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是从爸一早去菜场买新鲜的蔬菜,两三条新鲜的鱼,割一大块肉,买一大包排骨,猪蹄子,装满满两个塑料筐开始的。
前几天妈会带我跟姐姐去集贸城逛一圈,给我们买红色的外套,时髦的小裤子,还有每年都会给我买的红色的小靴子,今年是带两个白球球的,明年就是有个银色的蝴蝶结的,当然,还有红头绳儿,有的时候,妈妈还会给我买两个带卡通图案或者粉色花儿的发卡。
爸买完年货就会接着去路上拦出租车,这样我们可以从城里直接坐出租车回老家,那时是很风光的一件事,只是我对要早起有点不乐意。
刚进村口,坐在副驾驶上的爸就被认了出来,乡亲们好像都认识爸,从村口到老家门口,一路上都有人跟爸打招呼,司机师傅好像很了解爸的想法,不用爸明说,特意把车开的很慢很慢,终于到了老家门口,车一停,司机师傅先下车,开了后备箱,爸也跟着下车,绕到车头那里,站在家门口叫爷爷奶奶出门来,老家院子里看门狗大青儿的汪汪声随即起来了,紧接着,开房门的声音伴随着爷爷或者三伯伯对大青儿的呵斥声:“别叫唤,家里人回来了。” 院门大开,爷爷站在门口跟爸说话,三伯伯上前来帮忙从车后备箱往家里搬年货,街坊邻里都会围在周围看,有跟爸妈打招呼的,有说鱼,肉新鲜的……我抱着猫——胖胖,在妈和姐姐后面跟脸熟的脸生的叔叔婶婶问好,姐姐叫什么我也跟着叫什么。
奶奶把我们迎进门以后就去拿给我们买的或者很早以前就留好了的糖,瓜子,柿子饼儿等吃食。边拿边喊我们赶紧到炕上“脑昏脑昏”(暖和暖和)。妈一边让我们先上炕,一边去接奶奶拿给我们的东西,让奶奶别忙活了。这个时候爸还没进门,爷爷和三伯伯他们也站在院门口,一堆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才不管呢,一手摸着胖胖,一手拿糖吃,剥一块儿给奶奶,剥一块儿给妈,再捡几块儿我喜欢的放到我面前近点儿的地方,怕姐姐抢了我的。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之后,我们一家人等着看春晚。电视机前面的沙发上坐着奶奶,她眼神儿不好,离着近看的清楚,有时候我也会过去依偎在奶奶怀里看,但没多久就因为冷回炕上围着被子看,我记得虽然我每年都想着要看到最后,可每年都不能如愿,可能是因为年纪小吧,熬不了夜。大约到十点半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盖过了电视的声音,爸听到后就说,哎呦,这么早就有人放鞭了,咱家也放吧。不知谁应了他一句,放吧,爸就跟三伯伯还有堂哥出去了,没多大会儿,就有比之前更响的鞭炮声响起来,我们赶紧捂起耳朵,妈还教我们捂耳朵的时候微微张开点嘴巴,这样耳朵就不会痛,不一会儿,鞭炮声停了,爸他们就回屋来了,带进来一股子冷冷的鞭炮味儿,惹得我缩脖子皱眉头,之后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天还是黑的,妈就叫我们起床,我努力睁开眼,电灯的光刺得眼睛生疼,赶紧闭上眼睛想再赖一会儿,妈这时候已经洗漱穿戴好了,站在炕边给我们一件一件的往被子里塞衣服,冷冷的衣服就这样被塞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把我搞得很不舒服,但没办法,再不想起也是要起的,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今天是我一年之中最盼望的日子,或者说这一天的早晨是我一年当中最盼望的时光,因为这天早晨我要跟着爸挨家挨户的去拜年,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要到很多很多糖,有不同口味的水果糖,北京酥,黄色或者红色的大虾酥,奶糖,椰子糖,橘子瓣儿软糖,有时候还能要到用金纸包的那种做成元宝或者金币的巧克力……如果起晚了,就赶不上跟爸去全村要糖了。记得有一年我起晚了,妈见我睡得香也没叫我,等我醒过来,爸他们都已经拜完年回来了,我就只能跟妈一起去隔壁嫲嫲家拜年,那个嫲嫲不知为什么放在盘子里的糖就剩四五颗了,我又不好意思都拿走,就拿了两块儿,结果那一年我小叔家的哥哥要了一堆糖还在我面前说他吃了个什么什么口味的糖可好吃了,等我忍不住问他还有没有了,能不能给我一块儿尝尝的时候他就一摊手说,就一块儿,我吃了,没有了。气死我了。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我之后的每一年,不管天多冷,下多大的雪,我小小的身体都能受得了,为了要糖,要更多的糖。
