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是

1

打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几声“吱呀”的声响。这门真破，过几个月，新生们就要来了，他们该是也会像我们从前刚住进来的时候那样抱怨连天吧。不是很愿意开灯，因为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随意把钥匙往桌子上一丢，我向前挪了几步之后就也把自己丢到床上。枕着手臂，我看着我上铺的床板，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就在几小时前，我刚把昨天还睡在这张床板上的人送上火车，他叫晨晨。

因为火车班次的缘故，大家离开的时间都不在一起，我恰好最后一个离开，是明天的车票。吃散伙饭那天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但是根本看不出来大学四年里他们是如何地没心没肺。那之后的这两天大家陆陆续续的就都回去了，天南海北，各回各家。至于晨晨，他是宿舍其他几个哥们里最后一个走的，这下夜深人静，我突然想起来，大一那年我是先来的寝室，晨晨则是第二个到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我和晨晨尤其地熟，一见如故，满脑子诗歌墨水的我和满眼是漂亮姑娘的晨晨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寝室里的哥们都很好奇，晨晨说萧笙是暴露了内心的本性，弃暗投明想要和他一起近朱者赤，我默默地不说话，不开口只错一半，开口就错了全部了。他常常说，可惜他不是姑娘，不然一定以身相许给我这个大诗人。哦，我当然不是诗人，但是我很想做一个诗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这么想。

2

有一阵香风传来，淡淡地，像着了露水的茉莉。好像是从身后的书架传来的，随即渐渐淡去。晨晨让我快回头看，我说我没空，他说我不看肯定会后悔的，我说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我在写东西，你别打扰我。

至于后来，我真的后悔了，不过不是因为没看，而是因为看了。

我们在图书馆四楼里一张临着窗的桌子上，我在看书，他在看女生。图书馆里的女生很多。看书的时候我是喜欢放几张纸在边上的，当然还有一支笔，有时看书看倦了，我会信手在纸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会儿之后，我放下笔，正想和晨晨说话的时候，他又让我看，他说人家已经经过我走到前边去了，叫我站起来看，终于我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我探着身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走道的尽头，那里有一袭长裙，白色的长裙。正当夏末时节，既没有盛夏的炎热也不显早秋的清冷，一阵风拂过，那一袭长裙在暖黄色的阳光里泛起阵阵涟漪。这时候距离晨晨第一次叫我看已经有些时候了，所以我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经过前边走道尽处的转角，她缓缓走过，浅浅地好像不带一丝色彩，又好像绽放着五光十色，这光芒耀眼地让我来不及抵抗就已经悄悄缴械投降。

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身，发现是晨晨，他在我眼前使劲儿挥着手掌，呲眉瞪眼地说：“你瞧你这出息，萧笙，人家已经走过去很久了。据我多年来花丛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你这副色中饿鬼的邪恶气场一定把别人女生给吓跑了。”

“什么和什么啊，这就色中饿鬼了。”我很想大义凛然地斥责他，但是我突然发现我自己的声音透着一丝心虚，我把脑袋凑过去小声地问他，“我刚刚真的很失礼吗，很流氓？”

晨晨的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然后一脸嫌弃地看我，看地我有些不自然，接着他突然扑倒在桌子上捂着嘴快笑到地板上了。发觉我有些急了，他好容易才止住笑，他说我刚刚特别呆，像个傻子，特别可爱，别担心，有缘千里来相会，总有再见的一天。

没有心思和这破落户扯皮，我站起来四处张望，可是那白色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3

从前我是不相信邂逅的，后来我信了。

晨晨今天反常地积极，向来他都是被我拉着来图书馆的，今天却变成他催我了，可是到了图书馆门前，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跑了。不理这个奇怪的家伙。

我想看顾城的诗集。

指尖轻轻划过一道道书背，起起伏伏地在跳跃，看着茫茫书海，我有些茫然，从这些书架里找一本书真难。凝了凝神，我更加仔细地看一座座书架上的书名，眯着眼睛很累，可是我又不太喜欢戴眼镜，我觉得那个框框是一种讨厌的约束，两百度的近视勉强不至于让我对那两片玻璃产生依赖。

终于看到我要找的书，伸手要去拿的时候，我碰到了另一只手，抬起头这才发现我几乎要和一个女生撞到一起了。注意到她茫然的双眼，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全神贯注在找书。很久以后我发现这本书应该是有三本馆藏的，但是那天只有一本，我和她都不知道只有一本。我本来就不是好胜的性子，更不用说是和女生争抢，所以我抬手示意她可以拿走那本书。由于只有一本，那个女生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不说话，于是我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地她叫住我，然后她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纸笔，很快地写了一些字然后撕下那一页纸给我。我有些措手不及，接过那张纸，上面是她的联系方式，写着MSN，她突然抬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我手里拿回那张纸，飞快的写了一串数字然后又塞还给我，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纸条上又加了一行电话号码。她长得真好看，字也真好看。在我发愣的空档，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

