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撒哈拉》之四:尼日尔黎明

《行走撒哈拉》之四:尼日尔黎明

雨季刚刚过去，10月的尼亚美正值秋季，每天都是晴朗朗的天。湛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像一面弯曲的明镜，与黄色的大地四面相对、合手相连，相接处，蓝与黄分明映衬，飘远而纯净。

古人云，却道天凉好个秋。在尼日尔这个非洲内陆国家，虽是秋天，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太阳只有在早晨初升时和晚上落山前温和了些。

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睡了一晚，脸盘变得又圆又大，红扑扑的，目送着祈祷刚刚完毕的穆斯林们回屋用膳。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太阳恋恋不舍地由蓝向黄慢慢沉去，仿佛对苦于炎热的人们不住地道歉。炙烤了一天过后，映入人眼帘的是满目的斜晖。只是有些遗憾，此时的天空中很难觅到火烧云的身影。在非洲的五个多月，我看到火烧云只有两次，那一片片绚丽的夕阳映照下的红云，姿态万千，愉悦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是，不要为它的短暂的美丽惋惜，它是光明使者，在宇宙中不停地轮回。清晨它冲破黎明，给万物以生机；正午它光芒万丈，给世间以温暖；当静静的黄昏悄然而至，它像一位慈祥的和蔼老人，不忍离开它的孩子，制造出了绚烂无比的美丽黄昏。

当最后一抹残红消失在地平线时，月亮裹挟着太阳的余晖，华丽登场，和向晚的秋风一起慰藉着黄昏的生灵。

我喜欢尼亚美的黄昏斜阳、月光如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走到室外，尽情享受一天中最惬意的这段时光。

每天，我吃过晚饭，便围着驻地和中国大使馆的一片区域走上几圈，一是为了消化消化食儿；二是为了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黄昏伴着习习的微风，温度从白天的40多摄氏度降到了30摄氏度左右，10度的温差，令人身心俱爽；三是我喜欢尼日尔的天，湛蓝无暇，就像非洲人的心灵，美丽、纯净、高远。

我的散步路程很短，附近有很多户居民，每天在途中都能遇到不少尼日尔人。无论是大人小孩，他们都会对我和我的同事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你好”，使我感到很亲切。每次面对善意的问候，我用法国人马瑞斯教给我的一句法语对非洲兄弟们说“你们好”，或者用尼日尔同事波波卡教给我的那一句阿拉伯语“萨拉马里共”问候他们。听到熟悉的阿拉伯式问候语，尼日尔人觉得很好奇，自己国家的语言或宗教语言从一个中国人嘴中说出，他们一样觉得亲切。

无数个善意的问候，还有那一个个淳朴的憨笑，我深切地感受到，这种友好是尼日尔人从内心中流露的。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黄昏，我、马瑞斯和一个中国同事，吃过了晚饭，像往常一样沿着“老路线”一起散步，边走边聊。

在一处破旧草棚子前的沙路上，两个男孩正在踢足球。他们脚下的皮球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因为缺气，用手一按便是一个坑。

其中的一个男孩约十一二岁的样子，他颠起球来，我敢断言，不亚于中国男足国家队的任何球员，皮球在他的身前身后飞舞，上下翻飞，急停急动，像一场精彩的表演，看上去很美。

有马瑞斯做翻译，我和那个球技不错约十一二岁的男孩聊了起来。

“你足球踢得很棒呀，长大了会做一名足球运动员吗？”我问。

男孩怯生生地望着我，看得出来，一个黑头发黄皮肤外国人跟他说话，他很紧张。在马瑞斯的细心解释下，男孩的神态放松了许多，

他的法语很流利！

“长大了我要成为埃托奥那样伟大的球员，驰骋世界足坛，但这毕竟是个梦想，想要实现很难。我每天练习时间都在四个小时以上。”男孩回答。

熟悉足球的人都知道埃托奥是何许人也，他是非洲足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这位当今世界足坛年薪最高的喀麦隆足球运动员，在两个死对头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都留下过闪光的足迹，之后转投国际米兰，目前在俄超的马哈奇卡拉安芝踢球。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志向如此远大，我佩服他的勇气，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了。

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尼日尔的体育基础设施和大众体育基础相当差，“民以食为天”，大多数人处于贫困的窘境中，哪有条件和时间去发展体育运动？因此，尼日尔国家男足水平极低，未参加过任何国际大赛，从未取得过世界杯及非洲国家杯的参赛资格。

尼日尔相比于邻国尼日利亚，整体体育竞技水平一个地，一个天，更不要说足球，要知道，尼日利亚的足球水平可是世界顶级水平的。

“你知道非洲有哪些足球明星吗？”我问小男孩。

“当然了，埃托奥、埃辛、卡努、奥科查、巴班吉达、伊克佩巴、德罗巴……”他一连气说出了很多著名的足球明星的名字，有的球星连我这个自诩的超级球迷都不知道。

“我要像他们那样，到真正的绿色草皮上为全世界的人踢球，彻底改变我的命运。”男孩对我说。

站在一边的另一个稍大的男孩说：“我的足球技术如果能达到球星的水平，赚好多好多钱，就把我家的草棚子换成你们住的那种大房子。”他指了指我们租住的别墅。

孩子的话虽然简单，道理却很深刻，表达了很多尼日尔人企盼改变命运的心声。

那天，我的中国同事手里恰好拿着一个李宁牌足球把玩，他毫不吝惜送给了那个想成为埃托奥的孩子。

同事对他说：“你一定要坚持，一直踢下去，只要你努力，即使将来你不以踢足球为生，不能成为埃托奥那样的伟大球员，你也是伟大的，你也将会在其他领域改变你的命运。”

