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二一）

同事们都走了，办公室里只有简宁一个人。

她拿着手机，一遍遍翻通讯录，朋友圈，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打的电话。和谁说了才不是别人的负担，也不是自己的负担？通讯录上这么多名字，竟不能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这一刻她是这么的孤单无助。她看到微信界面上那个踩着地球的小人儿，她忽然觉得那就是她，是她。偌大的世界，浩渺宇宙中，苍生无数，而自己是这样渺小，悲喜都没有人可以倾诉。

下了楼，发动车，出校门，上了路。她把车开得很慢，她提醒自己，不能出事，还有妈妈，还有安安，她们还都需要自己。要坚强！要坚强些！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再难熬的一天也只是二十四个小时。

就这样念叨着，在红绿灯那里，“咣”的一声巨响，她的车就撞了前面的一辆车。她自己竟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中午，人不多，但还是有两三个人围上来看热闹，这时她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撞了别人的车，和别人追尾了。一下子她努力支撑的所有的防线全都崩溃，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觉得天地竟是如此不仁，从不悲悯。

然后她听见敲玻璃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陈曦的笑脸正贴着玻璃看着自己。

陈曦放学的时候，在学校又给人检修了两台送过来的电脑。等修完了，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他匆忙地洗了手，就开车回家，走到菜市场时，刚刚变灯，只好刹车等待，这时他就听见“咣”的一声，自己的车就被后面的车追尾了。他不由想自己实在是倒霉透顶了，追了别人的尾这才多少天，自己就被追了，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等他跳下车来看到后面的车的时候，他竟忍不住摇头笑了，追自己车的不是别人，竟是简宁老师。他看到简宁怔怔地看着前方，竟似乎没有看到自己，然后就趴在了方向盘上。看到简宁这个样子他觉得很好笑，心里想这肯定是给吓懵了，女司机就是女司机，他走过去敲车窗玻璃。等着简宁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简宁一脸的泪。

“简老师，撞个车，我不会赖上你的，不至于啊！”他本来还想说点调皮话，等简宁完全放下车窗，就看到简宁脸色极其难看，知道简宁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你没事吧，简老师？”他问，开始担心，而简宁这才看出是他。

“陈曦，你的车可不可以以后再修？”简宁的口齿还是很清楚，泪花就在眼里转着，“而且我现在开不了车，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回家去？”看着陈曦一脸的担心，她尽力解释了一句“我没什么事，可能就是血糖有点低，有些头晕。”说完就又趴到方向盘上，肩膀一阵阵抖动。

陈曦应着，就上了自己的车，把自己的车往路边一停就跑回来，这时简宁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等他了。

他给简宁扣上安全带，简宁闭着眼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头发蓬乱，脸上的泪竟还是断线的珠子。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这时简宁才睁开眼看看他，想勉强自己笑笑。但还是没有笑出来。

“回家。”

她的一只手就放到陈曦的手里，陈曦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行在路上，陈曦的手机忽然响了，陈曦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就按了免提接听，妈妈抱怨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陈曦说自己和朋友一起，不回家了。妈妈有些生气，说那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说一声，还要再唠叨的时候，陈曦已经挂了电话。

他转身看看身边的简宁，只见简宁紧闭双目，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已经睡着的样子。进了简宁家的小区，简宁才睁开眼睛，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让陈曦开着自己的车回家，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陈曦一瞪眼，说“你是不是怕我看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啊？告诉你，你喝醉酒的丑样子我可都看过。”

简宁笑了，也不再坚持，觉得那样自己也太矫情了，就引着陈曦把车停到自家的车位上。陈曦这样的胡闹乱说，她并不恼，相反她觉得这样的烟火气才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而陈曦直到看到简宁笑了，心里才有些安定。他也不问简宁是为什么，但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和麦副校长有些关系。