“你好，我叫苏北。”

“噢，你好，我叫萧笙，陈萧笙。”

这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晚上回到寝室以后，我摊开掌心，掌心上静静地躺着那张纸。晨晨趁我不注意一把抢走了，看了一眼然后他咦了一声：“这姑娘用MSN啊，你不是也喜欢用这个么？”

当然用MSN，我想，这是小众的美。我懒得理他，抢回我的纸条，登陆MSN，添加了新联系人，她在线。有些忐忑，强压紧张的心，我开始尝试着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她告诉我她是中文系的，她居然是中文系的，我从前一直想读中文系，可是高中的时候阴差阳错进了理科班。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能如此投缘，从顾城、海子聊到泰戈尔，又从诗人们聊到作家，最后我发现她居然和我一样近乎迷恋地喜欢三毛。推开大呼小叫一直把脑袋凑过来的晨晨，我沉浸在笔记本屏幕里只有她的世界。

一周之后，我和苏北一起来到一家奶茶店，这是头天晚上在MSN里约好的。

“喏，给你。”说着，苏北从她印着小碎花的草绿色书包里拿出那本顾城的诗集，然后递给我。我抓住书的一角，可是没有把书拿过来，只是僵在那里。过了几秒钟，我们都感到很局促，我问她：“那我什么时候把书还给你呢，书是你借的。”

“还书是不用借书卡的，所以你替我还就可以了。”

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想还，只恨这书不是许仙的伞，不能有借有还。我把书拿过来翻了翻，又问她：“你喜欢顾城吗？”

“当然，我非常喜欢他的诗，总是很感慨。”苏北笑意嫣然，我看得有些痴了。

我又随口找了一个话题：“苏北，你最喜欢他的哪一首呢？”

“《远和近》呀，很深情又很浪漫。咳咳，‘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哈哈，好巧，我也最喜欢这一首。”

那次我说谎了，我最喜欢的是《错过》，第一次是在一篇文章里看到的，第一眼看到我就深深地迷醉了，所以才想要找顾城的诗集看。那首诗的最后几句我非常喜欢，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我都还记得：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

4

后来我们都混熟了，有一次我无意间提起了那个白裙子女孩，苏北眉头一挑，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在我面前晃了晃，显示着的是一张照片，阳光里苏北笑靥如花，她穿着一身白裙子，漆亮的长发和裙摆一起在风中飘舞，可是，这好像既陌生又有些熟悉，最后我诧异地发现原来苏北就是那天我和晨晨看到的女生。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神通广大的晨晨居然早就认识张小然了，他和张小然约会的时候偶然间认识了苏北，苏北是张小然的室友。中文系大一年级的苏北。晨晨居然在开学不久之后就以跳水般的速度和张小然坠入了爱河，那天我和晨晨在图书馆偶然遇见苏北之后，晨晨就偷偷告诉张小然，张小然悄悄地把苏北的行踪泄露给了晨晨，然后我和苏北就“偶遇”了。他俩还沾沾自喜了很久，真巧，第一次就成功了。苏北很生气，于是那一整个星期，张小然都在请苏北喝奶茶赔罪消火，当然，背后都是我在买单。

5

“明天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真的是苏北在和我说话吗，我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转过身呆滞地看着她，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又穿过道路两旁高大枫树长长的枝桠，零零散散地点缀着脚下的柏油路，很美，可是这不能当她追着点点星光月色走得那样快把我丢在后头的理由吧。我和苏北一起从图书馆里出来，走着走着她就问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她说明天去看《建筑学概论》，听说那是近来口碑票房都很好的电影。

我捏着两张电影票，手心有一些汗，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我有一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真实得像一场梦境。和苏北分手之后我就跑去买了明天的电影票，回到宿舍我忍不住把这一切都告诉给晨晨了。他漠然地看着我，几秒钟之后是招牌式地哈哈大笑，他说他正准备叫我去买两张票呢，不过不是给我和苏北，是给我和他的。我有一种把晨晨装在麻袋里然后灭口的冲动。这不是约会，这是聚会，晨晨说这是今天下午苏北和张小然她们临时决定的，所以张小然让晨晨告诉我各自买票，因为打折票要学生证比较麻烦不方便一起买，至于座位的问题，这几天是国庆节，学校里的同学大都回家了，电影院又在学校里，照以往的惯例，找几个连在一起的座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6

