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花冷半生残

作者: 无烛无灯夜自明 | 来源:发表于2018-08-07 21:31 被阅读3次

                                        壹

    风起于大漠,黄沙弥漫,落日孤悬在黄沙的尽头。如此风景之下,青衣男子斜倚在一方岩石后,视线穿透黄沙,沾染着落日的余温,眷恋着远处女子落寞的身影。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却不愿惊动她。日色从灼热到温柔,一如他的眼神,刹那间的情愫,在每一次风起时,又消散。

    “此心报与谁知,料得卿心,无奈倾心,可回首?”他在心底低喃,随即又苦涩一笑。

    女子淡淡的神色,眉眼间清秀如远山云雾,静水照月,可她偏偏着一身红纱,张扬肆虐,衣袖间的落日都成了血红。风掠起她的墨发,她拎起一坛酒,倒灌入口,酒水飞溅。

    从他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只是不明白他到底在等什么,来了又不愿说话,这似乎不合他的性子。

    “花自在,酒喝完了,我就走了,你还要杵在那里吗?”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娘子,我还没看够,你怎么能走了?”花自在笑着向那女子走过去,眷念与深情都掩盖在一瞬间。

    女子微微一怔,薄怒转浅笑,将手中的酒坛抛出去,眼看着就要落到花自在身上,花自在闪身一躲,脚轻轻一带,那酒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谢娘子赏酒,娘子刚喝过的酒,一定很好喝!”他邪魅一笑,缓缓将酒坛提起,刚要倒入口中,女子随意抬起手,袖风带起尘沙,酒坛轰然炸裂,酒落了花自在满身。他不闪不躲,啜着嘴边的酒,意犹未尽的模样,“果然好酒,酒香,娘子也香!”

    女子捡起散落在身旁的碎片,猛地飞掷过去,花自在依然不躲,眼看着就要正中眉心,女子忽如风影般挡在他的身前,还没来的及挥袖,花自在就揽着她背转身去,抬手间,碎片在风中化作尘沙。女子在他怀中,片刻的错愕,闪身离开他的怀抱。两人隔着风沙对视,一个俊逸如山间清风,一个浓烈似崖间红花,近在咫尺,红尘万丈,远隔天涯。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德性,不好好说话,我就走了。”

    “好了,我的小红烛,我也没叫错,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娘子啊!”花自在走到红烛身边坐下。

    “所有人知道又如何,我们两个清楚就好了”,红烛淡淡说道,花自在眉眼轻轻一闪,依然笑着。

    “小红烛,我明明是采花大盗,看见哪家小姐好看,抢回去就好了,你明明不是我抢的。”

    “是啊,我是在天下人面前,心甘情愿地和你走的,那些女孩子都是你抢回去的,可偏偏对你死心塌地。”

    “我一直记得你的教诲,无心则无伤,我很感激你,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没有我,你也会更好。只是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红烛花冷半生残

                                    贰

    这世间女子无论何种模样,大抵心底最柔软的时候,就是一袭红妆走入心上的怀中,在那明亮的烛火中,眼眸如水,柔声说一句,“今生就托付于君了”。

    单红烛放下了手中的刀剑,在窗边绣着嫁衣,脑海中想得就是这一温柔画面。那温婉的轮廓在灼灼的红之中,映照得她明亮灼目,与她往日行走江湖,那一身凌厉的模样迥然不同。单青萝站在庭院中,看着她姐姐的样子,不觉呆愣住了。“如果阿郁看到姐姐这般模样,他会怎样选择了?”江湖盛传单家二小姐倾国倾城,而说单家大小姐是冷血的夜叉,然而又有几人见过她顾盼生辉,是如此得摄人心魂。

    红烛蓦然间抬头,就看见自己妹妹呆愣在庭院中,不觉莞尔一笑。

    “怎么,小青萝也想嫁人了吗?”红烛忍不住打趣道,手中的针线轻轻挑着。

    “哪有,姐姐休要取笑”,青萝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地低下头,躲闪红烛的目光。

    “青萝,你这几日总是爱出神,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没有啊,姐姐,你要嫁给南宫哥哥了,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姐姐。”

    “傻丫头,我又嫁的不远,阿郁家你不是从小就去玩吗?”

