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节和《贤袭人娇嗔箴宝玉》本同属22回,为什么分开写呢?因为俏平儿软语救贾琏太惊心动魄了,不单拿出来不足以表现其精彩。
虽然题目显示主要人物是平儿和贾琏,其实内容是平儿和王熙凤斗法过招,贾琏是肇事者,还时不时给平儿制造负担、加大难度。总儿言之,在本节中描写了三个人,按精明程度排序,第三名贾琏,第二名王熙凤,第一名平儿。
一、起因
凤姐之女巧姐病了,大夫说是痘疹。王夫人凤姐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
向来做事有条不紊的凤姐因为女儿生病忙乱了一番:1、供奉 2、禁忌 3、隔房 4、裁衣 5、款留。“登时忙将”四字写尽凤姐爱女之深之切。
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只得”一词用得巧。贾琏和凤姐在女儿生病这事上构成对比,父亲大剌剌甩手掌柜的,母亲忙里忙外操碎了心。“凤姐和平儿都”而且“日日”,对于贾琏就有失监察,那厮便要生事。
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她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luán)宠,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厮们计议,合同遮掩谋求,多以金帛相许。小厮们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是好友,一说便成。
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
1、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照应上文提到的“熬煎”和“饥鼠”)……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欲擒故纵,套辞,套话)
2、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情势所迫,置痘疹娘娘于不敬,置生病的女儿于不顾,男人在风骚的女人面前,莫非都是这样不管不顾缺心少肺?!)
3、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为第二季偷情埋下伏笔)
贾琏两宗罪:
1、女儿生病,他不仅不操心,给他分配点任务还不好好完成,王夫人、凤姐和平儿天天供奉痘疹娘娘,他倒好,把多姑娘儿当成娘娘。
2、不体谅妻子的操劳,还给她戴绿帽。
二、机敏平儿救贾琏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风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烦絮。
实在是没心没肺、走肾不走心的家伙。
次日早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撅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
一语未了,只听凤姐声音进来。贾琏听见松了手,平儿刚起身,凤姐已走进来,命平儿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平儿忙答应了找时,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么?”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可少什么没有?”平儿道:“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凤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儿笑道:“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平儿只装着看不见,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凤姐笑道:“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说着,寻了样子又上去了。
平儿为人机敏,能说会道,娓娓道来。宝钗和探春、李纨管理荣国府时,对平儿有个评价:你既不奉承三姑娘,也不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来,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
平儿和凤姐斗法
1、凤:可少什么没有?平: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
2、凤: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所谓的“少”有两个原因,一是丢一是送,重点在送,平儿装傻,只说因丢而少,不把话题往不利于贾琏的方向引导)
3、凤: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凤姐威武:一语中的,能掐会算,见多识广,料事如神)
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做贼心虚:怕老婆,心理素质不过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将整个事态置于最危险境地,平儿稍有马脚,满盘皆输,贾琏自己死定了,也使平儿受到牵连)
平儿:只装着看不见,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
有个人目不转睛望着你,杀鸡抹脖使眼色,你明明看见了,要装作没看见——这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又是什么样的表演水平!而且,还要从从容容地笑着说,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而且,不仅把凤姐射来的箭一一驳回,还有余力主动攻击,“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走一险招,她了解自己的演技,也算准了凤姐必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果然,凤姐笑道:“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
凤姐走了,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着对贾琏说:“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喜的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知道。”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
此处又埋下伏笔,平儿给他收着,他不放心,非要自己收着,尤二姐死后,贾琏存在她那里的体己悉落凤姐之手,其中就有这绺头发,把贾琏和平儿搞的很窘迫。
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又”字说明,平儿曾因满足贾琏,被凤姐不待见过,从此平儿便宁可得罪贾琏,也不得罪王熙凤,因为贾琏说了不算,得罪贾琏尚能好活,得罪凤姐不得好死。
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像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平儿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
平儿是了解王熙凤的,也敬重她的为人,她之所以这样做,多半是不想让凤姐伤心难过,平儿,屏儿,把坏东西给凤姐挡在外面,也是包容贾琏的表现,因为当时的豪门子弟大多如此,不能过分要求贾琏免俗。
一句未了,凤姐走进院来,因见平儿在窗外,就问道:“要说话两个人不在屋里说,怎么跑出一个来,隔着窗子,是什么意思?”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他,倒像屋里有老虎吃他呢。”平儿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凤姐儿笑道:“正是没人才好呢。”平儿听说,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凤姐笑道:“不说你说谁?”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平儿是通房大丫鬟,知道凤姐所有的秘密,包括她和贾琏的床第之欢,这一点在周瑞老婆送宫花一节中有体现)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自己先摔帘子进来,往那边去了。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贾琏听了,已绝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从此倒伏他了。”
劫后余生的贾琏这话说的巧,他服平儿表面是因为平儿摔帘子,其实是因为包庇了贾琏还能如此淡定。
凤姐道:“都是你惯的他,我只和你说!”贾琏听说忙道:“你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
这话也巧,表面是说平儿在凤姐面前不服不愤,其实是说平儿和自己一起蒙蔽了凤姐。
凤姐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贾琏道:“我就来。”凤姐道:“我有话和你商量。”不知商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红楼梦里的“病了”
1、秦可卿病了,凤姐探病,见熙凤贾瑞起淫心,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2、薛宝钗病了,周瑞家的找王夫人,当时王夫人正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聊天,周瑞的婆娘便做了个顺路人情,去看望了宝钗,冷香丸出现了;宝玉探望宝钗,黛玉接踵而至,旁敲侧击见着拆招,林姑娘果然是聪明颖悟巧舌如簧的女子。
3、袭人病了,李嬷嬷来触她的霉头,引发她与晴雯之间的矛盾,王熙凤长袖善舞,摆平李嬷嬷。
4、巧姐病了,贾琏生事,平儿平事,贾琏没有得到严惩,胆就肥了,为后文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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