我想让自己显得帅一点，在晨晨自发的帮助下我们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恨不得在头发上喷两斤定型水，无数次征得了晨晨毫不犹豫的赞美之后，我们俩吹着口哨就出门了。只是我不知道，晨晨悄悄把我后脑勺上的头发扎了个小圈。今天的夜晚和昨天一样美丽，我和晨晨站在电影院门口，看着闪着荧光的广告牌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晨晨眼尖，看到她俩过来了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张小然穿着俏皮可爱的粉色裙子，而苏北套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白色T恤，简单的七分牛仔裤。苏北旁边有个黑影。哦，是个人，纯色的黑格子衬衫显得很挺拔，他还有修长的腿，他长得真帅。可是，他怎么和苏北走得那么近？

“晚上好，这是萧笙和晨晨。”苏北和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侧过身看着他随意地指了指我们，然后转向我们说，“我边上这位呢，是乔炜学长，他是我们学校广播台的台长哦，我们平常听的广播都是他在播音呢。”

我突然想起苏北加入的唯一一个社团就是广播台。这位乔炜学长比我高一些，也比我壮实一些，还比我瘦，这时候他说话了，吐字清晰而且带着性感的磁性，连我这个男生都感觉到了他声音里淡淡的慵懒语调和温柔：“你们好呀，经常听张小然，和苏北提起你们，唔，头发很，恩，头发很有型的是晨晨吧，苏北说你很活泼，哈哈，那么这位就是萧笙了。”

“不对，学长你认错了，这该是反过来的，萧笙你今天怎么……”苏北从刚刚开始就看着我一脸疑惑的神情。看得出来她使劲儿在憋笑，可是这么刻意地伪装还不如直接笑，当苏北的笑声爆发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笑作一团，除了我。

罪魁祸首晨晨已经笑的快不省人事了，他常常和我开这样的玩笑，这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也乐于和大家一起玩耍，可是这次，我有些生气。但是过了一会儿，晨晨的目光扫过学长，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他悄悄地看了我一眼，我能感觉到他此时心里的歉意给他造成的难过不会比我此刻的感受好多少。

“我觉得这种发型很有艺术家的气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是一种境界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不是和你们开玩笑的哟。”耐着性子我开始打圆场，故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然后我顺理成章地说：“离开场也没有几分钟了，我们赶紧走吧电影快要开始了。”

出乎我们的意料，现场人挤为患，根本不存在我们设想的可以随意坐的情景。他们的票是连坐的，正好三张。原来是学长买的票。因为我刚好有两张票，晨晨就和我坐在一起，我们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苏北坐在中间，乔炜好像一直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晨晨看了看我，张嘴想开口说话，被我挥手制止了，抛给他一个笑容，然后我静静地不说话。那天晚上，我和晨晨都只是把身体移到那片屋檐下，至于电影的内容我们都没有心思看。

其实那天的发型也并不是太夸张，只是稍微张扬了些，只是恰巧我和乔炜站在一起，所以显得十分滑稽。

7

终于看完了《建筑学概论》。男主角和女主角大学的时候认识，相互在心底里喜欢对方，最后却因为误会而分开，没有在一起。这么多误会，加上太老套的桥段，我觉得我很不屑地笑了，因为这很可笑啊。

刚才有些静，我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宿舍，没有臭袜子，没有泡面桶，也没有其他人，熟悉的地方变得有些陌生了。于是我想做些什么，想起从前那部错过的电影，我默默地打开了电脑，搜索那部电影的视频。看着看着渐渐地零星几句的抱怨变成了接连不断的污言秽语，我再也不想看这电影了，一点也不好看，关了显示屏。我在漆黑的夜里静静地坐着，然后，天明了。

那天晚上，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坐了两个小时，大家也都有些疲惫，说声再见就各自回宿舍了。

我打开MSN，苏北并没有在线。合上电脑，我很快就去睡了，我一直没有睡着。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避着苏北，MSN我也再没有登陆过。有一天，苏北在我又一次远远地看到她就避开，在她追过来的时候我向她挥了挥手打招呼但是没有停下脚步和她交谈的意思继续往前走之后，她爆发了，她大声地问我怎么了，我笑着说没怎么呀，我有事，挺急的。后来晨晨问我为什么走地那样仓促，我说我不知道。渐渐地，苏北不再热情地大老远就向我招手打招呼，她开始礼貌地笑。

这样两周之后，我瘦了五斤。可是我忙着憔悴，没有时间惊喜。这些天，晨晨和张小然在闹别扭，不说话，不联系，他们经常这样，常常过几天就又和好了，可是至少现在，一个憔悴的人变成两个憔悴的人。我不知道的是，张小然也是广播台的，乔炜正好和那间电影院的老板熟识，新电影上映老板送了乔炜三张位置比较好的票。乔炜邀请的是张小然，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拉了苏北、晨晨和我。因为这件事晨晨和张小然闹了很久的别扭，这事我很久之后才知道。

