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章
云金雀在修本居大发雷霆。所有摆设的瓷器水瓶全部都被她砸碎在了地上,她歇斯底里的在房里嘶吼嚎叫,丝毫没有往日的高门淑女的姿态。云金雀此时怒目圆睁,胸脯急速的起伏着,她此刻只觉血液全部涌上天门处。原来这么多天以来她都有机会怀上孩子,可她从未强求与康衍行房,都是顺着他的心意来的,谁知如今竟措施了两个月的机会,若是被林枢抢在头里有了身孕,岂不是功亏一篑?兀那林枢竟还每日叫人端汤来,只为了吓唬她?她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青瓷花筒,随手拾起来一把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边云金雀被气的不轻,那边林枢第一次独自出门了。她来到了宁北侯爵府,递了威武将军府的名帖。那门房的人见了便恭敬的请到了二门上候着,很快便有一位少言寡语的嬷嬷出来,恭敬的请林枢入内,边引着林枢向前,边说道:“我家夫人回了老家了,尚且未曾回来,奶奶只去见我们四奶奶即可。”林枢回了一句:“有劳嬷嬷。”嬷嬷一路将她引到了一处题额巫云居的居所,便站在门口为她打着帘子,林枢这才进入了门内,只见孟神女已经端然坐在上首,正垂头啜饮着茶水。抬头见到林枢进来了,也只是淡淡的让座。林枢也不客气,坐下了就问:“你也不问问我是为什么来的?”孟神女回道:“是他在你威武将军府吃喝的开销大了,你来吃回来的?”林枢被她逗笑了,说道:“要是吃喝的开销大了,我们家也不这么愁了,还不是他霸着我们将军,家里的妾室不高兴了。你说这档子事我可怎么管呢?我就只能来找你了。”这次换做孟神女被她逗笑了,问道:“怎么,你说想让我替你安慰妾室?”林枢回道:“你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身子。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这半个月也该过去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原来,今日出了个缺,正是秘书省监的职位缺出,上面有心让他顶替上去,谁知他竟荐了同为少监的方怀生顶上此缺。孟神女得知此事,与他大吵一架,将他赶出了家门,还丢了被褥衾枕和几件贴身衣服并几十两银子给他。林枢听说这才笑了笑道:“原来我该找的人不是你啊,不过也好,知道了来龙去脉。”孟神女翻了个白眼,喝着茶不说话。林枢又说道:“算了,我才不管你们的事。你一直说想要来找我玩的,怎么样,过几天寒霜了,我在家摆个局你来不来?”孟神女猛地将茶碗掼在桌上指着林枢说道:“方才还说不管我们的事,这会就要把我往你家拉去。”林枢倒也没客气:“我可是第一次下帖子请人,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孟神女心下一盘算,这也把他撵出去近一个来月了,若是都寄住在别人家,保不齐不被一同丢出去的,倒时只怕更失了面子,不如过几日彼此给个台阶下的好。
且说日新斋这里,两个男人坐在堂下饮酒吃果子。那边钱楚襄说道:“这枕边人若是不懂你的心意,一味地逼着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这可让人活着多累呢?”这边康衍说道:“至少你还能觉出她的真心来,可是对着一汪死水又当如何?”钱楚襄回道:“死水可灌溉,雄江该当如何?”康衍冷笑了一声:“在汹的水也可疏导,可一滩淤泥,还能如何处?”钱楚襄被他说的语塞,干脆一拍桌子说道:“那你就不会,放干了水在上面撒种种花,等着开花结果吗?非得跟水较劲,迂腐!”说罢痛饮了一杯。康衍也只点了点头,陪饮了一杯,忽然听得门外有人来报说道:“二奶奶回来了,教我来传话。过几日寒霜了,二奶奶置办了一桌家宴请二爷和钱少监相陪。”康衍回了一句知道了,那人便退了出去。二人不明就里,只当是普通家宴,便继续喝酒。
待到寒霜之日,果然已经在明诚轩聚了一桌家宴。因着林枢已经说了请他二人作陪,二人便早早的来了,只见满座菊花盛放,摆着螃蟹的蒸笼一笼一笼的往这里端送,姜醋的味道萦绕于鼻息之间。钱楚襄饶有兴趣的绕着席间这里瞅瞅那边看看的,倒是康衍见下人井井有条,并不高低声,举措有度,倒看出了是林枢统辖有方,心中不禁对她有些敬服的。只是看到了有几个仆妇聚在一起,见他投来目光,便也都散去了。
正当康衍奇异之时,只听有人传话道:“太太来了。”连人回身时,只见康邵氏被莫妈妈搀着走进来,满面堆笑。钱楚襄见了连忙上前行礼问安:“老婶娘,叨扰叨扰。”康邵氏却笑道:“何妨说这些。二郎媳妇现迎客去了,你们先宽坐了才是。”钱楚襄立刻回道:“是,是。”谁知与林枢谈笑有声走进来的,正是孟神女。钱楚襄一见,便就愣在了原地,康衍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康邵氏见了孟神女,连忙招手笑道:“侄儿媳妇,快来,坐在我身边来。”是以,今日席面上坐着康邵氏,康邵氏之下便是孟神女,再下便是林枢,而康邵氏的另一边坐着康衍,钱楚襄倒落了末等席,自坐在席位上讪讪的笑。
