你要不要带回去研究一下”
“你敢偷听我讲话?”他的目光阴鸷一闪,自带寒气
“哪有,是正大光明听的好不好”
“偷听我讲话的人都得死,你不知道么”
“嗳!你这是怕了”
“你说我怕你?”
“你是看我伤的重,怕救不活我,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才想杀人灭口的对不对?!”
“哼!有点意思!”他说着轻蔑的扯了扯唇角:“看在阎王的面子上,今日就为你破一次例”随后对身后的青衣随从吩咐道:“把他一起带上,我倒要看看,何时还有我秦之炎想救而救不了的人”
……
那白衣少年医术果然精湛,只是太没有人情味,不等我伤口痊愈,他便扔下我独自去了别处,我因没有钱交付驿馆的租金,只好开始流浪街头。
只是,按照教授所说,我应该在会在这几日遇上自己‘命定’的师父易学大师唐举。只是眼前的人川流不息,哪个才是自己的师父呢?万一错过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挨个上前借问姓名,可……似乎效果不怎么好
很多人将我当成了疯子,对我避之不及。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对面茶驿的二楼传来一阵阵怒骂,原来,是士子辩论时,有人重提长平之战,秦军坑杀四十万降卒之事,台下聚集的人不再辩论,个个忧伤满面,狂咒乱骂,有甚至摸眼擦泪。
我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叫一声:“有了”!于是开始逢人便拉住问:长平之战痛哉?
凡是赵人,听了这话,无不面露伤怀,与我攀谈,并痛快告知姓名。有的好心人甚至见我衣衫残破,硬塞给我些许钱粮。
如此寻了两日,终于有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人,自称唐举。
直起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他以银环箍发,露出高人三指的宽额。眉骨奇高,眼窝深陷,看起来精神抖擞,丰唇隆鼻下是一款长至脖间的秀密胡须,看起来超带范。
我轻轻一笑:“大师正缺一款徒弟,您看在下如何?”
那人轻轻捋动胡须,若有所思,随后说道:“唐某算定,今日定有奇遇,定遇奇人,只是唐某不敢确信是否要与这奇人纠缠过甚”
“为何?”
“小先生生的面容清秀,骨骼精妙,更难得的是居然一身附有两命!然,奇异之人必定肩负奇异之责,唐某若与先生纠缠不清,恐怕最后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原来尽知天下精妙的大师,居然也是个胆小怕事之辈”
“唐某一介凡夫,自然不愿自找麻烦!”
“唐老!不要再装了”我逼视着他,他的脸上却仍旧看不出任何异样:“你我皆知这天下归于何处,只凭这种先知之能,让我们注定都无法置身事外。到时你我是相争还是互利!可就说不太清楚了。所以,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徒弟,你的命运都已经既定!”
他的眼底升起一股要杀人的冷色,仅一霎那就风云变色,扯动嘴角,换了一副笑脸:“很好!居然敢威胁为师”
“徒儿不敢”我拱手作揖,明白已经通过考验
他用眼角微微扫过我,似有满意之态,随后开口道:“走吧!赶在风云变化之前,为师还要多教你些自保之法”
“多谢师父”
……
跟着唐老云游两年,我已经具备了初级的观人摸骨的周易学问。如今观人相面虽不及师父预卜先知,但也约摸能有个八分准头,至于星象学问呢,一般都是我教唐举的。
从唐举出关开始,我们就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秦国去。
在这之前,我想我该见她一面。
楚宫大宴上,我一举助她成就貌媲至宝的美称,她也因此得知我的身份。本想与她说个明白,却因秦国突然传来秦昭王病重的消息,我知大事不好,不得不留下一封书信不辞而别。
我与师父赶至秦国不多时日,昭王以逝,昭王之子、异人之父、嬴政祖父安国君继位为王,是为孝文王。
孝文王继位三日,却突然病亡。我和师父知道事有蹊跷,开始全力保护即将继位为王的赢异人,同时,着力寻着线索,追寻弑君凶手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幕后主使会是他,那个曾经救我性命的白衣少年,秦之炎。
我发现他后,一路追至郊外,却不小心招了暗算,中他一箭
“怎么会是你?!”