    “知道了,姐姐。我不打扰你绣嫁衣了,我回去了。”单青萝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只得匆匆离去。

    “这丫头,怎么突然和我生分起来。”一闪神,针扎在了手上,血珠冒出来,晕染在嫁衣上,不知怎的,红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担心青萝有什么事瞒着她。红烛幼年离家,归来之时已是一身武艺傍身,在短短几年间成为江湖中一等一的剑客,行事杀伐果断,单府中的人都惧怕她,唯独这个妹妹不怕她,自小爱缠着她。

    “这丫头,成日待在府中,单纯得很,可别被人骗了。”红烛心下思量着,便出声吩咐。

    “听竹,看着点二小姐。”

    日子一天天过着,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红烛的嫁衣也绣好了,想着青萝已经好久不来见她了。

    “听竹,二小姐,这几日在做什么?”

    “二小姐都在房中看书。”

    “那我们去看看。”

    “小姐,你累了这么久了,还是歇歇再去。”

    红烛心下了然,眉轻轻一挑,“听竹,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丫鬟。”

    “奴婢知道错了,小姐不在家里”,听竹连忙跪地请罪。

    “去哪儿了?”

    “二小姐说,她要去自在居听戏。”

    “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也放心让她去”,红烛扬手推翻了茶杯,她很少动怒,如此的疾言厉色让她自己都有几分错愕。

    “二小姐不让跟着,是南宫少爷来接的她。”

    “哦,阿梧来接的她吗?他们两个倒是般配得很,如果青萝也嫁过去”,红烛轻轻笑着。

    听竹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想着二小姐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红烛。“听竹,让姐姐知道我和阿郁的关系吧!瞒不了多久了,这也是爹娘的意思,你明白吗?”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小声说道:“大小姐,是郁少爷来接的,不是南宫二少爷。”

    “是阿郁,也对,青萝从小就爱缠着阿郁,倒是和阿梧不对付。”

    “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有什么就说,不要卖关子。”

    “府中的人都说二小姐喜欢南宫郁少爷,而且郁少爷似乎也喜欢二小姐。”

    红烛忽地不做声了,所有的事刹那间连接起来,阿郁的迟迟不肯出现,青萝的躲闪,母亲的欲言又止。

    “烛儿,你素来是疼妹妹的,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

    “母亲的教诲,红烛记住了。”

    一张千丝网就这样在红烛的眼前铺展开来,她突然觉得有些嘲讽,嘴角扯出苦涩的笑。

    “爹娘也知道,所以是爹娘不让你告诉我的。”

    听竹微微点了点头,她心中也明白二小姐的意图,而她又怎么真得会背叛红烛。传递这个话,是觉得红烛迟早要知道的,现在做决定还不晚。

    红烛凄然一笑,“既然青萝喜欢,我不嫁就可以了,何苦瞒着我,倒像是我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听竹,你下去,让我一人静静。”

    红烛想起了妹妹素来温婉的样子,如果有选择,她也想像妹妹那样活着,青萝就像一面镜子,让她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她想,单家的女儿总要有一个过着寻常女儿家的生活。

    红烛花冷半生残

                                    叁

    红烛自己悄悄去了自在居,找了个角落坐下。

    “青萝小姐,那可是你姐姐,你居然雇我去抢你姐姐的花轿,那你姐姐可就要成为江湖笑柄了!”

    “花自在,你别装了,你真的愿意姐姐嫁给阿郁吗?你同姐姐的事,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

    “二小姐,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一个江湖浪子,本就什么都不在乎,你可别坏了自己姐姐的名声。不要仗着你姐姐宠爱你,在我这里,你可什么都不是。”花自在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她。

    青萝到底没经历过什么事情,本想着看在姐姐的份上,花自在定不敢动她,但看他这混不吝的样,她也不敢再放肆。

    “我想了很久,只有你可能是我姐姐的对手,其他人劫不走她,我不要你伤害她,姐姐为了南宫家的名声,一定是不会再嫁的,而南宫家只是要单家的女儿。我和姐姐从小又好,我说愿意替她嫁,姐姐应该会开心的。”

    “没想到,不出闺阁的单家二小姐居然是个女诸葛,这算盘打得可真精细,不知道南宫少爷知不知道你这般心思了。”

    “阿郁只会知道他想知道的,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红烛坐在角落里,听着这字字句句,泪水滚进酒盏里。看着南宫郁将青萝接走,两人间言笑晏晏的模样,她突然都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

    她想起初见南宫郁的时候,当她站立在府前,鲜血将她素色的纱裙染成了血红,杀人的时候,她觉得害怕,一路走回来,她却麻木了。当她看到家门就在眼前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门突然开了,青色衣衫的男子走出来,眉目温柔,怜惜地看着她。