“要不要我背着你上楼啊？”陈曦继续嬉皮笑脸，“你看韩剧都是这样演的！”现在只要没有别人，他就忍不住这样逗简宁。

简宁也不理他，走在前面，靠着电梯墙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有人可以依赖的，有白雪，有陈曦这样朋友，可以让自己释下所有重负，这就够了。这样一想，心情竟平静了很多。

两个人一起进了门，换了鞋，陈曦径直就朝厨房走，简宁问他干什么，陈曦说要一展厨艺，做大餐给病号吃。简宁啼笑皆非，说谁是病号啊，就把陈曦推出去，自己动手下点面条吃。

陈曦在后面看着简宁熟练地把西红柿直接削到水里，把挂面下锅，又舀了一勺子麻酱放到锅里化开。说因为没有炝锅，放点麻酱可以提香，还不会太油腻。等水开了，她又荷包了三个鸡蛋。出锅前，又在锅里洒了香葱沫，放了蚝油，食盐。

陈曦一开始还和简宁有说有笑，后来就不再说话，看着简宁的背影发呆，他忽然想起了又曦。又曦经常就是这样给自己煎蛋，烤面包来着，每到这时他就会过去在后面揽住又曦，和她耳鬓厮磨。其实她就是偶尔小姐脾气罢了，平时都是很好的，陈曦忽然有了淡淡地悔意。

简宁回头看到他有些心不在焉，没有说话，自己端了碗放在餐桌上，陈曦这才回过神来，忙端了另一碗跟出来。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面条。陈曦发现自己碗里有两个荷包蛋，而简宁碗里只有一个，而且自己的是大碗，简宁的碗是小碗。就要把一个蛋夹回简宁的碗里，说简宁吃的实在太少了。

简宁拦住他说“行了，我如果吃，自然就多煮了，鸡蛋面条我还是吃得起的。你们年轻人活动量大，新陈代谢也快。多吃点儿没事。”

“那我可就都吃了，老奶奶！”陈曦把“老奶奶”三个字咬的很重很重，以示批评。

“你厉害！”简宁就说了三个字，

“我什么厉害？”他摸不着头脑。

“你连兵法都会写，你还不厉害？”

陈曦一怔，立刻就知道自己吃了亏。却放下筷子哈哈笑了起来，简宁也笑了。

吃了面，陈曦抢着刷了碗筷。一回身却看到简宁正站在自己身后笑微微地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担心我洗的不干净啊？”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回家了。”

陈曦心里明白简宁这是担心他回家挨妈妈唠叨，才这样说的。虽然和简宁交往也还不多，但他已经了解了简宁这体贴人的脾气。

“真是过河拆桥！”他故意又开始混说。

两个人一起来到客厅，简宁跟他抱歉，说等他车修好了，直接找她报账就好。陈曦笑着说，那他可要把刀磨快一点儿。

临到门口的时候，陈曦又问“你真的没事？”

简宁笑笑回答，说自己只是偶尔地有些小脆弱，现在已经没事了。陈曦也确信简宁已经调整好了，就放心地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往简宁手里一放，简宁一看，竟是自己的身份证，不禁又惊又喜，问陈曦怎么拿来的。

“至于这么高兴嘛！我给你刷碗你都没有这样高兴。”陈曦故作不满，然后说自己给麦副校长修电脑时，在桌子上看到的，告诉了麦副校长一声，就给她拿来了。

“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一定要好好请你一顿！”简宁按捺不住欢喜。

“就吃一碗西红柿面啊？”

“绝对不会，吃两碗！”简宁竟也开起了玩笑，“说笑啦！随你选地方！即使北京也没有问题。”

“吃两顿？”

“十顿也成！”

“时间？”

“时间？等你小姨培训回来立马请！”

“为什么要白雪回来？你到底是请我，还是请她？”

“当然是为了省钱啊！给她接了风，给你压了惊。”

看着简宁这样由衷欢喜，陈曦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心里也不由跟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