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情书
01老无赖
老陈头是我大学时期结识的好哥们，认识至今也是相当不容易，毕竟我俩都已经70高龄了。
某日我接到了他的电话，邀请我去下棋，我想反正闲来无事，便应邀而至。
老陈头住在一个小区里，三年前老伴美玉走后便一个人住，儿女会在周末回来一次。
“咚咚咚”我敲了门后便直接推门进去了，因为我知道老陈头从不锁门。究其不锁门的原因，老陈头解释道:“这年头，小偷都有素质，不会为难我一个老人家的。”而我还是毫不留情面的调侃他:“还不是因为你抠门，估计比小偷还穷，一整个客厅最值钱的还是美玉的相框。”
“来了老赵，喝点什么？枸杞还是普洱？”老陈头一脸兴奋。
“喝啥喝，下棋下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上次一直给我倒茶，趁我上厕所动了我的棋，这次还想故技重施啊？”
“都过去了，50多年交情了，别在意这点小事，来下这盘棋。”老陈头打着哈哈摆好了棋。
开局不久，老陈头突然发话:“老赵啊，你还记得大学时期我那个初恋吗？”
“好像叫什么珍的？怎么啦？一把年纪打算玩情怀呢。”
“叫兰珍，我想找找她。”老陈头认真道，我刚想调侃他几句，但看向他肃穆的表情，转口说道:“行的，我帮你找。”
老陈头嬉笑道:“够默契。”随后却走了一步错棋。我出声提醒道:“卡马脚了，你的马不能这么走。”老陈头不以为意地说:“老糊涂了，不过就这样好了，我今天就想这么走，正所谓天马行空。”
我看着眼前陪着我变老的老无赖，开怀大笑道:“那我的将也要走出九宫格，被困了70多年的九宫格，我也要出去走走，正所谓身先士卒。”我们两个老无赖相视一笑，便下起了一盘稀里糊涂的象棋，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临走的时候，老陈头一把拉住我，我惊愕地回头看向他，他口型一张一合，似有千言万语，最后缓和了一下表情道:“老赵，常来玩啊，我们这年纪已经到了见一次少一次的地步了。”
02老情书
我们几经周转找到了兰珍的地址，她现在在某养老院生活。得知这个消息老陈头唏嘘不已，准备动身前往。
当我和老陈头赶往敬老院时，在门口正准备进去时，老陈头朝着某个方向鞠了一躬便伸手拉我回去，我纳闷道:“怎么就要回去了，人都没见到啊。”
“我看到她了，看到就够了。”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是兰珍，她安静地晒着太阳。我刚想说点什么，老陈头呼吸变的急促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虚弱的说:“老赵，多谢你陪我走一趟，真的很够了。”我若有所思，不再多言，搭着老陈头回去了。
几天后，老陈头打电话叫我喝酒。我在电话里骂了句“疯子”便赶了过去。
刚到老陈头房间，里面果然飘着酒味，但所幸不浓。老陈头给我置了个碗，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他给我沏了茶，他自己倒了酒。我伸手拦住了他:“你不活了？这把年纪还喝。”
“不是我不活了，而是时候差不多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但老的时候还是能感知到死的。”老陈头眼睑下敛，继而说道:“这估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好兄弟，其他东西尽不了兴。”
我没有说话，没有征兆，就这么泪如泉涌哭了出来，我伸手抱住了老陈头，两人相拥而泣。
良久，我起身倒掉了茶，满上酒:“都陪你这混蛋50年了，不差这一次酒。”
老陈头举杯敬我，我们喝尽一碗，大呼开怀后又满上，接着聊了很多很多。聊起来第一次聚会喝的酒，聊起了大学生活的有趣事，聊起了初入社会两人的窘迫，聊起了各自结婚的情景……
许久后，老陈头给了我封信，他让我在他死时去美玉墓前烧给她，我答应了下来继续和他讲述着一幕幕往事。夜深了，我渐渐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却在家中，据家里人说老陈头打电话来家里过，让他们帮忙带我回来的。那次便是我最后一次见老陈头了，他走了的时候手里捧着美玉的相框。我想起了那封信，决定照做。
到了美玉的墓地，我怀着私心在烧之前打开了那封信
美玉，这是我托老赵带给你的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在路上赶着去见你呢！ 美玉啊，你知不知道你临走前那句好好活着真的是我这辈子受过最大的委屈了。我是个胆小的老头，没有你我根本不敢活下去。 后来还是老赵一句话劝住了我，他说我要是连你最后一句话都不听，真的别做人了。 美玉啊，我前几天去找过我的初恋，就是每次吵架我都提起的那个兰珍，我曾经说过她很温柔，你的脾气不好。后来发现啊，你的存在就是世界对我最大的温柔。我一直以为我爱过两个女人，在这弥留之际我才知道，我唯一的爱给了唯一的你，真真切切，奋不顾身。 三年来我想了很多事情，想起了你做的番茄炒蛋，想起每一次吵架后你的碎碎念，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去旅游，想起了你苦劝我不要喝酒的样子。临走前我还是偷偷和老赵喝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到了你那，我保证滴酒不沾。 老婆子，你走的早，现在停下来等等我呗，我是真的胆小，恐怕自己变成了鬼，也不敢一个人走那条路。 你等着我，我会马不停蹄地奔向你，就像第一次我追你那样，歇斯底里，至死方休。
我看完后，庄严地点起了火，信纸转眼间变成了灰烬。
莫道男儿心如铁，咫尺灰烬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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