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婆家拜年，是儿时第一盼望的。印象中外婆家好远好远，在东面几十里以外的一个小镇上，一年一度拜年，不啻“万里长征”，但依然盼望！
年初二天不亮一家人就起来了，吃过早餐，穿上新衣，迎着晨曦，向东走去。老爸开车——古旧的独轮车，我的专座，妈妈大姐步行，哥哥二姐累了也坐车。我在车上，听车子咿咿呀呀唱歌，听爸妈哥哥姐姐走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一路走过无边的整齐的田野，走过许多拙朴的桥梁，走过无数小小村庄，那些房子的门朝着东方，矮矮的，太阳升起来了，红彤彤的，田野里，有雾气升起！
太阳升高了，哥哥姐姐们走得热了，出汗了，爸爸推车也累了，要我下来走。冻土开始融化了，新鞋子粘湿了，好重，我委屈地哭了，又赖着不肯走了……对哥哥姐姐投来鄙夷的目光而不顾。
等到走进那个传说中热闹的小镇，太阳已经好高好高，接近中午……外婆是不是盼了好久，一见我们，笑得眯起来了眼睛，端来一大碗早茶：晶莹的粉丝，糯米粉团子，芝麻馅的，还有肉圆，那个香哟，当然还有必备的鸡蛋！这是在其他亲戚家所不能享用的。本来已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一下子丰富起来，幸福感顿生。
然后就去舅舅家拜年，大舅妈没什么表示，二舅妈就不一样，也要来一大碗，实在吃不下了，那就留到第二天早上吃。
在大舅家吃午饭。来了好多阿姨姨夫，大人小孩团团两大桌人。
大舅是大厨，和外婆在厨房忙碌，外公坐主席，其他人围着他喝酒！看他们喝得好馋。小舅给我一小口：“甜不甜？”“甜！”小舅说：“这是白葡萄酒。”那是我听所未听，尝所未尝的琼浆玉液，又给我倒上一小杯，禁不住一口干了。然后开始后悔吃了那么多肉圆团子鸡蛋，看着舅舅一道道菜上桌，清蒸的鳊鱼，美味的三鲜汤……再也吃不下了。头怎么越来越疼？那酒！倒在外婆的床上睡觉，最后还是起来吐了。可惜了我的粉丝，肉圆，团子们！舅舅看着我的囧样，都笑瘫了。从此不喝酒！
来外婆家，总要过一夜再回去。外婆把我们姐妹安排在楼上，楼板咯吱咯吱响。晚上，外婆会给我们拿来红包，两毛，巨款啊！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零花钱！小心地放在内里的口袋里。但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翼而飞，沮丧极了。妈妈和外婆有说不完的话，一年未见，积蓄了多少话呀！
第二天起来吃早饭。桌子上一大盘糕点冒着热气，萝卜丝包子，蒸糕……那样软糯的蒸糕，至今回味。现在只要听到街上叫卖糯米糕，我就禁不住想起儿时在外婆家吃到的蒸糕，都没有外婆家的好吃！
中午，在二舅母家吃饭。规矩是早茶，正餐，一样不少。清蒸鱼，炒鸡蛋，记忆犹新！舅妈炒鸡蛋一绝。我就看着她炒，舅妈笑眯眯的，一边炒，一边和我说话。鸡蛋略加水，搅拌，油锅里一倒，筷子快速划，一盘嫩嫩黄黄的鸡蛋就好了。二舅陪着大家在桌上咪酒，一喝准醉。
饭后，我们准备回家了。二舅妈拿来一个大袋子，里面花生，糖果，尤其有红红的苹果。外婆也拿来一大包。给妈妈的包裹里多了几样：外婆织的被单，鞋面布……现在想来外婆好像以此来表达对这个从小被领养在外乡又嫁在外乡的女儿的愧疚，对已经儿女成群辛苦劳作却依然生活困难的女儿的怜爱与安慰，从外婆妈妈离别时的眼泪里，小小的我似乎懂了。
而今，外公外婆，二舅二舅妈已经作古。每当开车经过那个依然热闹却已陌生的小镇，想起的还是外婆舅妈的微笑，以及那美味的香气四溢的早茶，那是温暖我40多年的儿时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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