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一十三天的那位紫衣神君近几日有苏醒之势,沉睡千年的菩提往生花也在悄无声息间绽出朵朵清丽的花盏。
九重天上,一派河清海晏的景象。
天后娘娘的蟠桃会宴请了一众仙僚,这期间自然也有青丘那位年纪轻轻就已承袭君位的凤九殿下。
仔细算来,凤九继任女君也有三百年了,而这三百年来,东华帝君一直在太晨宫中沉睡,时至今日尚未苏醒。
但对于此事,她似乎并不关切。
倒是不远处一个身着水蓝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少女更能引得她注意,不错,那人便是和她有着甚好情谊的成玉元君。
“成玉!”她蹑手蹑脚地绕于蓝裙女仙的身后,出手敏捷地拍了下成玉的肩膀。
成玉没有防备,被吓了一个激灵。她猛地转过身来,正欲发作,定睛瞧见那娇俏玲珑的丫头,一时却也没了脾气。只埋怨道:“你这小狐狸,不知道整日忙些什么,也不见上天宫寻我,此刻却怎的跑来吓我?”
凤九委屈诉苦道:“毕竟我还是个新君,好些事儿处理起来都不得要领。”
成玉可没轻易上了这小狐狸的当,青丘有她老爹还有爷爷坐镇,自然一片祥和。什么国事繁忙,不过是她的开脱之辞,指不定躲去哪儿玩了。成玉也没想当场拆穿她,只招呼她于一桌未动的席面前坐下。
“凤九,我问你”成玉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近日,你还是没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啊。”凤九迷茫地摇了摇头。
这三百年间,总有人私下里问她这个问题,就连那常年隐于十里桃林里的那只老凤凰也关切过,当她答“没有记起”时,对方便是如眼前成玉般忧心忡忡的样子。
“放心吧,我是当真不记得那秘术了,不必为我担忧。”凤九为宽她的心,抬起一只手覆在成玉腕上。
成玉勉强地牵了牵嘴角,知道定是哪个知情人随便编了这么个缘由将她糊弄了过去,真不知道若有一天她全然记起当如何。
凤九心下自然觉得奇怪,但又很理解他们。奇怪是奇怪在,众人好像皆知她忘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是又不肯告诉她忘记的这桩事究竟是什么。有一次她追问姑姑,问急了,姑姑便说只不过是他们青丘的一个秘术罢了。这秘术十分凶险,本不该习,现下她既已忘却,大家也都想她不要记起才好。
其实她对她那部分记忆的缺失是有感觉的,这些年来,虽说她仙法尽在,连厨艺也不曾衰退,但心底仍有一处空洞难以弥合,努力探寻甚至还会隐隐作痛。
对于这一点她无法解释,她揣测莫不是她失掉的这门秘术还具备使人神伤之效,那这确是一个厉害的法术。
蟠桃会结束后,凤九硬要拉上成玉元君去青丘一坐,说是她近日在狐狸洞洞口了种了几株萱草,想邀她前去一观。
萱草,又名忘忧草。和无忧花的命名倒是有几分相似,皆有疗愁之意,凤九很喜欢这个寓意,这很符合她做神仙的态度。她曾和同学塾的同窗谈起过这个态度,那日她捉弄了夫子,课下还放肆地仰头大笑:“做神仙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啊。”
虽说后来被夫子一状告到了她爹那里,没能逃过一顿鞭子,但她依然为自己是个有态度的神女而感到自豪。
然她同成玉刚迈下石阶,还没来得及招一朵回青丘的祥云,就看见司命步履匆匆与她们错身而过。
成玉疑惑地上前叫住他,“司命,你如此神色匆忙,是要做什么去?”
蓝灰衫子的司命星君闻声停住脚步,这才留意到她们。
司命确没有往日镇定,声音亦深沉了几分,同成玉耳语道:“怕是帝君要醒了。”
成玉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凤九,给司命递了个眼色。而后,又将凤九拽到石阶另一侧说今日有要事不能陪她一道回青丘,凤九感到有些遗憾倒也乖巧地点了点头,踩着云头从九重天下青丘去了。成玉眼见着凤九离开,复杂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点,随后快步跟上先行一步的司命。
一十三天的菩提往生开得正好,花香溢满整个宫围。在太晨宫掌案仙官重霖的带引下,成玉和司命来到帝君的内殿。床榻前端立的那位神仙,不用猜也知道是元极宫的三殿下。连三殿下此时看见成玉进来,挑着一双桃花眼道:“成玉,你来了。”
成玉朝连宋那儿瞥了一眼,转而问身旁的重霖:“帝君他何时醒来?”
“一炷香前,帝君他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应该就快了。”重霖敛目答道。
紫衣神君如瀑的银发散在枕上,斜飞入鬓的眉毛不安地蹙在一起,可见,他睡得并不安稳。
是的,他又梦见那个场景了。梦里的她如一片离枝的枯叶,带着说不尽的不甘,摇摇曳曳地飘落下来。他急促赶来一把接住她,怀里的人却已面色惨白,气息奄奄。胸腔里似乎压下一块巨石,他第一次感到惊慌和无力,想叫她的名字却好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颤着手抚上她的脸时,耳畔传来她气若游丝的声音,“我爱你,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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