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0月的阳光微斜入教室，尘埃飘浮在这拥挤、闷热还夹杂着汗酸味的高三十二班。讲台上，地理老师孜孜不倦：“地理上，春夏秋冬的划分是这样的，3、4、5月为春，6、7、8月为夏，9、10、11月为秋，12、1、2月为冬。”
顾小夏趴在课桌上，脑袋迷迷瞪瞪的。南方的夏季尤其得长，哪里是6、7、8月便能规划得了的。10月的天还是盛夏的模样，闷热的天气总让顾小夏困倦不已。
眼皮微抬，前面是挺得笔直的身影——于秋白。高三十二班的班长，年级前三的佼佼者，传说中德智体兼优的三好学生。
顾小夏困倦的眼中，光芒慢慢凝聚。于秋白，顾小夏青春期中唯一的男主角。
顾小夏喜欢于秋白。那是开朗的顾小夏心中唯一的，令她感到幸福美好而又羞涩得难以启齿的秘密。
二
“顾小夏！”
“哎，老师。”顾小夏下意识地应答，还迷糊地举起手来招呼老师，忘记了此刻正在课堂上。
哄堂大笑。仿佛夏日的困倦一下子被赶跑，课堂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前面的于秋白也转过身来，白净俊秀的脸上看向顾小夏。
后知后觉的顾小夏低着头站在那里，10月的阳光微撒在她的身上，明亮的光线衬得那脸蛋更加通红，让于秋白想起了他早上刚刚啃过的那个红富士，外表诱人、味道香甜，心里竟默默生出一股愉悦感。
地理老师示意安静下来，开始提问。
“我国南方大部分地区是什么气候？有什么特点？”
“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炎热多雨，冬季低温少雨。”顾小夏小声应答。
丢脸丢大发了。顾小夏呀顾小夏，你说你偷看就偷看，你走啥神。你走神就走神，你走神也得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啊。作为一名地理课代表，被人发现课堂上走神，继而又因为不恰当行为做了回答问题时语言动作的错误示范。好尴尬的。
“坐下吧。认真听课，别打小差。”幸好地理老师平日对顾小夏颇为喜爱，并未为难她。
顾小夏顶着猴屁股似的脸，小心翼翼地坐下了。虽然那俊秀的身影背对着，顾小夏却怂得想在地上拉开个拉链，把自己从头到脚塞进去。
三
高三的时光总是紧凑而充实。即使是走读生也要在教室自习到晚自习下课才能回家。
天气炎热，教室里人又多，弥漫着男生的体香——汗酸味。
顾小夏微皱着眉毛， 全身心地“享受”这股带着男性荷尔蒙的“芬芳”，在26个英语字母的世界苦苦挣扎。笔下的英语试卷，长短不一的英语单词看着很费劲，也看不懂是啥意思。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划在试卷上的沙沙声及翻阅试卷的声音。高三的时间刻不容缓。前面，于秋白也在写着，正是跟顾小夏一样的英语试卷。顾小夏伸长脖子偷偷瞄了一眼。英语单词写的整齐漂亮，笔触流畅。
顾小夏盯着那张英语试卷，问英语题是个良好的搭讪借口。好好学习，促进感情友好发展。顾小夏的眼里发出一道像饿狗看到骨头一眼的诡异的光芒。
可是，顾小夏的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她怕，她怂。
这个俊秀的少年是她青春期中所有的美好，承载着她满心的喜欢与最美好的秘密，她怕在他面前的表现有一丝的不好，也怕，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在他面前暴露，而她并不清楚他会有什么反应。是厌恶还是欢喜，还是视若无睹。
顾小夏握紧了笔，咬了咬下唇，去他的，老娘不能这样一直怂下去。
于是小心翼翼、柔声细气的声音在于秋白身后响起。
“秋白，这个英语单词是什么意思？”
顾小夏的喜欢连叫出于秋白的名字都怀揣着小心。
秋白转过身看了看一脸紧张兮兮的顾小夏。那表情就像她看到了最爱骂人的年级主任一样可怕。很明显，她怕他。难道他平时很吓人吗？不自觉地抚了抚额，眼里浮上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又看了看顾小夏笔下的单词，解释道，“这个单词是发展的意思。整个句子的意思是，近几年，我国的经济得到迅猛的发展。”
于秋白的眉眼里都是认真，在顾小夏的试卷上帮她备注了单词的意思。
靠得有些近，顾小夏连呼吸都开始不自觉地屏住。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哈。”
青春期中青涩的喜欢，让顾小夏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又近人情怯地想要退缩、逃离。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喜欢了，太近了便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心里是喜悦的，但又被这喜悦压得透不过气，难以呼吸。
于秋白转过身去，过了几秒，想起顾小夏刚刚的模样，干净好听的声音又传过来。
“你还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没关系的。”
“哦。好。”顾小夏受宠若惊，偷偷瞄了瞄。于秋白正在写英语作文。长短不一的句子，在他的笔下，流畅的写出。让顾小夏第一次觉得烦人的英语也是可以赏心悦目的。