席间,孟神女只顾与康邵氏说话,林枢殷勤劝酒布菜,康衍只顾看着半月之久未见的林枢,只有钱楚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插话也插不上,赔笑也笑不到点子上去,十分尴尬。康邵氏知道这局只为了撮合孟神女和钱楚襄,遂开口说道:“今日的席面啊,都是我家二郎媳妇置办的,我瞧着是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侄儿媳妇在侯爵府见惯了世面,有哪里见不惯的只管说与她便是。”孟神女虽然面对着康邵氏,眼睛里却看着钱楚襄说道:“恕我说句不清轻重的话,太太瞧见小枢在这府里照管的好,只怕去了我们侯爵府还另有一番历练呢,今后若是将军步步高升了,可就有得小枢学习了。”康邵氏笑道:“何尝不是呢?枢儿啊,是个最贴心的不过的,今后得了荫封,只怕也要来往各家的酒席茶会,还得你从旁指点一二才行的。”孟神女接着盯着钱楚襄说道:“只怕二奶奶不许我指点,还要躲着不肯见我呢。”林枢斟了一杯酒说道:“谁说我不都是为了我好?哪能这么不知好歹呢。何况我和嫂子也是有情谊的,哪能一点都不顾及?”一句一句的说的钱楚襄头也抬不起来。康衍见如此也笑道:“阿枢固然需要历练,还望嫂嫂多多指点,啊。”钱楚襄只得笑着点头,只有是的一字可说。
酒已三巡,茶过三献。康邵氏自然寻了托词离席而去,崔妈妈也将林枢叫了去,康衍叫钱楚襄陪客,自己也趁便出去了,席间只留下了孟神女与钱楚襄。钱楚襄也久未见孟神女,连睡了二十来往日的凉席硬榻,甫一见了妻子,倒想念起了温香软玉的床来。方才席间又受了许多忖他的话,如今见外人退去,不禁向着孟神女道:“娘子肯来接我,定是想我了。如今我便勉为其难随了娘子回家安住方才是正理。”孟神女却冷笑道:“你住哪里与我何干?你不在,一张大床随我睡的,那就且在这里住着吧。等我回家把你过冬的被褥也给你送了来,若是书斋住不下,叫小枢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今后常住在此方妙。”钱楚襄一听此言,连忙讨饶道:“别别别,娘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今次就饶了我,也趁便饶了泽川才是。天渐凉了,陪我睡书斋也睡了二十来日了。他两口子也算尽心竭力了,可不好再叨扰了。”说着拉起孟神女的手,往外走去说道:“走走走,这便回去了,走!”孟神女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说道:“好没规矩的东西,此间尚有长辈,如何不行礼就辞去?”说着,只见燕草走来行礼说道:“给钱四爷、四奶奶告个罪。我们太太有了年纪,吃了些酒倒睡过去了,四爷与我家二爷有旧的,也不必多辞,改日常来玩的便是。四爷的细软我们都打叠好了,小厮正在装车呢。”又对孟神女说道:“我们奶奶叫我跟四奶奶说,跟四奶奶要常来常往的好,切不可生分了。我们二奶奶是个心里没有人的,还承望四奶奶多多眷顾呢。”孟神女听完了这些话,不禁多看了这位婢女两眼,赞道:“你们奶奶手底下也该有你这样的人来帮衬着,那我们今日都斗胆了,多谢你们奶奶的席面,改日我定是要还回来的。”说罢便带着钱楚襄走了出去,至此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了。
夜里,林枢在白鹭洲的抱厦底下坐了,因席间的蜜酒味道实在是好,所以自揽了一壶对月慢饮,竟有了四五分醉意。抬眼见到康衍竟信步走了过来,见她又收拾了屋子,心下暗赞她倒是知风雅的。康衍自在她对面坐了,林枢对外面的人说道:“再拿两碟果子来,给将军拿个杯子。”果然崔妈妈端了两盘果子并一个成套的酒杯放在康衍跟前,又给他们重新添了一壶酒,这才下去了。林枢只顾给康衍斟酒,一句话也没说,倒是康衍先开口说道:“今日的事你倒是办的漂亮。”林枢慢条斯理的点了个头,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多谢将军。”康衍点了点头,自斟了一杯,又给林枢斟了一杯对她说道:“你倒知道别人家夫妻两个是有情义的,怎么,你我就没有半点情义吗?”林枢饮尽了一杯之后,将被子放在桌上叹道:“将军,我作为妻子,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将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出来啊。”康衍拉住她的手说道:“你知道钱家的夫妻之间有情义,可你对我呢?你对我可有半分情义?”林枢不解道:“你要情意你找我干什么?你不好去找云金雀啊?”康衍心中愤懑,将她从席上拉起来问道:“你在意金雀都比在意我多?那我到底算什么?你只当我是夫君,是将军吗?我对你的心你何曾看到过半分?”林枢被她抓的手疼,挣扎又挣不开,她此时酒酣上涌,气闷难平,竟指着康衍大声说道:“你只管跟别人要真心,可是你呢?你对谁有过真心?你对我不过是出于嫡妻的责任,对云金雀不过是施舍附属品的怜爱,你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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