拜年之前,我们本家的二十几个人会在我家门口集合,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先去村里辈分最大的一户家里拜年,我记得那户人家离我二伯伯家很近,是一位老奶奶,盘腿坐在炕上,炕下是一双黑色的小鞋,比我的鞋还小许多,大一点以后才知道,那是三寸金莲的鞋子,老奶奶从小缠足,一双脚只有三寸那么大,所以她的鞋到老了也只有三寸那么大,老奶奶面前摆着一个装着糖的盘子,糖并不多,也没有几种样式,我跟在爸后面向老奶奶问过好之后,老奶奶很慈祥的叫我靠近一点,把装糖的盘子往我这边推推,说,哎呀,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呐,拿糖吃吧,多拿几块儿,爸这时候就会提醒我拿一块儿就够了,我当时其实也想挑几块好吃的,毕竟有多年挑糖经验了,我可以瞬间判定哪种糖好吃,我爱吃,即使它被几块糖压在底下只露出一个糖角儿,我也能捏着那块糖角儿把它整个拉出来,但是当时我放眼望过去,盘子里的糖都是比较廉价的薄荷糖和橘子味儿的水果糖,还有孤零零的一盒烟,实在没有什么能吸引我多拿的,于是乎,我便乖乖拿了一颗,出了这家门后,爸凑到我耳边说:“这家人家家里不富裕,所以少拿点糖,下一家去你二爷家,可以多拿点儿。”
从天还黑着,一家家拜下来拜到天亮起来的时候我的上衣口袋,裤子口袋便再也塞不进糖去了,于是爸便对我说我可以把要来的糖放到他大氅口袋里去,我一看也是,爸的大氅又长又大,更好的是一边一个大口袋,于是我每要一家便把糖攥在手里,出了门就塞爸口袋里,拜完年之后就赶紧叫爸把糖给我倒出来,我坐在炕上,双腿把要来的糖圈在里面,开始数糖,一般都是一百多颗,小叔家的哥哥要是比我的多,我就从家里的糖盘里偷拿些补上,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是至少不能让他抢了我的风头去,数过数之后,再开始分种类,水果的分成不同口味的,酥糖分成不同形状的,软糖不同的包装分别放好,分完之后,在样式重复多的里面挑一块儿出来吃,其它的都重新放到我的包包里,过年期间不时拿出来数,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要完糖回来,妈会简单给我们吃点前一天的剩菜,等家里所有人都到了以后,在大间儿(老家平时放粮食的一间屋子,临着有火炕的这间主卧室),不知什么时候,平时放农具的方桌被擦的黑亮亮的,上面摆满了贡品,昂着头的烧鸡,摆盘考究的鱼,炒菜等,方桌后的墙上一张花着人物,房屋,还写着名字的家谱图放了下来,平时都是卷起来用油纸包着的,只有过年期间能一睹它的真容,方桌上,最前端摆着三个小酒盅,一瓶白酒,爷爷站在最前面,左右两边站着我的二爷爷,大伯伯,儿二爷爷家的大伯伯,二伯伯等,一直从家里排到院子里,都是男的,我的所有堂哥哥们排在队尾,爷爷在三个酒盅里分别倒上酒,嘴里年年有词,然后把三杯酒一字形倒在地上,之后,带头跪下磕头,磕一次站起来,三次之后才站起来,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是不需要去磕头的,这些都是我坐在炕上,偷偷打开主卧室隔着大间儿的那扇门看到的。有一次三伯伯家的堂哥磕头的时候看到我还冲我做鬼脸,当然也有没那么幸运的时候,就是跟爸看了个对眼儿,吓得我赶紧把门关上了。
这些是我回想起儿时的年时总会弯起嘴角的片段,爸走后,我便长大了,关于年的记忆也不再是儿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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