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老兵梁祥顺/胡景濂

作者: 浮生若梦01 | 来源:发表于2023-01-19 01:06 被阅读0次
    老兵名片:梁祥顺,男,1920年出生,浙江省瑞安市高楼镇营前村人。部队番号:国军25军119团1营3连。
    梁祥顺老兵肖像

    是日,我们驾车沿着56省道自东往西前行,在细雨中感受飞云江的磅礴气势,以及两岸青山的雄壮巍峨。前方是温州最大水库珊溪水库响当当的“赵山渡”引水工程,温州市区的自来水便是通过赵山渡引来的。所谓饮水思源,便是赵山渡的意义所在。而我们长途驱车而来,也是“饮水思源”看望一位孤寡老人——抗战老兵梁祥顺,这是一位普通的抗战老兵,也是一位为抵御外辱作出巨大牺牲的民族英雄。

    车子在营前村停下,前方右侧是赵山渡,左侧是一个小山坳——我们此行所要拜访的梁祥顺老人就居住在这个小山坳。在路人的指引下,我们穿过竹木茂盛的乡间小道,来到山坳中间,来到梁祥顺老人居住的房子。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屋,在山雨和台风的多年侵扰下,满目疮痍,破旧不堪,然而却雄姿依旧,屹立不倒。由房子到人,我们的梁祥顺老人亦是如此,经历过战场的洗礼和岁月的冲刷,孑然一身,身躯挺直,然而依然能够看出七十多年前与日军搏杀时的雄姿和热血。

    梁祥顺老人所在的村庄紧邻飞云江,江上来来往往的船舶汽笛声常在山谷间回荡。这一带水路,滋养了沿河而生的百姓。早年间没有动力船舶的时候,中下游只能靠帆船运输,天刚拂晓,带着期望与努力,百舸争流;暮色渐浓,承载着希望满载而归,千帆归港,历代生生不息。而在营前往大峃镇方向的河流属于飞云江的中上游,只能依靠一种特有的小船运输,这种小船模样像外地的“小舢板”:船身长而狭,两头尖尖,没有风帆,只有划桨和牵绳。船身小,经不起潮水的拍打;吃水量少,适合在少风浪的浅水区航行。营前这一带江面正适合这种船只:在溪水平稳处划桨,在溪水流淌处拉牵绳。下游大船运来的货物转到这小船上就可以运到大峃镇上,因为这种小船最上游就是到达大峃镇,或者,是大峃镇人制造这种方便自己的小船的缘故,人们也称呼它为“大峃艇”。梁祥顺老人年轻时,就驾驶着“大峃艇”,来往大峃镇和平阳坑之间,与他的祖辈一样,用上游的柴火换取下游渔民的海鲜,用下游渔民的海鲜换取上游的柴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最简单的体力劳作换取一日三餐。

    根据梁祥顺老人回忆:1942年,也就是梁老23岁那年,正是他积极投身“大峃艇”开始获取报酬的时候,抗日战争持续多年致使前线兵员紧缺,所以当时的国民政府要求,农村实行“两丁抽一丁”以补充兵员。所谓“两丁抽一丁”,就是说一个家庭有两个以上的成年儿子,就必须抽出一人去当兵,上战场杀敌。梁祥顺老人是两兄弟,梁老排行第二。当时,许多人都怕战死在战场上,所以大多不愿意去当兵。

    而当地政府为了完成兵役任务,就带人到符合条件的农户家抓壮丁。有一天,乡长、保长带着十多号人,去梁老家把梁老抓去当兵,并立即被送往瑞安附近的平阳县。梁老说,那年营前村上同时被抓壮丁的有两人,另外一人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梁老在平阳关押了几天后就被转移到了仙岩,在仙岩学习训练了好几个月,期间还有长官过来训话。

    在仙岩学习训练之后,梁老被送到江西省吉安县,编入国军25军0师119团1营3连。当时一个连有9挺机枪,由于机枪手经常调动所以几乎没有固定在哪个排哪个班。梁老只记得当时的军长叫黄百韬,使用的装备是轻机枪,其他的就不记得了。在吉安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然后到江西瑞金和美国人一起修建机场,修建飞机场的技术人员以美国人为主,他和战友们只是帮助做些体力活。不久,又从吉安打仗一直打到赣州,当时赣州的部队隶属于第三战区,经常和日本人开展游击战,双方兵力都不多,偶尔有人受伤,但是没有人死亡。