8

秋天终究是来了，昨天还是短裤拖鞋的妆扮，今天却不得不翻出外套。夜里我感觉到阵阵凉意，止不住地凉。我突然发疯一样思念苏北，我想听到她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就算再怎么样突兀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哪怕她生气，我紧紧地握着手机。

“喂，苏北。”

“萧笙……”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的喉咙好像是一个闸口，拦住了所有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北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来：“你有什么事吗？”

礼貌的声音。

是啊，她的温柔她的俏皮，或许是说给别人听了吧。上涌的热血渐渐冷去，我更加用力地握着手机：“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我，我打错电话了，不好意思。”

接着是一声“哦，那再见”，苏北挂断了电话。

9

我学会了抽烟，晨晨教我的，虽然我从没见他抽过。那天和苏北通完电话之后，我拉了晨晨，我们俩翻围墙到校外吃夜宵去了，其实是喝酒。巧也不巧，第二天上午没课，我和晨晨喝得烂醉，完全没有收敛，席间我眯着微醺的醉眼说，晨晨，给我一根烟。他说他没有，接着他问我会抽吗，我摇摇头说不会。他笑了笑拍了我一巴掌然后出去买烟了。我呛了一晚上。

晨晨和张小然又和好了。晨晨约了张小然去公园，当张小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晨晨——夕阳下晨晨怀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身后背着一把崭新的木吉他。那天听晨晨说他唱了一晚上的歌一直唱到说不出话来。和好后张小然没急着约会，先跑来把我骂了一通，我一头雾水。她说有天晚上我给苏北打了通电话，苏北看到是我的号码，惊喜地大声尖叫，花了很久时间平稳了心情然后猛喝了一大口水才能镇定地声音说话，接通了之后没几分钟就挂掉了，后来苏北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我微张着嘴巴看着张小然，她是在说天方夜谭吗，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也不比这更离奇吧？张小然说的话，言下之意，苏北她！？我激动地抓紧了她的手，语调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张小然，你的意思是，苏北她，在意我吗？”

张小然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应该是被我弄疼了，我连忙松开手向她道歉，可是她好像生气了，不愿意再理我，不等我说话就走了。我想追上她问仔细的情况，可是看到跑出去追张小然的晨晨，我就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不去打搅他们。

我后悔了，可是我再难打出电话，我心底里，五味杂陈。我想我只能写信给她，写长长的情书，写长长的情诗，写我心里所有的所有的想要说的话。于是我写了很久很久，写了很多很多。几天之后，我怀揣着我满满的思念，站在苏北的宿舍楼下等她。今天是周三，我记得她每周三晚都要在广播台播音，等一会儿就该到宿舍了。我等了很久，早秋的夜晚着实有些冷凉，一直站在女生宿舍的楼底下，我有些不自在，于是我走到不远处，有棚挡风的地方。又是很久之后，我等到她了，和她一起的，还有乔炜，送她到宿舍楼门前，分手的时候，乔炜拥抱着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很亲昵的样子。

我当然没有出现。悄悄地转身躲起来，我把手里粉色的信封揉成纸团，连带被揉成团的长长的信，一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又过了几天我拉着晨晨犹犹豫豫地找到张小然，张小然没有理我，见到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冷冷地抛出一句话：苏北有男朋友了，是乔炜学长。

早秋的时节里我如坠冰窟。

我开始变本加厉地抽烟，晨晨叫我不要太伤心，不就是失恋，好男儿何患无妻。我说我这算哪门子失恋，顶多算恋爱未遂，根本没有伤心的理由。再说，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诗人，诗人是很感性的，这些难过事是最强大的源动力。我不再经常去图书馆，有去也尽量挑清晨或者傍晚，借了书就走，另外我开始买书，对晨晨的解释是，伟大的诗人要看畅销书，图书馆里的书尽是从前的，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

10

天明了，朦胧的早霞掩盖了星光，接着天就大亮了，阳光刺痛着我的眼睛。今天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洗了把脸，我提着行李准备去火车站，可是钥匙呢？我找了很久，终于在床底下找到钥匙，钥匙的边上还有一张沾满了灰尘的纸，一并捡起来，我捏着纸张吹了口气，纸片上的灰尘在早上的阳光下起舞，柔软地似乎叫人讨厌不起来，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已经约莫能辨认出来。我发现这原来是我从前写的诗，姑且称之为诗吧：“喜欢（题）/喜欢是悄悄的事/一旦照见阳光/它就会变成复杂的/危险的事。”

哦，想起来了，就是写这首诗的那天，我第一次遇见苏北，那一袭白色长裙与我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