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弯的苦难人生

老弯的苦难人生

老弯做了外公，他的大女儿生了孩子，不，确切地说，是二女儿生了孩子。做满月酒请客，他给小外孙一个大大的红包，足足一万元。

他心中又喜又悲，不知道天堂里的妻子知道了是否安慰。

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悲惨的一幕有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夜不能寐。

他轻轻叹口气，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二十年前的那天中年，天空灰蒙蒙的，老弯妻子做好了午饭，一大桌子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

老弯妻子二十九岁，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巳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肤色白净，温柔体贴，夫妻俩感情很好。

“姨妈，姨妈！”外面传来老弯姨姐女儿的叫喊声。

老弯妻子“哎，哎！”地答应着，边抱起身边一岁多的小儿子迎出了门，说“乖崽，你怎么来了，快来吃饭！”

十岁左右的姨女脸上红通通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她甜甜地朝老弯六十多岁的母亲喊一声“姨奶奶。”又喊了正在盛饭的老弯一声“姨父，我妈妈说请你晚上去帮我奶奶治病！”

然后径直走到老弯八岁的大女儿和五岁的小女儿中间，接过老弯盛给她的饭低头吃起来。

桌边还有两个在老弯家做事的师傅，一起九口人围着吃饭。老弯的母亲问姨孙女“你奶奶好点没有啊，今天晚上还有谁帮忙呢？”

老弯姨女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回答：“奶奶的病好点了，听村里大有叔说奶奶冲撞了土地神，今晚到土地庙叫斋饭，晚上只有大伯和大有叔，我妈要姨父也去帮忙！”

“哦，哦，今晚只怕会下雨呢！”老太太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说。

吃完饭后，老弯妻子将小儿子交给老弯，她匆匆扒拉几口饭，快速收拾桌子。老太太从老弯手中接过小孙子抱到两个做扇师傅做事的地方逗小孙子玩。姨女和老弯两个女儿围着老弯妻子收拾厨房。

老弯家在深山老林，盛产竹子。山上的竹子好做骨扇，老弯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山外两个还未成家的二十来岁的年青小伙帮忙一起做骨扇，骨扇不愁销路，就是十几道工序太复杂，老弯一个人一天做不了多少，请人划算点，一家六口人全靠老弯一个人攒钱养家不容易。

老弯姨姐住在离他家一里多路的半山坡上，两姐妹隔得近互相照应。姨姐也有三个孩子，姨夫脾气暴躁，姨姐爱唠叨，两人常常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姨夫赌气出外搞副业赚钱去了。

前两天姨夫的母亲在菜园做事忽然眼睛痛，这深山老林也没有赤脚医生，老人也不愿去看医生，在山上找草药洗了洗不见效。后来还是村里信神的大有点拨他们“莫不是在菜园里锄地，边上有一座土地庙，冲撞了土地爷吧！”

大有帮着一问，还真是这么回事，在土地庙拿卦问询一番，说要准备三牲和三斤三两神钱纸，到土地庙叫斋饭。

不得不信，大有只在土地庙说破一下，老太太眼睛就没有那么刺痛了，虽说还有点碍事，却舒服许多。

叫斋饭一般要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般由三个胆子大的男子到场在土地庙边敬神。姨夫不在家，老太太的大儿子在家，还有大有，还差一人，姨姐想来想去找自己妹夫帮忙。

老弯忙碌到下午四点多，妻子见天色有点阴沉，要他早点带姨女去姐姐家，别等下雨了走不了。

老弯停下手中的操作，收拾干净，逗弄了一下正被奶奶带在一边玩耍的儿子。然后和姨女一起去姨姐家。小儿子在奶奶手中扑向爸爸，想要父亲带出去玩。

老弯的妻子抱着儿子逗他：“爸爸去买糖糖给宝宝。”小儿子听话地不追了。

老弯想不到这一别，竟和妻儿阴阳两隔。

老弯到姨姐家，姨姐已准备好了晚饭。吃罢晚饭，天色越来越暗，空中电闪雷鸣，风吹得山后的树枝哗哗作响，似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这是要下大雨的前奏。

不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几个人坐着闲聊等到九点半，雨势较小了，赶紧撑伞去屋后菜园边的土地庙敬神。大有念念有词，将用热水烫熟的一小块肉，一巴掌大块鱼和三个鸡蛋放在土地庙里，将三根香点燃，三斤三两神钱纸烧掉。

老弯平时胆大，血气方刚，三十来岁的人，刚毅的脸上两道雄眉，不怕神鬼。平时也并不信鬼神，却还是在一道闪电之中，看到庙内面目狰狞的土地泥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幸好大有说好了，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三个人尽管打了雨伞，衣裤还是淋湿了。

雨势越下越大，老弯本想回家去，他不习惯到外面睡觉。可这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门一打开，风夹着雨朝房子里灌。姨姐的大伯要老弯就在这儿歇一晚，雨势太大，别淋感冒了。这大风大雨将本就坑洼不平的山间小路冲得看不清。

老弯想了想，这么大雨，母亲和妻子怕是早早睡了，家中还有两个年轻人，应该没问题，也就放心住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弯就醒了，他见外面还在下小雨，屋旁的大树枝条都被风吹断了，倒在原本狭窄的山道上，坑洼不平的泥沙路被冲成了一条水沟，基本见不到路了。山间小溪浑浊的泥水在乱七八糟流敞。

他不由得心慌意乱，顾不上姨姐挽留他吃早饭了走，心急如焚地沿着崎岖坎坷的山路高一脚低一脚往家的方向赶。

还没到家，远远地看到山脚边自家熟悉的房子不见了，只看到几堵残墙断壁挺立在那里，像谁半夜用巨爪将房子中间抓没了，剩下两边房子没有倒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家门口的。他看到自己卧室床上老娘双脚被倒下的土墙压住了，老人老泪纵横，五岁的二女儿在奶奶身边瑟瑟发抖，床的另一头，自己平时和妻子睡觉的地方，是一大片倒塌的泥墙土垛。他的妻子带着大女儿和小儿子被永远压在泥垛下面。

老弯大吼一声，用双手死命挖着泥土，指甲都抠出血了全然不觉。在陆陆续续赶来的人们帮助下，隔壁房间床上两个年青人也遭遇不测，这场巨大的雨水冲击引发的泥石流冲毁老弯的房子中侧，家中住着六口人一下子去了四口。

老弯屋后一户人家，里面住着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房屋被夷为平地，夫妻俩人不知被泥石流冲到哪里去了。

那悲惨的一幕，让一向爱说爱笑的老弯一厥不振，满天黑发白了一大半。他想起温柔贤惠的妻子和一双可爱的孩子，悲从中来，真想随妻子而去。但身边还有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女儿，又让他回到现实，必须振作起来，养大女儿。

老弯离开了这伤心之地，从深山老洞搬到人口密集的集镇，租房开始新生活。借了几百元做点小本生意。

不知是不是妻子冥冥中保佑他，他生意竟做得有起色，赚了些钱购买了一个小商铺，地上营业，楼上住人。他后来又经人介绍找了一个女人成家，又给他添了两个女儿。

他的母亲劫后重生，又活了十多年才去世。如今前妻留下的二女儿已成家生子。望着酷似妻子的女儿，如今自己也当母亲了，或许在天堂的妻子也会感到宽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