    梁老说,那时的条件和现在没得比,根本没有像样的军营生活,虽然是一等兵,后来装备也先进了许多,但是,在部队使用的仍然是轻机枪、79式步枪、德国式机枪等装备武器,和日本侵略者的新式武器比较还是相当落后的。住的一般是庙宇、神殿等地方,或者干脆风餐露宿。至于吃饭,有时自己做点,偶尔到老百姓家吃一顿,大都是随便挖些农作物填肚子。说起抗战那段时间的艰难苦险,梁老觉得当时国家财力匮乏,又是一致对外的非常年月,这些艰苦都不值一说。只是现在,我们国家发展得这么好,绝大部分人都是生活无忧的,而为了国家和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的民族英雄却有些仍然处于衣食难保的艰难境地,不能不说是我们民族的悲哀!

    在江西凉口的一次战斗中,梁老所在的连哨被日寇包围了约一个月时间,几乎处于弹尽粮绝的境地,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而梁老在这次战斗中右手多处受伤,当时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由于战场上缺医少药,导致伤口恶化,最后不得不到无锡长备(音)医院住院治疗。出院后,梁老曾经为四川邻水县县长做饭。

    抗战胜利后,梁老在西南局服务团做饭。后来,梁老在四川邻水粮食部门工作了十年时间,回到家乡已经是42岁。当时梁老没有老婆,没有家财,没有家乡朋友,据说有人曾给他介绍过一位离过婚的女人,梁老高傲地说,自己在四川那么多姑娘不娶,回来还娶离异妇人吗?这样,梁老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梁老的家十分简陋,房屋只是低矮的一层楼,只有在屋脊处才可以站人。我们一行四五人到他家时,家里没有这么多凳子,是村民花了好长时间跑到邻居那里才搬来两张竹椅子。灶间与睡房没有屏风隔开,灶间上面没有铺板,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梁老房屋的小阁楼上放着三口木制棺材,同去的年轻人看到后不敢进屋。梁老虽然不认识几个字,还是希望把自己的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在他回乡的头一两年里,梁老曾经请邻居给他写过回忆录。梁老口述,邻居记录,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把23岁离家到42岁回家这近20年的经历记录下来,记了好几个本子。可惜的是,在1994年温州的那场大水中,放在阁楼上的笔记本连同其他小物件都被洪水冲走了。

    回首往事,那些远去了七十多年的抗战经历,梁老讲来,就仿佛是昨天的事情,我们听了也感觉历历在目、心潮澎湃。但梁老自己在讲述这些往事时,几乎没有激动的表情,而是平静如水地讲述着。然而梁老在将自己年轻时的奋斗与现在的孤独生活作比较时,我们从他微妙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他的心酸和无奈。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到年老却无依无靠,无助的心情确实是难受的。而且在一年前,梁老还查出患有前列腺疾病,每月需要支出药费400多元,而梁老一个月的收入却只有低保费240元和村集体补助给90岁以上老人的生活费130元,其经济方面的困难可想而知。

    我们拜别梁老,离开小山坳,飞云江气势磅礴,两岸青山巍峨壮丽,我们却内心不安,像梁老这样的民族英雄,生活如此困厄,我们来此“饮水思源”了,却依然只能做点很有限的事情,没有能力完全改变梁老的困难。细雨微微,我们离开梁老,眼含泪水。

    老兵名片:胡景濂,男,1922年出生,浙江省温州市区人,黄埔军校14期毕业,留校当教官,再考入空军军事学院。部队番号:新疆伊犁教导队飞行员。
    胡景濂老兵肖像

    甲午年中秋前夕,温州关爱老兵志愿者和狮子会萧台队组成中秋慰问团,一起慰问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们,我随团前往。在温州医学院附近某普通的民房里,终于看到了仰慕已久的胡景濂先生,他老人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地接待了慰问团一行人。