四
顾小夏最近发现了件令她十分开心的事。原来她与于秋白两家的距离并不远，回家的路上大部分也是同路。
晚自习的时间在数学的折磨中慢慢流走。顾小夏瞄准了黑板上的时钟。又瞄了瞄前方俊秀的身影。
前方收笔入鞘，顾小夏也麻利地把试卷收进书包。前方刚出教室，顾小夏立马备好书包起身出门。
顾小夏觉得喜欢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明明已经朝夕相处，却也不甘放过一丝一毫的能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只要于秋白在顾小夏眼里，她就能衍生出满心的欢喜。
前方大长腿大步流星，后方顾小夏半跑跟着。下晚自习的人有点多，楼梯的灯光又有些昏暗，顾小夏又不敢跟得太近，亦步亦趋，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踩空了，脚扭了一下，幸好也不痛。
前面的少年偷偷瞄了瞄后面没跟上来的小身影，顿了顿身子，稍微放缓了步伐。
11月的天，干燥晴朗，星辰光熠，连月光也是温柔的。
顾小夏跟着于秋白的自行车，不远不近地缀着，不想远，也不敢近。
于秋白在前面右拐，消失在拐角，顾小夏也急忙跟上。
小巷里的灯光昏暗，顾小夏吓了一跳。于秋白的自行车停在巷子边，自己蹲着身子好像在找些什么。听到了自行车靠近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了靠近的顾小夏。
顾小夏有些猝不及防的尴尬，虚心又有些担心：“啊，秋白同学，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吧？”
心虚的大眼睛对上于秋白星辰般闪亮深邃的眼，顾小夏立马转移视线。
“我刚刚骑车回家，手表掉了。”于秋白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只手表。“嘀嗒、嘀嗒”的声音在角落里有些响亮。面向顾小夏，于秋白一脸坦然，仿佛那手表真的从他手上掉下来过。
顾小夏并不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深意，信以为真，心很虚，跟踪人这种事毕竟不能光明正大。只能提高声调，虚张声势。
“这样啊。好巧。回家也能遇到你啊！”心脏仿佛被人拍了几下，像个篮球似的弹上弹下，“咚咚咚”地跳。
“是啊，我们竟然同路。”于秋白的声音平平淡淡。
顾小夏的心却愈加地慌。天可怜见，她的脸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幸好灯光昏暗，要不就糗大了。
“那个，夜色已晚，我得赶紧回家做题了。”
顾小夏准备溜了。
“哦，那我们快走吧。”于秋白语气淡然。活抓一个可爱的红富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11月的天，星光正好，两只自行车相伴而行。于秋白向来话少，顾小夏这个话痨却不敢出声，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也怕打破这份美好。一路上两人虽然都是静默的，但在顾小夏的心里这一刻胜过了以往的每一个夜晚。
五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顾小夏兴奋得失眠，幻想了许多与于秋白相处的美好场景。只顾着幻想，身体上的感知却迟钝了很多。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昨晚扭到的左脚肿了起来。
顾爸顾妈连忙带着顾小夏去医院，拍片检查，结果是：左脚的脚筋扭伤了。
忙碌奔波了一个上午，才把顾小夏送去学校。
一层一层的绷带缠着脚踝，顾小夏只能拖着左脚，一瘸一拐地慢慢地走向高三十二班。
正是午休时分，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趴在桌子上休息。顾小夏尽量放低声响，悄悄走向自己的桌位。
于秋白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担心：“你上午怎么没来？”
顾小夏怔愣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左脚，“我脚扭了。上午去看了医生。”
心里像塞入了一团棉花，有些闷又有些莫名的火气。于秋白皱了皱眉头，站直了身子，向顾小夏走去。
“伤得严重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眼光专注地看着顾小夏的左脚。
顾小夏心又虚了，总不能说为了跟着你，不小心扭到脚吧？这事情貌似有点猥琐了。
“下楼梯时没注意，扭到了脚。”
于秋白的手伸向顾小夏的胳膊，扶着她向座位走去。那一刻，顾小夏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瞬间感觉这脚简直是“伤得其所”。
六
高三的学习主调依旧是忙碌的。语数英、政生地轮番轰炸，不断循环。在这充实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时间里，顾小夏充分体验到了VVVIP的待遇。