    那种温柔与怜惜其实像极了一个人,只是当时身心疲惫的红烛是来不及思考这些的,她的身份也不容许去想这些。男子如此的美好,自己却是浑身狼狈。她不由得向后一躲,南宫郁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柔声安抚,“别怕,你回家了。”南宫郁牵起红烛的手,带她走进了单家,这个温柔的男子也走进了她此后的岁月。

    阿郁的模样在红烛的眼前显现,只是他的温柔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这些年,她在外打打杀杀,与阿郁见面的机会太少。阿郁总是说让她不要再出去,可是她明白自己只有尽快完成父亲交代的事,才能摆脱这种刀剑舔血的日子。她想阿郁那样温柔的人,确实应该喜欢妹妹这样如素绢般的女子。

    “小红烛,你还受得住吗?”当她喝的泪眼朦胧,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张十分熟悉的脸。

    “杀人我都不怕,有什么受不住的!”红烛端起酒杯一扬而尽,笑着说道。

    “不愧是江湖侠女,一般的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得哭得死去活来了。”

    “还不是你调教地好,无心则无伤,更何况我怎么能让你如愿了,我隔得这样远,你却让我听见了你们的话,还不是你的功劳!”

    “我们说的话,你都知道了,那接下来,我怎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花自在带着笑意看着单红烛,好像真的在懊悔自己拿不到钱。单红烛想,如果和他比无情,应该永远会输给他,他永远都是这样的云淡风轻,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一般姿态。

    “别指望我会给你钱,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该抢还是来抢!”

    单红烛丢下酒钱,离开了自在居,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花自在意犹未尽。

    “小红烛,做了这么多年的剑客,你还是这般模样。”

    南宫郁与单红烛大婚日,花自在去抢亲,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轰动武林的搏斗,可没想到单红烛自己一剑挑开盖头,牵着花自在的手,出了花轿。

    红衣墨发,单红烛执剑而立,向天下人宣布:我单红烛不愿嫁与南宫郁为妻,花自在乃我一生所爱,今日我将与他一同离去,携手江湖。

    花自在站在她一身旁,一脸宠溺的笑容,一对璧人倒让天下人说不出半个不字。人群中,刹那间有人想起了,单大小姐的诛心剑法与花自在的无心剑法如出一辙,只是从来没有人敢把他们联想在一起。一个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不苟言笑,冷血无情,人称“诛心罗刹”,一个是流连酒肆的潇洒公子,放荡不羁,抢掠如花少女,是为人所不耻的“采花大盗”。

    几年后,单家二小姐嫁入了南宫家,但江湖人记得还是多年前单家大小姐的风采,关于她和采花大盗花自在的故事在江湖中以各种版本流传着。有人说,单大小姐是受了花自在的魅惑,被抢走了,也有人说,两人早已认识,大小姐幼年消失的时候,就是和花自在一起走了,也有人说,两人是在江湖间,无意相逢却偏偏遇见,不料一眼万年,情定终身。

                                    肆

    “好了,酒也喝完了,我也该走了”。

    “红烛,南宫郁成亲的前一天来找过你。”

    红烛离去的身影一顿,淡淡说道:“他来做什么?”

    “他想见见你,可能担心我对你不好。”

    其实南宫郁在那日红烛离开自在居后,就去而复返,在他进去接青萝的时候,只是随意一眼,他就看见了角落的红烛,他想过解释,可事实如此,他又能说些什么。他无奈地坐在红烛的位置上,自斟自饮。

    “南宫少爷,你来晚了,红烛姑娘已经走了。”花自在走过来,坐在了南宫郁的对面。

    南宫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青色的衣衫松松垮垮,墨发随意凌乱着,没有显得不修边幅,倒平添了几分风流潇洒,这就是她心里藏着的人。

    “原来你也是叫她红烛,我以为会唤师妹的。”

    “看来青萝小姐应该编了个好故事,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是唤她小红烛的。”

    南宫郁看着眼前男子睥睨万物的模样,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酒杯,“如果青萝不来找你,你会让她嫁给我吗?”