    1922年,胡景濂出生于温州市区。由于母亲在上海教书,在温州读完小学的胡景濂就到上海福建会馆创办的泉章中学读书。毕业那年,北京“卢沟桥事变”后,上海发生了中国驻军奋起抵抗日寇侵略的“八一三”事变。在这样的形势下,黄埔军校上校军官兼当时泉章中学校长的陈中文先生建议毕业生去报考黄埔军校。经校长推荐,胡景濂等五名学生赴南京参加南京市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初试,初试通过后,正值学校搬迁到武汉武昌,胡景濂他们同时去武昌参加全国统一的复试,5人同时被录取为黄埔军校第十四期的学生。胡老说,当时同时考取黄埔军校的同学中另外4人都已经相继离去,现在只剩下他一人了。

    说着说着,胡老越来越进入状态了,似乎很兴奋地从座椅上站起来绕到了椅子的后边去,希望从柜子里找到同学的照片或者通讯录等证据。我们告诉胡老,证据就先不找了,只是希望他把当时的情况继续讲讲。胡老却似乎找到了些什么,又返回来坐下。在这期间,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抢拍下了胡老的许多镜头,值此,大家也分别轮流站在胡老的后面和胡老合影。拍照完毕后,胡老继续着他的讲述。

    军校后期从武昌搬迁到四川的铜梁县,后又搬迁至成都大校场。1939年,胡老毕业于黄埔军校,被留校,为少尉军官,但是,胡老并不喜欢自己做陆军。下半年,又去报考空军军事学院,学习飞行技术。空军军事学院学习了两年,从1941年初到1942年底,学习要求非常严格,淘汰率很高,考进去的280名学生,能够毕业的仅80名。毕业后的胡老被分配到新疆伊犁教导队当飞行员,为期一年。

    1944年初,国民党以胡老是异党分子之名关押了胡老,原因是胡老在伊犁期间参加了读书会,读了些所谓“进步”的书籍。23人一起被押解到重庆监狱,关押一年,以空军军法处之。后经军法调查后发现,胡老等人仅思想比较激进罢了,并非共产党。但是,这事请示了蒋介石后,蒋介石却下了手令,批示:送重庆集中营延长关押至三年。

    这样,一直关押到国共和谈签订《双十协定》后的1946年初,才被释放出来。在集中营关押期间,胡老认识了民主同盟会的萨空了(蒙古族人)。俩人成了好朋友。萨空了是一位社会新闻界知名人士,因为创办了日报,发布了进步新闻而被关押。在狱中,他还在教育大家,国民有机会我把大家都介绍到共产党那边去。

    新中国成立后,曾经一起被关押重庆的战友都有书信往来,一直到粉碎“四人帮”后,他们之间仍然有书信和电话的联系,甚至互相邮寄照片。说着说着,胡老又要寻找什么,像是在寻找一起在重庆关押王这班人的书信旧迹与照片,但是,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大家劝他不要找了,或许,大家不相信真的会找到。胡老说,如果当时国民党真把自己当作异党分子而关押的话,这简直是一场天大的误会,但是,正是这一场天大的误会改变或者说决定了胡老的后半生。后来,胡老进了政府机关,几经转折,于1983年在温州市气象台退休,是温州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参加过抗日战争的离休干部。

    从监狱出来后的萨空了真的联系到了王若飞,希望通过王若飞介绍到延安去,可是,紧接着王若飞飞机坠落出事,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在整个军营生涯里,最令胡老遗憾的就是,毕业于空军军事学院飞行员专业却没有机会上前线与日寇正面作战。

    近20年来,胡老主要做联络同学的工作,现在,胡老在大陆的同学还有杭州的许萍行、泰州的许世春、沈阳的任发文等,在台湾的同学还不少。十几年来,台湾同学已经来大陆开了三次同学会:第一次在成都;第二次在西安;第三次是2002年,分别到广州、上海、杭州、沈阳、哈尔滨,以及长春等城市观光旅游。他们同学会都带家属的。在台湾的同学的经济条件比这边强多了,他们来的人数比大陆也多得多,路费住宿和伙食费等都不需要这边出的。现在,由于年龄关系,结集成行已经不大方便了。大家之间只是互相通个电话聊天,人数也在逐渐减少了。

    我们围绕着胡老虽然只聊了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胡老那种有力的手势和富有感情的讲述深深地感染了我们。使我们仿佛进入抗日战争的那个激情澎湃的岁月,仿佛在倾听着精彩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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