作为一名“半残障”人士，她充分感受到了来自班集体的温暖，划重点，来自班长的温暖。
于秋白作为她的前桌，鉴于她的伤势，会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顺带帮她倒杯水。
会在她需要走动的时候，偶尔帮忙搀扶她。
顾小夏会有更多名正言顺的机会跟他交流，请求帮助的时候也顺理成章、理直气壮些。
顾小夏多么希望这脚能伤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是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没法跟他一起骑车回家了。顾爸爸每天按时按点地接送顾小夏上下学。
这些缘起于脚伤的互动，让顾小夏与于秋白有了更多的互动与交流，给这苦闷的高三生活加入了调味的蜜糖，在顾小夏的心里化开。两人的关系也开始热络起来。“于秋白”三个字，顾小夏吐出来的时候容易了些。
七
春天到了，南方的小雨絮絮叨叨后，路边的树干也抽出了嫩芽。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日期也越来越接近了。顾小夏骑着自行车，想着模拟考的事情。
“专心骑车，别发呆。”于秋白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叫回了顾小夏的神经。心里有些不放心，这迷糊的人这样骑车也太危险了。
顾小夏吓了一跳，差点把控不住车把。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旁于秋白。清晨的阳光下，于秋白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向着他骑来，本来丑得掉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好像量身定做似的，衬得他更加俊秀。
“哦。”顾小夏的脸微微发红，像个犯错的小孩。
微风和煦，清晨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枝，斑驳地散落下来，停在于秋白的身上，像是专属于他的光环，像是顾小夏心里的希望的形象。
她想了想，还是担忧地问出口：“秋白，我们一模快到了，高考也不远了，你想好考什么哪里了吗？”
“还没想好。你想考哪里？”于秋白还没最终确定，还有，他很想要知道她去哪里。
“我想去Z大。”微风拂过，顾小夏的声音有些低。那是她曾经很想去的大学。但是因为遇到于秋白。所以，于秋白在的大学，才是顾小夏最想去的地方。虽然顾小夏知道这很难。
其实，顾小夏的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于秋白的成绩太好，即使她已经尽力追赶，成绩也有所进步，但始终还是离他有一段距离。她害怕高考结束后，两个就各奔东西，而她还没出口的喜欢，就只能随时间消逝，直到他忘了个叫做顾小夏的姑娘。
空气开始变得有些伤感。
“其实以你的成绩还是有很大把握能够考上Z大的。”于秋白看向似乎有些难过的顾小夏，“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调整好心态，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复习。战胜高考，考到理想的学校，我相信你是完全没问题的。”于秋白的笑容太大 ，像是顾小夏家门口前使劲开放的樱花那般灿烂。顾小夏一时之间忘记了难过，被少年嘴角出现的酒窝迷了眼、醉了心。
八
天气越来越炎热，6月6 也如期而至。高考的这三天，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家长都攒着一口气。顾小夏也抛开一切，不去想高考后可能会面对什么，全心全意进行高考。
伴随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他们的高三正式结束。前方不论正在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起码结束考试、结束高三的这一刻，他们是轻松的。
趁着高考的成绩还没有出来，312的同学们开始商量着他们的高中毕业旅行。旅行目的地定为Z市。一座四面环海的海滨城市。
被学习、学校、高考禁锢了太久，312的同学们都热情活跃的过分。早上一起在海边看日出；下午坐快艇出海游玩；傍晚开始烧烤；到了晚上，举办起了篝火晚会。
晚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有带乐器的同学弹奏着乐曲，边弹边唱。同学们也跟着一起合唱起来。远处的浪涛声阵阵也和起了声。气氛很热闹。
两枝干枯的树枝，相隔着半个圆圈，随着乐曲的弹奏、歌曲的声音在各个同学手里顺时针流转。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传递给下一位。
乐器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转头找寻拿到树枝的两位同学。根据游戏规则，这两位同学要一起表演个节目。
“班长、小夏你们两个快上来。”副班长站在中央，促狭地看着两个人走上来，“节目准备好了吗？”