    “不会”,花自在脱口而出,没有半分思索。

    “既然这样,你又怎能说青萝编故事了”,南宫郁冷冷看着花自在。

    “红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你显然配不上她。本来如果她喜欢,也无所谓了,你要好好待她就行了。”

    “可惜她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知道吗?她真是像极了你,我想她对你的感情,连她自己都在骗自己,你从来都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就像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她努力想成为你所喜欢的样子。”

    花自在听了他的话,见惯风云的人,竟然呆住了,“怎么会,怎么会?”然而他片刻间收拾好自己的神色,忽得放声大笑。“南宫少爷,你不去说书都可惜了。别为自己找借口了,说到底你就是放不下南宫家的一切,不敢为了红烛放手一搏。”

    南宫郁转身离去,“如果那天,她不愿意跟你走,我就是叛出南宫家,也不会放手。”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我奉劝你,还是好好善待青萝,那毕竟是她宠爱的妹妹。”

    其实当时的花自在也不敢赌,他害怕红烛像多年前那样,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狠心。那一天,看着她的花轿从自己的眼前经过,想到她可能要与别人厮守终身,他忽然明白,即使青萝不来找他,他也会劫花轿的,那可是他的小红烛。当她执剑而立,站在他身侧,那江湖盛传的佳话,也成了他一生中最留恋的时刻。

                                    伍

    “师兄,阿郁其实没有什么错,我相信他是真的爱过我,他为了娶我,也应该付出过。只是我那时候太傻了,生活在那样一个家族,却指望能过平常女儿家的生活。从爹选我去无望山,就已经注定我是要做单家掌权人的,至于青萝嫁入南宫家,不过是两个家族里再正常不过的交易。青萝那个傻丫头,希望她能真的幸福。”

    “小红烛,你终于肯叫我师兄了,如果你真的看得这么通透,为何又在外漂泊这么久?”

    “我只是讨厌被人算计,尤其是自己的家人,那样一天天的,我成为了单家大小姐,却不再是爹娘的女儿。对我来说,这也是个机会,利用他们的愧疚换了这几年的自由生活,终究我也学会了算计。”

    “你真的要回单家了吗?”

    “爹已经来信了,我用逃婚换取的自由生活也该结束了。”

    “小红烛,你这又是何苦,你根本就不欠单家什么。我当初就不应该放你走。”

    单红烛蓦然一笑,似乎不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自在师兄,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说这样的傻话,我迟早都要走的。只是我确实恨过你,是你让我杀人的,让我成为了诛心罗刹。只是不杀那个人,就是我死,我终究又不能怪你。”

    花自在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被她爹送上无望山,明明很害怕,却要无所畏惧地说:“爹,你走吧,我会回去的。”她站在山顶上,看着自己的爹一点点走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师父在一旁摇着头说:“何苦为难一个女娃娃,自在啊,她就是你的师妹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师父,我自己都管不好,还管这么个小娃娃。”

    “你少下山喝点酒,对你这个师妹多花点心思,她要想学什么,你就教她,实在不行,你就让她自己看古籍。”

    “师父,你这是偏心,我当年,你可是把我往死里整的,凭啥,一个女娃娃就有优待。”

    师父只是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她注定背负太多,如果有自由,有疼惜,现在就给她。”

    “而自在你,就是太自在,我也应该给你找点牵绊。”

    “师父,你总是很多大道理,其实就是耍无赖。”花自在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就自己回房了。

    那天夜晚的时候,花自在就发现自己的师父彻底耍无赖了,居然偷偷去云游了。花自在也想跑的,没曾想看见红烛也在一步步往山下走。

    “这小师妹不错,反应比我还快啊!”他悄悄跟在女孩身后,低低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一点点明晰。小小的身影,每一步都走得很犹疑,夜色包裹着她,仿佛这个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终于,她走到了山下,却忽然顿住了,喃喃低语:“我不能回去。”然后转身又往山上走,花自在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钢,咧着嘴笑着说:“师妹,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没事,我带你回去。”

    红烛不知道师兄怎么在后面,一想到自己刚刚哭过,就觉得很窘,迈起腿就向山上跑。

    “哎,师父都跑了,我也走了,你还回去干嘛?”红烛丝毫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儿往回跑。

    后来花自在想过,那个夜晚,为什么她没有跑,为什么他也没有跑?没有答案,一切注定是牵绊。

                             

    红烛花冷半生残

                                    陆

    红烛就在山上住下来,花自在名义上是她的师兄,实则承担着师父的责任,教她武功,照顾她的衣食住行。红烛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心底也十分依赖自己这个师兄。有时候师兄会突然消失不见,她也不问,只是走到任何地方,就小心听着。

    “自在师兄,又把师妹一个人丢山上了。”

    “估计去自在居了,你可想想从前,师兄可是常年在自在居,师父把师妹交给师兄,大概就是想师兄多在山上待。”

    在红烛枯燥的习武生活中,“自在居”这几个字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她想等她下山的时候,她也去看看。渐渐她也不用偷听师兄弟讲话了,就明白师兄去自在居了,每次师兄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些山下的玩意儿,随着她一天天长大,从吃的玩的,渐渐变化为脂粉,簪子,素纱裙等。

