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梦太过悲痛,几欲窒息,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东华从梦中醒来。
众人皆围站至床前,重霖第一时间扶他坐起,转而奉上早先就备好的凉茶。
帝君喝了口茶,左右扫了眼面前几位,最终将目光移至离他最近的连宋君身上。
连宋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尚未等帝君开口,直言道:“她很好。”顿了顿,又道:“只是,她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你。”
又是一阵咳嗽,好容易平复下去,他像是在答连宋,又像是在同自己说:“这样也好。”
很快,帝君醒了的消息便传遍八荒六合。
青之魔君燕池悟也从手下那里得来此消息,心中也很高兴,却口是心非道:“这冰块脸真是命大,老子还以为他会一睡不醒。”
折颜多年不出十里桃林,但消息却一向灵通得很,不几日,这消息便递到了青丘狐帝的耳朵里。
诚然,帝君醒来是天下之幸,本应派出他们青丘的使者前去贺上一贺。然此刻狐帝却顾不得那许多虚礼,速唤了一个小仙去请自家老二白奕。
两人商量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此事须继续瞒着凤九。这三百年来,因狐帝下旨,青丘国无人向凤九提及东华帝君。九重天上那些个素日与凤九交好的神仙也受白奕上神之托,并未说漏什么。
可如今帝君已醒,就算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也难保这二人再次遇见,届时,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所以,白奕不得不找个名目将凤九拘在狐狸洞里,而这个名目当真是愁煞凤九了。继任女君以来,她虽担着这个名儿,在外持着端庄的品态,但实际上她翻过的书都不及青丘所藏的经书典籍的十分之一,更不用说处理公文了。
好在她小叔今日有兴致,提了一壶折颜新酿的桃花醉来邀她共饮,这才将她从这苦差事中解救出来。
“小叔,你说我爹他为什么突然让我处理这些公文啊?”凤九委屈道。
只听白真漫不经心道:“许是看你太游手好闲了呗。”凤九撇撇嘴,小声嘀咕:“就知道你不会向着我。”
狐狸耳朵尖,她嘟囔些什么自然没有逃过她小叔的耳朵,白真转移话题道:“来,喝酒!有了折颜的桃花醉,百病皆消。”
凤九蔫蔫地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碰,除过那些吹捧折颜的句子,她小叔的后半句倒是很在理,一醉解千愁嘛。
如她所愿,她醉了,醉了便栽倒在软榻上呼呼大睡。凤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人和声音都是模糊的。略微清晰些的,是来人伟岸的身影和开口时迷人的声音。梦里她见到了一种很奇特的花,此花形似铃铛,呈淡紫色,一串串花盏缀满枝头,在风中悠悠浮动。少倾,不知是哪位有情趣的神仙对那开花的树施了法,丰盛花冠一簇挨着一簇,摇摇坠下,不一会儿连成一片飘摇的花海。凤九欣喜地摊开手掌,想要接住那飘落的花瓣,那花瓣倒也像是受了谁人驱使似的,很解意地向她手中飘去。怎知,那飞花的花瓣刚触及她指尖立时便消失不见。接着,靠着她最近的那圈花也逐一消散。凤九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急忙追上外圈的花瓣,电光火石之间,花海尽数退去,就连那棵树也不知所踪。
凤九在那慌乱中立刻坐起了身,向四周环视一番,方知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可是这个梦怎么做的这般真实,即便她此刻已经醒来,枕畔上好像依然残存着那不知名的花的味道。
只是个梦罢了。凤九没怎么当回事儿踢踏着鞋子,想去洞外透透气。
一出洞口,正撞上从九重天下来探望她的成玉。
见着成玉,凤九甚是高兴,拉着成玉朝往生海旁的月牙湾走去。一路上凤九喋喋不休,从她爹如何为难她叫她处理公文,讲到方才做的那个梦。
成玉听她讲到梦境的时候就在心中盘算,凤九怕是想起一些了。在她描述起那个不知名的花的时候,成玉就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对了,成玉,我怎么把你忘了?”凤九眼睛亮了一亮。
“什么?”成玉不明所以道。
“你可是瑶池仙子啊,百花之主,你一定知道我梦中那奇特的花的名字吧?”凤九满含期待地问。
“这……”成玉元君犯了难,实话实说吧,必定牵扯出帝君;可若是撒谎,又实在有违仙德。算了,都已经答应凤九她爹了,也不能言而无信,总归他们也是为了她好。
打定主意后,成玉便恢复了她该有的镇定,且向凤九道:“你那梦中之花,我也未尝见过,我纵是百花之主,却也只识得存在于天地间的花。”
凤九纳罕:“你的意思是我梦中的花皆是我臆想出来的?这世间根本不存在?”
成玉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碧海苍灵里成片的佛铃花树,以及太晨宫圆子里的那几株,心虚地点了点头。
凤九倒是一脸痴样,她在感慨自己的想象力,觉得一定要把这梦中之花画下来,要不然就太可惜了。
她描画的本事还是在夫子讲佛理课的时候练出来的,每次作画皆是心血来潮,想到什么便画什么,不过对于画成的作品她却从不马虎,总要绞尽脑汁为其想一个响亮的名字才肯罢休。
待她照着梦中所见,描好这幅图,将其小心翼翼地裱在一个卷轴里,还挂在她白日里常常用来闭目养神的那张石床前。其实并不是每次作画都这般大动干戈,许多画她作好后多是束之高阁,此番格外珍视,皆是因为这画中意象为她一人所想。
画的右侧还有凤九亲题的几个字,紫铃花。这名因其形而得,紫铃紫铃,紫色的铃铛。
贴身婢女竹心端来一碗莲子羹凑上去,瞧见那床前的挂画,称赞道:“女君,这花真好看,竹心以前却没有见过。”
凤九接过竹心手中的莲子羹,吃了几口,嘴里含糊着:“此乃青丘白凤九始创,你上哪儿见去?”
竹心仔细盯着画上的花看了许久,又一脸崇拜地看向凤九。
凤九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下鼻子道:“竹心,你素来擅长女红,不如你依着这图样绣一方罗帕吧!”
竹心乐得这个差事,喜气洋洋地退下了。
打发竹心下去,偌大的洞里只留凤九一人。那些公文在她小叔和成玉的协力相助下已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也不着急,凤九如此想着,心里自然十分畅快。
双腿也一前一后地交替晃动,水红色的裙摆也跟着晃了起来,直到好像踢着一个什么东西。
从地上捡起来一看,哦,这是阿离送她的毛线球。
这些日子被她爹以公务为由拘在狐狸洞里,想来也是挺久都没见着小糯米团子了。
还有姑姑,自她嫁去天宫后,她们姑侄俩也不得时时相见,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有什么心事都去找姑姑说了。
就像这次“处理公文”这类事儿,姑姑若是在的话,定能在她爹面前为她辩几句。
既想到这儿了,凤九也坐不住了,提起裙边就往外冲,却被一个力量挡了回来。
她说这次她爹怎么没派人看着她呢,原来早就已经施好结界了。她想爹也真是的,就对她如此不放心吗?后来想想也是,她从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可她也不会就此作罢,出还是要出去的。
以她的法力自然是冲不破这厚实的结界,但是拦不住那些阶品为上神的,譬如折颜。
还好还好,她这里还存有几根幼时从老凤凰身上拔下来的羽毛。以羽传信,滴水不漏。
十里桃林。
折颜躺在一株桃树旁生出的一处枝干上闭目养神,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凤翎。
“速来,求救!”短短四个字亦能表达出留书人的焦急。
折颜不当回事儿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收起凤翎,随手捏了个诀招来祥云,按上云头奔着青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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