男孩手里拿着新皮球，默默地望着我们，在原地站了好久，在即将消失在我们视线的那一刻，我回过头，看见男孩依然在那里望着我们。

只要有改变命运的决心，那么，命运的改变就不会太远，就一定能实现！

我从心底祝愿那个热爱足球、心存伟大梦想的男孩能实现他的愿望，成为一名超级足球明星，让绿荫世界都踩在他的脚下。

尼亚美主街道只有一条，双排，柏油路，并不算宽，车辆不多，很有秩序。与拥挤的北京上海等中国的大城市相比，在尼亚美的街道上开车很舒服。

司机的素质很高，在尼亚美呆的20天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车辆超速、违章和发生交通事故的事情。

同事介绍，公司有个叫西塔（Sita）的司机，在一次办事途中遇到了一辆逆向行驶的车辆，这事儿本来与他没有关系，可西塔却不这样认为。他开着车追上了那辆违章的车辆，将同行狠狠教训了一顿，被痛喷的司机心服口服，连连致歉，向西塔保证以后不再违章驾驶，西塔才放过他。

尼日尔人说，像西塔责任感这样强的司机在尼亚美到处都是，因此违章的车辆很少，交通事故自然很少。

不会因为贫困而丧失理想，不会因为落后而歪了人心，不会因为饥饿而丢失善良——这是尼日尔人的性格。

事实上，尼日尔的贫穷是历史和自然现状造成的，这个国家的地下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尚待开发。

如果没有发现世界第二大铀矿，如果地下没有蕴藏着石油，不同肤色的人就不会来到这个非洲的内陆国家，这里的人们还会一如既往地过着平淡、拮据的原生态生活。

尼日尔的国土面积比我国东北三省还要大，但是，国家的大部分国土位于撒哈拉沙漠之上，异常贫瘠。她的最南端是尼日尔河，是这个国家的母亲河，也是尼日尔与尼日利亚的分界线。

即使在毗邻尼日尔河的首都尼亚美，想看见土这种在我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质都是不可能的。

靠近尼日尔河的区域，其地貌属于戈壁和沙漠的混合体，生长着木薯（尼日尔人主要食物之一）、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刺草等。这里是撒哈拉沙漠的南部边缘，植被密一些，有水有植被的地方适合人居，因此，尼日尔的主要城市集中在尼日尔河岸边。

“我们的领土大部分位于撒哈拉沙漠上，地上荒凉，地下却有着丰富的水和资源，这就尼日尔人的希望，安拉赐给了我们撒哈拉沙漠，还赐给了我们改变命运的地下资源。感谢安拉，我们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告别贫困生活，迎来富裕的生活。”同事阿里说。

阿里胖胖的，40多岁，在尼亚美路子很野，认识人多，公司的很多涉外事务，比如，办理乘机相关手续，与当地人联系业务等的美好，大多由阿里操办。

阿里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每天坚持学汉语，很努力。

在许多尼日尔人的心中，始终有一个改变贫穷面貌的梦想，他们希望有一天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不再有贫困，不再有饥饿，体面地站在世界面前。

尼日尔人非常欢迎中国人的到来，中国人给他们带来了先进技术、不同的文化、改变生活的信心，更重要的是，当他们面对中国人的时候，认为双方的合作是平等的。

一个名叫穆萨的尼亚美大学的学生对我说：“历史上，包括我们的国家的很多非洲国家，是西方列强的殖民地，西方人杀人、掠夺，将非洲的各个民族视为劣等，我们从来没有与他们平等相处过。尼日尔早已从殖民者手中彻底解放，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西方）从来没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他们的国家和国民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先天的优越感，因此，我们不喜欢他们。中国人不同，你们来到这里是真心帮助我们，你们的人友好，是真心希望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100多年前，有个英国的小说家名叫康拉德，他写了一篇争议性极强的中篇小说《黑暗之心》。在书中，他用事实揭露了西方殖民主义者对非洲的残酷压迫和剥削，但是，作为一个内心感觉高高在上的西方人，康拉德将非洲描写成了一块充满危险、落后、愚昧的荒芜之地，非洲人在他的笔下也成了没有文化、信仰迷信的不化人群。

康拉德的观点是西方人对非洲持的普遍观点，他是典型的西方人的代言人。康德拉用高傲的心态看待非洲和非洲人民，只字未提非洲的灿烂文化。

他不想说，心理的阴暗面重重地蒙上了眼睛。

直到现在，很多西方人对非洲人的态度依旧未变，如康拉德般。

很多西方人并不知情，在尼日尔，教育越来越得到政府的重视，很多高素质的人才供职于政府及外国公司中，他们对历史和现实看得透彻，在千变万化的世界面前，他们保持着清醒、睿智的头脑，谁也别想再毫无人性地掠夺尼日尔人民，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历史重演的。

在尼日尔，最受欢迎的外国人是中国人，使我这个初到非洲的中国人特别感动、自豪。

每天清晨，当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尼亚美清真寺祈祷的歌声便通过高音喇叭传播扩散开来，日日月月如此，年年这般，这里的早晨庄重而清新。

尼日尔人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和贫穷的现在，正与自然斗法，与命运抗争。

当一股股清澈的尼日尔河水引到干涸的沙漠腹地，滋润着万物；当发电厂隆隆的机器声轰轰传来，源源不断地提供发展动力；当地下的黑金如泉水般汩汩流出，震天的欢笑洋溢在整个国家的时候，尼日尔才真正迎来了黎明。

愿安拉保佑这个饱受磨难、贫穷疾苦的国度，迎来黎明，迎来崭新的世界！

有梦就有希望，黎明，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