    这么些年,她从没有忘记自己与父亲的约定,但是她也很喜欢山上的生活。直到父亲终于来信,她明白自己还是无法逃脱。她趁师兄下山后,自己也偷偷下了山,只是到青芒山之前,她先到了自在居。她想看看自在居,也想与师兄道个别,她担心自己会失手。

    她看着花自在醉卧在花团锦簇间,陌生又无情,那样浓烈的热闹,是她所不习惯的。她看到,在师兄的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一日的黄昏,她与师兄坐在台阶上看落日。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师兄,“师兄,他们都说你经常往自在居跑,是因为那里有你的心上人。”花自在噗嗤一笑,“小红烛,我不在的时候,那些小子都教你什么了,看我不收拾他们。”

    “是如墨姑娘吗?”

    “哎呦,连如墨姑娘都知道了”,花自在看着自己的小师妹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目如画,容颜渐渐长开,忽然有种时不再来的怅惘。

    “看来我的小红烛是要长大了,你不要听那些小子胡说。你知道心上人是什么意思吗?”

    红烛站在那里,缓缓说道:“就是放在心上的人啊!心那么小,惟有一人,比如山上这么多人,可我最在乎得就只有师兄你”。

    “傻丫头,师兄希望你能找到这样的人,保护你,照顾你,免你受颠沛流离。”

    “那如墨姑娘就是师兄的心上人了,你不就是保护她,照顾她,还为她开了自在居。”

    “小红烛啊,你真聪明,那师兄不也保护你照顾你了吗?师兄不会有他们说的心上人,不过有小红烛你。”

    “为什么?”

    “因为不能为了一朵花,而放弃了整个花园,这世间男子大多如此,小红烛,你以后下山了,要当心啊!”

    “所以红烛不是花咯,师兄是不是说我丑啊!”

    “哈哈,小红烛你越来越有意思了。不丑不丑,小红烛最好看了。”红烛觉得师兄就是在敷衍自己,气的头也不会地跑了。

    辗转红尘中,谁的真心被当做傻话,起初不经意,再回首,那个少女已经在那一暮色时分耗尽了一生的勇气。

                              柒

    她怔了片刻,终于轻声说道:“师兄,我要回家了。”微弱的声音,在喧闹的酒肆,花自在本不该听见的,大概太过熟悉,他却清晰地捕捉到,一如当年她那低低的啜泣声。他抬头,看着她转身离去。这一生,有太多的时刻,他都在凝视她离去的身影。

    “我的小师妹要回家了!”他笑着起身,推开身边的人。

    如墨挥手让其他人离开,含笑看着花自在。

    “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青芒山。”

    “我能怎么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她自己选择了下山,她要不想,没有任何人能逼迫她。”

    “你似乎恼了,这么些年,我从没见你动过怒,看来你这小师妹当真不一样。只是我看她那冷冷的神色,仿佛得了你真传。”

    “不过是障眼法,她从小就逞强,我也不想她同我一样,只是也不由我。”

    花自在还是跟着红烛去了青芒山,她的武功,他是放心的。但是她只是伤人,不杀人。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心太软就是致命的。他一路跟着她,每一个她不愿杀死的人,他都在背后给其致命一击。终于她发现了,那样决绝又愤恨地看着他,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抱住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而不是逼她杀人。

    “小红烛,斩草不除根,只是在给自己惹麻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杀掉最后一个人”,花自在坚决地说道。

    单红烛和最后一个人决斗,还是无法下死手,眼看那个人就要反击,花自在握着红烛的手,一剑诛心,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身,染红了她素色的纱裙,从此她再也不穿素色的衣裙。那一刻,她真是恨极了他。她无法相信平日里温柔戏谑的师兄,原来是如此的心狠手辣。父亲将她送上山的时候,她如坠冰窟,是他用温柔幽默一点点改变她,最终,他又再次将她推回一个更加冰冷的世界。本来她想自己要是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事,就可以回山上继续学武,看来师兄已经受不了自己这个累赘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花自在冷声说道:“师妹,你记住,无心则无伤。”

    直到后来,做了多年的剑客,她才渐渐明白他的苦心。然而世事谁料,无心之人遇见她,偏偏动了心,有心之人却牢记他的话,学他无心。

    “师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得走了。”

    红烛长吹一声口哨,一匹马迎风而来,她飞身上马,马蹄扬起风沙,空留一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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