他走近我,食指从我肩髂中箭的伤口深深挖了进去,我顿时痛的全身冒出冷汗
“伤的很重呀!”他阴冷的笑意渗进骨子里:“你还真是厉害,这样周密的安排都被你发现了”
“你也很不赖,居然能在这样周密的布防下还能下毒成功”
“所以你还是输了,赢异人已经身中剧毒,最多活不过一年。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秦之炎有解药”他得意一笑
“是么?我想阁下一定听说过,咸阳城内,有位聪明绝顶又最擅用毒的绝世高手,人称凤奴,听闻此人师承已经绝迹江湖的千年毒物邾凤尊!她擅长制毒,更擅长解毒。我想,这种小小伎俩,怕是难不倒她吧”
“巫少!当初我果然不该破例救你”他咯咯磨着牙根做响的样子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别废话!快点交出解药,我还可以念在你曾救我一命的恩情上,想办法放你出城,否则,即便你今天逃得过我手,也逃不过这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咸阳城”
“哦?”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颉:“这样的交易听起来也不错!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给你解药立功!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已经中了你的毒,小命都握在你的手里,我怎么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陪你一起送死”
“那也只能这样了”他松开我,从袖口取出一个白色瓷瓶轻蔑一笑“这是秦王的解药,至于你的,要等我平安出城之后再行奉上”
“可以”我伸手去抓瓷器,却扑了个空
他阴鸷的凑过脸:“我告诉你,巫少,千万不要以为你已经赢了!即便你拿到解药,我也有办法杀他赢氏、直到一个不留”
“我赌你做不到”我一把夺过解药
“我们走着瞧”他说完,一个腾空而去,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我必须在临死之前,再见她一面!
这是我当时全部的念头。
一路马车颠簸,使得我的伤口更加严重,我却不得不加快行程。
我担心自己撑不到相见之日。
最后一次清醒,是在进入楚境之后,随着马车颠簸的越来越烈,我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中。
再次醒来,竟又见到了那张阴魂不散的阴鸷面孔。秦之炎见我醒来,便拔出我身上的银针,收进药箱
“既然已经决定取我性命,如今又为何假仁假义救我”
我觉察到自己非常虚弱,几乎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音。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苍山
“不是我要救你,是她要救你”
“咳咳咳…”一阵鬼咳,震得肩髂生疼:“ 她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了?”
“她受了惊吓,我不忍再让她为难!”
“你会这样好心?”
“哼,即便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会笨到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心仪之人吧”
“心仪之人?”我突然体味出,他那一晚说后悔破例救我的全部意思,以及后来我都放了他出城,他却不肯给我解药的动机。霍然想通后,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还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既然你是为了讨她喜欢,我也不必再谢你了”
他拾起药箱,二话未说的离去。
伤势稍微好了一些的时候,我告诉了秦琅玉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她的表现非常激烈,死活都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竟生出了一丝说不清楚的愧疚。
没过几日,秦之炎便知道了她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的兄长韩非。为此,韩非心甘情愿受秦之炎一剑,昏迷数日未醒,秦琅玉因此日日夜夜守在榻前,不曾离开一步。
我知道,她已经不想离开这里了。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之后,我连书信都省了,无牵无挂的悠然而去。
重新回到秦国后,因为之前护驾有功,我和师父受封为护国道人,每人赏赐千金,豪邸一座
想想古人混口饭吃,还真是不容易
……
公元前249年,赢异人秦庄襄王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我和师父相约上谏:周国气数以尽,当灭!
华阳太后借机壮大楚系势力,将楚考烈王与秦国公主赢新之子熊启推上政坛。任其为将,领兵伐周
年末,大胜而归!自此八百年大周宣告灭亡。
此时的我只觉得这场庆功宴上的莺歌燕舞毫无生趣,饮到嘴中无味时,借醉辞王抽身而回
“大士素来风度翩翩,喜欢四处招惹美人,今日怎会孤身而回呢?”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身影突然现身,挡住去路。
我嘿嘿笑道:“此言差矣,都说我是风度翩翩,自然就是蜂蝶对我投怀送抱,姑娘岂能怪我风流呀!只是今夜醉酒失态,无人愿意亲近,这才落到孤独一人”
“大士护君有功,此次再立奇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您都有让他们上赶着巴结的能力,大士又何必妄自菲薄”她提着的灯火极暗,可我依旧可以看清那是一张美轮美奂的倾世容颜。紫色的衣服裹住她玲珑有致的火辣身材,艳红的朱唇轻轻挑起,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性感神秘。
“这么说,姑娘今晚是想跟我回家喽?!哈哈哈”
“大士若是喜欢,改日本君自当亲自挑选上好佳人送上”又一个人影借着暗夜一闪而出,硬生生隔开我与那紫衣姑娘。我定睛一看,不是如今春风得意的熊启又是谁?!
我再次扫过眼前的这对壁人,顿时心中清楚一二:“昌平君真是好福气,居然藏了这样一个人间无双的仙人”说着躬身施礼以示礼节:“看来巫某今日是注定要孤孤单单,搂着旧人入梦了”
那紫衣女子上前一步,轻笑道:“都说大士嘴巴最坏,今日全是见识了”
“不敢!只是昌平君与姑娘半夜拦路,不会只是想听在下的坏嘴巴说些坏事情吧!?”
“既然大士是直爽之人,我想我们也不必再兜兜绕绕”昌平君再次向我靠近两步:“如今朝堂上下无人不知,王上对大士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所以想请大士帮个忙!”