顾小夏怔怔地站着，第一次和于秋白当着全班的面一起表演节目，心里十足紧张，就怕表现不好，拖累于秋白。
于秋白看着她无措的样子，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微热的气息吹在顾小夏的耳后，痒痒的，脸色也更加红润了。
微热的气息离开了顾小夏的身体，于秋白立定了身子，无声地看着顾小夏，眼神里带着鼓励。
顾小夏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睛里有了坚定的光芒。
“我们表演的是《小幸运》，希望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运。”
“好。”男同学开始起哄，围坐着的同学们鼓起掌来。
清亮的女声响起，于秋白在后面弹着吉他轻轻和。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
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
……”
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忧伤。高三的结束，也意味着奋战了许久的伙伴即将分离，与他即将分离。
离别的伤感扑面而来，大家的声音开始合唱起来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带给我最珍贵的美好。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
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
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
让我能做回我自己
……”
青春走来一路跌跌撞撞，谢谢你，我喜欢的你，给了我前进的勇气和一路走来给予我的帮助。
“……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
你张开了双翼
遇见你的注定oh
她会有多幸运”
顾小夏清亮的大眼睛里有明晃晃的忧伤，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于秋白就会忘了曾经有个傻里傻气的叫做顾小夏的姑娘，遇到那个无比幸运的女孩子。
一曲结束，气氛有些伤感，毕竟大家离别在即。一起为梦想奋斗过的少年少女们即将分别。那些曾经没有说出口的暗恋也即将失去说出口的机会，成为时光里永远的秘密。
副班长试图活跃下气氛，“大家掌声送给这么给力的表演。”
周围掌声如雷。
副班长把树枝当成麦，开始了即时采访。
“请问顾小夏同学，这么好听的表演，你有啥获奖感言？有啥要对你今晚的搭档说的不？”
顾小夏看着于秋白，大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如果即将分别，我不要让这场喜欢成为暗无天日的秘密，消逝在时光的某个角落。也许这么普通的我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你，但是，或许，你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呢？
“于秋白，我喜欢你。”顾小夏终于握着拳头，鼓足了勇气，红着脸，对着心上的少年，说出心底的秘密。脸上是面对九死一生的壮烈。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班长～班长～”。大家都紧盯着于秋白，想知道他的答复。
于秋白低下了头，昏暗的光线下，顾小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世界开始变得静默。顾小夏感觉有些难过，虽然早就知道会被拒绝，但是心脏仿佛失去了跳动的气力。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顾小夏，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你把你的喜欢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你喜欢的少年。你终于勇敢了一次，给你的青春，你最最喜爱的少年，你最美好的秘密，亲手划上了句号。即使眼睛开始泛泪花，即使难过在心底一点一点地蔓延。
忽然，有手指的触感从手上传来，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拳头。纤长的手指交插进她的手指，有种十指紧握的郑重感。
顾小夏的大眼睛变得更大，亮晶晶的，还有满满的惊诧。
于秋白抬起头，看着顾小夏，笑容很灿烂，酒窝也端了上来。
“挺巧的，顾小夏。我也喜欢你。”于秋白星辰般闪亮的眼瞳里装着睁着大眼睛，满脸惊诧的顾小夏，也只装着那个傻里傻气胡思乱想的姑娘。
少年的语气充满宠溺又颇有些无奈，“我只是有些懊悔，竟然被你抢先了告白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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