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0期“渡”专题活动。

下暴雨了，雨势铺天盖地，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雨珠哗哗地倒在伞面上，雨丝沿着伞沿连成十几条雨线，流到了背上身上。阿伟打着伞趟过没过脚面的雨水跑到渡口。

雨势过大，轮渡暂停服务，候船室里挤满了人，几乎所有人都湿淋淋的，但又不得不紧贴在一起，等待天气好转后，轮渡恢复正常运行，尽快回家。

阿伟挤在门口，他努力地向里张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阿美的身影，可人实在太多太挤，他实在看不清。

四周人声嘈杂，吵架声、谩骂声不绝于耳，阿伟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头痛欲裂。

大家前胸贴后背地站了大半小时后，雨势总算小了点儿，队伍前方突然开始向前移动，队伍尾部也开始骚动。阿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踩了两脚，同时被争先恐后的人群裏挟着向前涌。

远远地，阿伟似乎在前方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阿美！”那个身影立即转身，似乎要向后走，可人群蜂拥向前，完全不可能逆向。

有人狠狠地撞击了阿伟的后背一下，阿伟被撞得向前冲了两步，他竭力稳住身体，并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护住身前一个矮瘦的老太太，以免她被撞倒。

此时情景让阿伟突然间想到了曾在新闻里看到过的轮渡踩踏事件。

那年，因大雾封江，导致轮渡站滞留人员过多，开航后发生人流踩踏，造成66死22伤的重大安全事故。当时，第一个被挤倒的是一位进城卖东西的农民，他的自行车上有几个大袋子，行动很不方便。此时人流很快向前涌，这位被挤倒的农民奋力试图爬起来，却根本没用。后面的人很快也被自行车绊倒，直接压在他的身上。

短短10秒内，这里就出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人堆。此时有人发现出事了，大喊“不要挤了，有人被踩了！”，但队伍后面的人并没有听到，整个队伍仍然向前迅速挤过去。短短5分钟内，数百人被挤倒在地，人压着人，人踩着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阿伟一想到当年的那场惨剧，顿觉寒毛倒竖，他惊惧不安地向前张望，远处那个身影也似乎被周围人推了一下，踉跄着，阿伟看得心惊胆战，扯直了喉咙喊，“阿美，跟着人群走，千万不要回头。”

阿伟又等了半个小时才上了第三班轮渡，在寒风凄雨中回到了江对岸。在出口处他看到了正焦急等待中的阿美。阿美打着伞，可脸上、身上也都湿透了。

阿伟已全身湿透，鞋子裤子上还沾了泥，阿美也不比他好多少，而且她淋湿的时间大概比阿伟还长，脸色和唇色都变得紫青。

阿伟一肚子的火被阿美的脸色唇色吓回去了，一肚子的火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这种天气是不可能拦到的士的，两人相顾无言，默默走到了公交站，转车后回到了住所。

雨已经停了。阿伟进屋后，强压着怒火对阿美道：“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喝点热水。”

“你先去冲，我等你冲完再冲。”阿美道。

“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为你操心？这么大的雨，你非要去挤轮渡，我好心打车去接你，你却等都等不及就走了，你成心是要气我吗？”阿伟还是憋不住怒火爆发了。

“我……不知道你去接我，我……坐轮渡不是想省钱吗？”阿美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挣钱是为了什么？是让你在寒风中冻两小时，全身湿透地排队等轮渡？再在拥挤中差点出意外吗？”阿伟不想再争执下去了，他气呼呼地脱去脏衣服去冲澡了。

阿美与阿伟是大学同学，也是情侣，两个人毕业后留在上海租住下来。他们想共同奋斗在上海买套房子，但以俩人的收入加上家里凑的，首付还不够。阿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平时花钱就省，为了尽快买到房子，她尽可能地压缩自己的开支。在今天这样的暴雨天，她还跟平时一样，下班后坐轮渡回住处。但她没料到，由于天气原因，轮渡暂停服务，侯船室里一下子涌进去那么多人，在她被挤得差点栽倒的那刻，她也害怕了，她好慌张，她担心阿伟，阿伟本不该去渡口的，阿伟是为了去接她。可是，阿美没有守在单位门口等阿伟，是因为那会儿雨太大了，阿美担心堵车，不想让阿伟跑这么一趟，就发信息告诉阿伟不要接她了，她自己坐轮渡回去。却不想阿伟还是去接她了，还被迫跟她挤了一次令人胆战心惊的轮渡，也怨不得阿伟要生气，今天真得想起来令人后怕！

此刻阿伟冲澡出来，已换上干爽的衣服，心情也比先前好多了，他催促阿美赶紧去冲澡，不要弄感冒了。在阿美进去冲澡的功夫，他将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还煲了一锅红枣银耳羹。等阿美一出来，就盛出来一碗端给她。阿美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羹，脸色红润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有话要说。

“你没看到我发给你的信息吗？”

阿伟拿出手机才看到，“我打车过去接你，就是担心雨天轮渡人多会发生拥挤，你可好，为省俩钱还是去挤轮渡了！”

“俩钱？打车少说得一百五六十元，轮渡才两块钱，这是俩钱的差距吗？再说，我省钱是为啥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咱也不差这俩钱呀！你就不会算帐，万一今天你被撞伤了，或者……这一百多块钱连医药费都不够！”

俩人说着眼圈都红了，阿伟伸出手擦去阿美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不就是担心你吗？你这个傻丫头，谁叫你省这个钱？”

阿美靠到阿伟胸前柔声说道：“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不让你担心了。”说罢，她起身去给阿伟盛羹。

雨后的天空清澈通透，空气也格外地新鲜。阿伟和阿美互望着，甜甜蜜蜜地喝起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