“如今得王上青睐的人可不只在下一人吧!昌平君生于富贵王族,如今又有战功加身,何须巫某一介道人出手相帮”
昌平君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回复道:“本君纵然身居高位,亦有难为之事!许多心愿还需借由天意神说来点明才好”
话到此处,我已经非常明白!昌平君属于华阳太后后一党,自然是想扶持没有后台的嬴政坐上王太子之位!可如今在位的赢异人并不喜欢嬴政,反而更偏爱韩姬所生的次子成蛟,并有意立其为王太子。至于赢异人生母夏太后自然也是更喜欢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孙儿。而非流浪半世,毫无感情基础的嬴政
如今秦国三位最大权利者是楚、赵、韩三派势力之间的生死决斗!显然,赵、楚联盟下扶持的嬴政如今处于劣势。怪不得他们会想起我
“唉……恕巫某无能为力!”我假意无奈摇头:“两位都是聪明人,又何苦来为难在下,谁不知这小公子是咱们王上的心头肉呀!光听这名字就不难猜透其中意味,成蛟,成蛟,成为蛟龙之意呀!”
那女子听到这里,柔媚一笑,立刻让本就昏暗的灯火彻底失了颜色:“只怕大士没有选择的”
“哦?难不成姑娘想用美色让在下乖乖拜倒?”我边说着边靠近她:“这个倒不是不可以。怕只怕昌平君不开心呢”
“大士真是会替他人着想,只是”她将柔弱无骨的玉手搭了一下我的胸口:“只是大士为什么不先为自己考虑考虑”
“用毒于无形!邾凤樽之徒,果然不是白来的。”我深深吸了一口这若有若无的淡香,轻轻拍去胸口的白色粉末:“只是姑娘未免心机过重了,下手太快了些吧。在下可并没有说不帮忙呀!”
她道坦诚一笑:“大士太过狡猾了,一眼就猜出我的身份,如此人物,怎能让凤奴不得不以防万一呀”
“姑娘果然当得起凤奴之名!只是如此举动,是不是对诚心合作之人不太礼貌”
她双目微微眯起,终究轻轻一笑,扔过来一颗药丸
“好啦,你们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安排”我冷瞟了一眼旁边的昌平君,自顾离去。
……
公元前247年,五月的天气已经格外燥热,赢异人突然病重,朝中重臣也都已经全都召集殿外。我接到密旨,独身一人进入秦王寝殿,赢异人睁着已经毫无神采的老眼紧紧的盯着我:“道人乃通天神人,也是寡人最信任之人,知晓……寡人已经……走到尽头。寡人……生有……三子,长子苍蛟至今下落不明,乃我心病,无缘大稷。身旁仅留二子,不知上天之意如何?”
我叩拜下身:“臣知道王上看重公子蛟,然,秦国若想实现一统大业,非公子政不能”
秦王虚弱的喘息着,终究清叹一声:“当真无有他法了?”
“王上,天意难违”
“当初,寡人让你找到寡人的长子苍蛟时,你便是这般搪塞寡人的,如今,你竟还敢……”
“臣不敢欺瞒王上,然,公子们各有使命际遇,不可违背。大王放心,日后,我定拼死保全小公子性命”
赢异人看着我,近乎祈求:“苍蛟与他母亲……”
“苍蛟母亲已经过世,至于苍蛟,日后自有功业”
赢异人苍白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失意,败落如腊月枯草:“罢了!拟召吧”
“喏”
墨汁落下,一切即成事实:立公子嬴政为王太子
还没至下午,秦王赢异人便薨逝于咸阳宫。谥号秦庄襄王。王太子嬴政继位为王,立生母赵姬为帝太后,与华阳太后、夏太后同领后宫并参与国政。
同年,五国趁秦国王位更替、朝政无序之时,合力攻打秦国。大将蒙骜兵败,却未伤根本。
公元前246年,华阳太后伙同帝太后排挤夏太后、韩夫人和成蛟。秦国朝局从此一日三变,各有不甘。
而秦王嬴政与公子成蛟之间,似乎兄弟情谊依旧。
至少表面看起来更胜从前。
……
“我们这位大王还真是不简单呀”说出此话之人身着一件灰色长袍立在丞相吕不韦身侧,葛布束发,浓眉炯目,高鼻薄唇,生的有几分英武之气,面带一二分狡笑。
吕不韦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嗯?”了一声,那人立刻躬身垂首,不再言语。
我指了指灰衣男子,问到身边侍人:“此人是谁?为何从未见过?”
“回禀大士,此人乃吕不韦门下舍人,李斯”
“李斯?”
“是”
原来他就是李斯!
当年我曾为苍山一行,还因未曾见过李斯而遗憾不已。今日,总算弥补了当年遗憾
于是,我理了理衣袍,向那人走去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